人間，值得嗎？- 聊聊富士康的疫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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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了一篇文章，作者自稱是富士康“菁干班”的一員，寫了富士康近期的情況。雖然沒辦法驗證，我感覺還是有一定的可信度。

鄭州富士康疫情狀況到底怎麼樣？在廠的一位研究生如是說…

這篇文章，大概有以下幾個信息：

1. 富士康眼裡產量永遠排在第一位；

2. 用金錢激勵員工上班，上班有額外的全勤獎金。出勤人員和未出勤人員政策不同。不上班沒有防疫物資也沒有免費的飯吃；

3. 對大多數人來說，他們想要不餓着或吃到免費的餐食，想避免做不上核酸，上班是最佳出路；

4. 有小組待的車間出現了混管陽性，該小組很害怕，不敢進車間上班了，但是領導依然強烈要求要進入車間，繼續定崗定位。

這個說法比較符合我了解到的富士康的文化。

另外還看到了另一篇文章：

誰最希望鄭州富士康停擺？

誰希望鄭州富士康停擺呢？其實，沒有任何人希望富士康停擺。

富士康、蘋果，是不堪承受這種關鍵時刻掉鏈子的，肯定不希望。鄭州財政壓力很大，缺錢，很缺錢，需要富士康的稅收，也不希望停擺。

這篇文章說吃瓜群眾希望停擺，有些官員希望停擺。吃瓜群眾和有些官員希望的是防疫成功，如果不停擺就能防疫成功，肯定都不希望停擺。

就是因為沒人希望停擺，所以，在疫情的陰影下，富士康還在堅持開工。

但開工也需要工人。工人要回家，工資都不要，總不能關在廠區，強迫勞動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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富士康鄭州廠區二十萬人，是個小社會。工廠的政策是產量第一，防疫第二，為了“經濟”，隔離防疫排在次要位置。富士康的現狀，就是放開後的社會的一個縮影。

富士康廠區現在的狀態，就是經濟（產量）優先於防疫。最初陽性和密切要隔離。現在，密接人員不管了，呆在宿舍就行。再後來甚至密接人員單篩結果沒有問題可以正常上班，不用隔離，自由活動的混管陽性人員比比皆是。

這其實很接近某些人期望的狀態了。陽性要隔離，密接沒人管，比較自由。當然，某些人可能希望陽性也不需要隔離。但不管怎麼說，鄭州富士康閉環之內，是一個比現有防疫政策寬鬆很多的特殊環境。

但效果並不好。工人們並不願意在這樣一個更“寬鬆”的環境下生活，他們不覺得感染了是小感冒。他們寧可不掙錢，也要回老家避難。畢竟，錢少掙幾個月無所謂，身體垮了是一輩子的事情。工人也是人，不是遊戲里的NPC，也不是機器。為了每個月幾千元工資，冒着被感染的風險，犯不着。

一部分人希望的，放開之後，大家就都不在乎疫情。體力勞動者們一邊發燒咳嗽一邊堅持工作，繼續努力生產，為社會為他們生產實物商品，這一點並沒有在富士康成為現實。藍領工人們用腳投票，提了行李箱，步行上百公里，回家了。

其實，這些藍領工人，反而生活壓力沒這麼大。他們也不在大城市買房，沒有啥房貸，很多家裡也有點積蓄，回家呆幾個月也撐得住。真撐不住的，反而是背房貸的城市白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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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開派認為放開後經濟就會變好。但前提是什麼？是大家都不在乎感染。發著高燒，劇烈咳嗽，還得老老實實上班幹活不請病假。發高燒，劇烈咳嗽，按國外的標準，都是輕症，進了醫院也會被轟出來的。

富士康為例，如果大家都不在乎，不檢測，生着病還老老實實出來幹活，因為富士康大多數員工都很年輕，估計重症比例非常低，死亡比例接近為零，人人都不在乎，感染了照樣好好上班，確實不會太影響經濟（富士康的產量）。這也是富士康希望的。

但很明顯，富士康的工人不這麼想。寧可不要工資，不要堅持上班的獎金，也要回家。寧可步行也要回家。類似的事情，在印度，在越南都發生過。

美國也一樣。美國白領們現在都還沒完全復工，天天在家裡大house居家工作，每周去辦公室一兩天，工資照拿。藍領工人卻沒辦法，疫情最肆虐的時候，不堅持工作就沒有工資。美國窮人幾乎人人負債，不工作真的就過不下去。即使這樣，仍有大量窮人不願意

冒着感染風險出門工作。

而中國人喜歡存錢，父母也有支援子女的傳統。感染爆發期，真的完全不在乎堅持上班的又有多少。

製造業和服務業不同，很多崗位難以臨時替代。如果出現大規模員工輪流請病假，一定會嚴重影響生產效率。

放開後，那些需要工人的製造業工廠不可能不受到衝擊。

工人在富士康頂着感染的危險努力工作，給自己掙工資，給老闆賺利潤，給全球消費者提供產品。當然，也給中國政府提供稅收。

對工人來說，值得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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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開後，製造業受衝擊，中國供應鏈還能像原先那樣高效廉價嗎？大概率不可能了。如果放開了，疫情泛濫了，企業還想讓工人頂着疫情上班，也得支付更高的工資。

中國非常重視製造業，要保證製造業的完好運轉，為全世界提供越來越多的物美價廉的實物商品。這挺正確的，貿易是雙贏的選擇。要做到這一點，靠“放開”還是靠“動態清零”？

放開，對餐飲、旅遊、線下零售這些服務業是好事，但會衝擊製造業，影響實物商品的產量。大面積感染和病假，會影響製造業的效率，在所有放開的國家，幾乎沒有例外。

之前我文章寫過中國經濟的問題。中國的問題是需求萎靡，供給過剩，供大於求。所以，失業率高，通脹不太嚴重，是典型的經濟衰退的狀態。放開後，供給衝擊算是被迫去產能了。供給下降需求上升，說不定經濟還能平衡點。

歐美正好相反，是需求大於供給，供給不足，所以出現了通脹。如果中國供應鏈被衝擊了，中國製造業肯定會傷筋動骨，歐美就能好過？製造業產能不可能瞬間就遷移到越南印度。歐美的通脹大概率會更厲害。

中國辛辛苦苦防疫，所有人都忍受着生活的不便。防疫越來越難，一邊防疫，一邊維持生產，維持供應，繼續提供物美價廉的產品。就和鄭州富士康一樣，一邊防疫，一邊還要維持生產，不能讓蘋果的iPhone供應出現短缺。

中國放開，製造業效率下降，已經非常嚴重的歐美通脹，大概率會再沖新高。中國的經濟，中國放開後不一定能變好。但歐美的經濟，中國放開後大概率會比現在更差。中國的封控，不僅是為保自己的製造業，也為了保全球，特別是歐美國家的商品供應。

然而，中國的防疫努力沒有得到歐美國家一絲一毫的感激。中國得到的是謾罵，嘲笑和羞辱。

人間，不值得。

一小部分中國“白領精英”也一樣，就想着放開了，就可以出國旅遊，到處high了。就算感染蔓延，那就居家辦公好了，反正工資也不少，還可以隨時摸魚。

至於那些沒法遠程居家辦公的藍領工人，他們覺得關我屁事。商品不是超市貨架里長出來的嗎？只要有錢，還有啥東西買不到？然而，錢這個東西，實際只是一個符號。

那些最脆弱，最沒有獨自生存能力，最依靠社會組織才能生存的人群，卻最自以為是，最看不到社會供應鏈崩潰後自己面臨的風險。

那些住在高檔小區中，過着精緻生活的精英白領，沒上下水沒電沒網沒物資的日子，你們能撐幾天？

他們的精緻生活，依賴於農民生產糧食，工人生產各種各樣琳琅滿目的商品。當然，這是商品經濟里的交換。好像確實也不需要有什麼感激之心。

但要是有一天，工人農民都不願意幹活了呢？

一部分白領精英希望放開，他們覺得，大不了居家辦公，還可以自由摸魚。反正我覺得是小感冒，不需要請病假，有工人農民為他們生產商品。但對於體力勞動者來說，身體垮了，就失去一切。

放開後疫情蔓延，要工人農民覺得頂着疫情幹活不值得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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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時也氣憤的想，索性放開算了，人間，真的不值得。

讓歐美國家也經受一次前所未有的供應鏈衝擊，讓他們的通脹率，再往上飆升幾個點，讓他們知道，那些實物商品，不是貨架里長出來的，是藍領工人生產出來的。

工人們返鄉避疫，讓企業招不到工人，被迫給出更高工資。讓天天對防疫政策不滿的一部分企業老闆們，也享受一下花錢都找不到人幹活的痛苦。

天天罵防疫，那就放開唄，讓這些天天罵的人看看不管了之後是什麼後果。

金庸在袁崇煥評傳中，記載了袁崇煥的最後時刻。他從寧遠馳援京城，浴血奮戰，打退了清軍進攻。然後被誣陷，被判凌遲處死。

袁崇煥被綁上刑場，劊子手還沒有動手，北京的眾百姓就撲上去搶着咬他的肉，直咬到了內臟。劊子手依照規定，一刀刀的將他身上肌肉割下來。眾百姓圍在旁邊，紛紛叫罵，出錢買他的肉，一錢銀子只能買到一片，買到後咬一口，罵一聲：“漢奸！”

因為北京城的百姓認定，去年清兵圍城是他故意引來的。很難說這樣的謠言從何而來，是痛恨袁崇煥的大臣與太監們散播出去的？還是一般群眾天生的喜歡聽信謠言？又或許，受到了重大驚恐和損失的北京百姓需要一個發泄的對象？

對袁崇煥的能力，今天的網絡有爭議。但對袁崇煥命運的悲慘，幾乎所有的當代人都抱有同情。看到上面這段文字，我每次都想，對袁崇煥來說，付出生命的代價，保衛北京城裡的這些人，值得嗎？

崇禎二年，袁崇煥不去救援北京，就讓清軍破城，又怎樣呢？不過是讓歷史提前了十幾年。畢竟，滿清入關後，揚州十日，嘉定三屠，殺了幾百萬漢人後，漢人和滿人也和諧共存了兩百多年，滿清滅亡時，照樣有一大批漢人遺老遺少，痛不欲生。反正遲早要共存，為啥抵抗呢？

人間，值得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