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一段看脫口秀,女演員楊笠調侃男性說:“他明明那麼普通,卻可以那麼自信。”語言真是犀利,觀察足夠細緻,也有一定思想深度。如果這段要改成相聲,捧哏的應該接口說:“他喝酒了唄。”
很多人都是,一旦喝點酒,馬上跟平時判若兩人。我一個朋友最典型,平時就是個蔫巴巴的傢伙,可是三杯下肚,馬上豪情萬丈,各種豪言壯語噴涌而出。每次我都笑吟吟看着他,可過不多會兒,我也成了他。哈哈……
我們這種小人物,就算是想吹個牛也很有限,有時跟那些自稱“見過世面”的人喝酒,說的人吹到歷史新高度,聽的人聽出人生新境界。
就這麼自信,不服?
這種情形自古而然。
喝酒喝出境界的,得數這幾位牛人,大詩人杜甫在《飲中八仙歌》中一一給他們速寫描摹,八個純爺們兒形象躍然紙上。
“知章騎馬似乘船,眼花落井水底眠。
汝陽三斗始朝天,道逢麴車口流涎,恨不移封向酒泉。
左相日興費萬錢,飲如長鯨吸百川,銜杯樂聖稱避賢。
宗之瀟洒美少年,舉觴白眼望青天,皎如玉樹臨風前。
蘇晉長齋綉佛前,醉中往往愛逃禪。
李白一斗詩百篇,長安市上酒家眠,
天子呼來不上船,自稱臣是酒中仙。
張旭三杯草聖傳,脫帽露頂王公前,揮毫落紙如雲煙。
焦遂五斗方卓然,高談闊論驚四筵。”
賀知章是南方人,“南人利舟楫”,所以他騎在馬上東搖西擺好似行船。其他幾個人也是,如在眼前。特別是李白最為狂傲,自認為入了酒中仙籍,不聽人間天子召喚。
好酒乃是真性情
李白一生嗜酒,老而彌堅。文獻記載,他“自幼好酒,於兗州習業,平居多飲。又於任城構酒樓,日與同志荒宴其上,少有醒時。”他待詔翰林之時,與賀知章交好,兩一見如故,直奔酒樓。因為沒帶現錢,賀知章把隨身攜帶的官員證件抵押給了酒樓。到了老年,李白除寫詩,就是喝酒。
李白酒後給我們留下了太多膾炙人口的詩句,跟“酒”有關也很多:
“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將進酒》);
“連呼五白行六博,分曹賭酒酣馳輝”(《梁園吟》);
“兩人對酌山花開,一杯一杯復一杯”(《山中與幽人對酌》);
“唯願當歌對酒時,月光長照金樽里。”(《把酒問月》)
“但使主人能醉客,不知何處是他鄉。”(《客中作》)
“百年三萬六千日,一日須飲三百杯。”(《襄陽歌》)
……
在他看來,酒中有無盡的誘惑:“蘭陵美酒鬱金香,玉碗盛來琥珀光。”——色香味俱全,不喝可惜!
“風吹柳花滿店香,吳姬壓酒喚客嘗。”——美景酒香當前,美女軟語呼喚,誰能抵擋?
詩仙李白
他喝酒——
渾然忘我:“我醉君復樂,陶然共忘機。”
排遣寂寞:“花間一壺酒,獨酌無相親。舉杯邀明月,對影成三人。”
借酒澆愁:“抽刀斷水水更流,舉杯消愁愁更愁。”
還給自己辯護:“天若不愛酒,酒星不在天;地若不愛酒,地應無酒泉。天地既愛酒,愛酒不愧天。”
引經據典:“陳王昔時宴平樂,斗酒十千恣歡謔。”
呼朋引類:“岑夫子、丹丘生,將進酒,君莫停。與君歌一曲,請君為我傾耳聽,鐘鼓饌玉不足貴,但願長醉不復醒。”
甚至放言:“古來聖賢皆寂寞,惟有飲者留其名。”
他有時候也明白:“醒時同交歡,醉後各分散。”
但也未必十分明白,酒其實成就了很多“情緣”。
古來飲者
最有名的一個,是“文君當壚”的故事。
臨邛富家卓王孫之女文君新寡,愛上了司馬相如。但是她父親覺得司馬相如出身卑微,門戶不當,不同意。相如和文君私奔到了四川臨邛。這個地方是釀酒之鄉,名酒頗多,人皆善飲。文君把車馬賣掉,買下當地一家酒店。卓文君親臨壚前,招呼客人。司馬相如則穿起犢鼻褲,與人一起洗滌酒器。傳說中當地還有“文君井”,她家酒店汲水之處。陸遊詩云:“落魄西州泥酒杯, 酒酣幾度上琴台,青鞋自笑無羈束,又向文君井畔來。”
史書沒有說司馬相如好酒,他應該是個“好青年”,這在古代文人士大夫中似不多見。
《詩·小雅·賓之初筵》篇記載了一場宮廷宴會,從入場到狂歡,各種情景,跟今天很類似。這首詩的主旨,是通過描寫宴會進行到高潮時種種胡言亂語、癲狂無禮,諷刺酒後失儀、失言、失德行為,明確提出反對狂喝濫飲。
詩的最後一段寫道:“既立之監,或佐之史。彼醉不臧,不醉反恥。”說,酒場的“酒監”“酒史”應發揮作用,盡量控制場面,別讓人喝多。
據明代黃榆《雙槐歲鈔》收錄的汪廣洋《奉旨講賓之初筵敘》一文講,明太祖朱元璋聽了《小雅·賓之初筵》一詩講解,很是震動,讓人把這首詩抄寫了幾十份,賜給文武官員,讓他們懸掛在府第廳堂,引以為戒。
宴前井井有條,酒後一片狼藉
古代喝酒與戒酒經常交織纏鬥,主要是當時糧食產量低,統治者要保證人民溫飽,沒有多少餘糧釀酒。
東漢末年,曹操嚴厲禁酒,人們只能私下偷着喝,但不敢說“酒”字,稱酒之清者為“聖人”、濁者為“賢人”,“清聖濁賢”成了酒的一個典故。
還有一個酒的典故,把好酒劣酒分別叫作“青州從事”“平原督郵”。青州境內有個齊郡,借“齊”指“肚臍”,意思是好酒下肚酒氣直通臍部。同時,平原境內有個“鬲縣”,以“鬲”喻“胸膈”,意思是說喝了劣酒,到橫膈膜那兒就下不去了。這是《世說新語》記載的一個故事。
酒也成就過漢高祖劉邦與一個“酒徒”的“情緣”。
劉邦創業之初,一天正讓兩個女人洗腳。門子來報,說有個儒生求見。劉邦一向蔑視儒生,一口回絕:我以天下為重,哪有時間見什麼儒生?
《大風歌》氣度不凡,確實不是腐儒所及
在外等候的這個人不幹了,按劍怒叱門子說:“你去再跟沛公說,我乃高陽酒徒,不是什麼儒生!”劉邦一聽,連腳都來不及擦乾,慌忙出迎。這人就是高陽人酈食其,平日好讀書、多智謀,生逢亂世,經常以醉酒佯狂避世。他初見劉邦,獻計攻克陳留郡,繳獲了大批軍糧;後來遊說列國,為劉邦建立起滅秦抗楚“統一戰線”。
看吧,喝酒的人也可以保持十分清醒、十分理智,而且一個普通人喝了酒還可以十分自信。當然,您不喝酒,了解一些酒的知識,同樣也可以收穫幾分自信。
喝咱的酒,讓楊笠說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