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0萬人,說走就走。曾經撐起馬來西亞城市經濟半邊天的華人,如今只剩下不斷減少的戶口和不斷搬空的房屋。教育難、就業堵、文化縮、身份懸,幾十年政策疊加,壓出了一個龐大族群的“集體出口”。
這一走,走出了醫生、工程師、企業家,走出了整整一代中產。不是不想留下,是已經沒了留下的理由。這個國家曾高舉多元文化的旗幟,如今卻連一個公平考試的機會都不肯給。
人走了,樓也空了,城市靜了。到底是哪個環節出了問題?我們要從“權利的起點”講起。
給你位置不給權:華人在祖國卻成了“外人”
1957年馬來西亞獨立,華人佔全國人口約39%。他們控制超六成城市產業,是國家工商金融的核心力量。1963年新加坡退出聯邦,馬來西亞人口結構巨變,華人比例迅速下滑。
1970年“新經濟政策”出台,華人處境急轉直下。該政策確立經濟與教育領域的“固打制”,用種族比例分配資源。
政府規定:企業股份須有30%歸屬馬來人,公職崗位與大學名額依比例配給。這一制度,直接剝奪華人的經濟參與權與教育晉陞通道。
高校招生執行“配額政策”,華裔學生即使成績名列前茅,也常常被拒之門外。1970年後,馬來西亞大學內,馬來族學生比例持續上升,華裔學生比例不斷下降。獎學金、助學金、政府資助項目亦向馬來人傾斜。教育機會的流失,是華人人才流失的第一推動力。
公務系統結構性傾斜。數據顯示,馬來人在公務員體系中佔比遠超人口比例,華人難以進入關鍵部門,晉陞空間嚴重受限。
1987年,“茅草行動”爆發。因華人抗議馬來校長空降華校,政府出動內政部,逮捕106名異見者,其中包括多名華人教育工作者和政界人士,教育空間再次收緊。
文化方面,華人社會遭遇持續邊緣化。林連玉因捍衛華文教育,被吊銷公民權;《華文教材》被列為禁書。華文中學、獨立中學被限制為民辦,自負盈虧,政府不予資助,畢業證不被承認。這意味着一個華人家庭必須自掏腰包為孩子修一條“出國求學”的路。
宗教政策收緊。馬來西亞憲法規定,馬來人必須為穆斯林。近年來,伊斯蘭化傾向增強,學校要求統一穿着,宗教課設置增加,非穆斯林學生難以融入。不少華人家庭因此選擇將子女送往新加坡或歐美升學。
族群認同的制度壁壘、教育資源的系統性排斥、文化空間的持續收縮,共同構成了馬來西亞華人“被邊緣化”的現實。這一切,並非來自單一事件,而是通過法律、政策、制度三層次聯動,形成結構性壓制。
當身份認同無法在制度中獲得承認,當努力無法轉換為社會地位,當文化傳承空間被逐步擠壓,700萬華人就開始默默尋找“出口”。
上了船才發現沒座:人才出走的背後不是偶然
1970年至1990年,馬來西亞華人移民人數達到68萬。其中大部分前往新加坡、澳大利亞、美國、加拿大、英國等地。這些移民多為專業人才、科技人員和高學歷青年。官方數據顯示,至2020年,已有144萬華人放棄馬國國籍。
原因不僅是“固打制”製造的教育封鎖,更在於“制度困境”下的生存焦慮。華人子弟進入大學難,就業難,進入體制內更難,面對的是“無形的天花板”。畢業即出國,成為家庭默認路徑,形成“出走慣性”。
人才外流造成直接經濟損失。馬來西亞央行在2017年指出,由於高技能人才外流,國家每年損失經濟產值達100億馬幣。醫學、工程、計算機科學、金融等領域特別明顯。大馬醫生協會曾在報告中指出,華裔醫生數量比十年前減少近三成。
最典型的例子是郭鶴年家族。郭鶴年,被稱為“亞洲糖王”,曾將香港糧油企業發展成世界級財團。因多次遭遇政策打壓,被要求轉讓企業股份給馬來人,他憤而遷居香港,撤出在馬主要產業,轉向國際市場。這不是個案,是趨勢的象徵。
家庭教育選擇也反映出“出走”的文化路徑。華人傾向於送子女就讀獨中,再考國際學校,最終出國升學。2019年統計顯示,約84%的獨中學生計划出國深造,70%以上畢業後不回國工作。這一比例在馬來學生中則不到30%。
政策激勵錯位,人才政策無效,是華人流失的根本誘因。國家高教部曾設“人才迴流計劃”,希望吸引海外華人歸國,但因待遇不公、晉陞無望、居住限制,效果極差。
教育體系制度性排斥與職業發展路徑受限,使華人“只能走”。走向新加坡,是就近求穩;走向歐美,是徹底割席。700萬人數背後,是數百萬家庭“用腳投票”的選擇邏輯。
而他們離開的那張空座,從未被真正補上。
你不給未來,我們只好轉身:一個族群的體面告別
2023年,華人佔馬來西亞人口比例降至22%,是獨立初期的一半。聯合國預測,至2100年,這一比例將跌至5.5%。
不僅人數下滑,出生率也在下滑。2020年數據顯示,華人平均初婚年齡為33.2歲,遠高於馬來人平均21歲。生育率斷崖式下跌,人口老化愈加嚴重。
這是“制度排斥”後的結構性後果。華人因政策歧視選擇少生、不生,因教育不公選擇送子女出國,再因政治冷落決定在海外定居。文化社群隨之斷裂,傳統節慶冷清,鄉團組織難以維繫。
經濟影響肉眼可見。吉隆坡、檳城、怡保等原本華人聚居地,逐步蕭條。商鋪空置率上升,小企業關閉潮湧現。2022年,僅吉隆坡老城區關店數達3542家。
文化影響更為深遠。華文報紙縮版合併,讀者銳減;華人社團活動減少,後繼無人;廟會、書院、聯誼會逐年減少。這些都不只是“熱鬧少了”,而是族群自我認同的失根。
政治層面,華人聲音越來越輕。議會華裔代表減少,政黨影響力滑坡。儘管2020年前後“希望聯盟”執政帶來短暫“改革春風”,但隨即被保守派政權接管。華人選票仍多,但已難撼動結構。
華人沒能被制度保護,只能用選擇回應現實。選票改不了制度,就改護照;爭不到資源,就換國家;文化無法傳承,就寄望下一代在他鄉重建。
這是一個族群的自救行動,也是馬來西亞“人走樓空”的根源所在。人才走了,資本跑了,文化空了,剩下的只有政策還在原地不動。
參考資料:
華人從40%跌至22%,馬來西亞留不住華人?鳳凰網.2024.5.18
馬來西亞為何留不住華人?種族“玻璃天花板”逼走百萬華人.環球時報.2018.5.9
綜述:華僑華人推動馬來西亞經濟發展.新華社.2014.7.7
華人在馬來西亞是怎樣成為二等公民的.風聞.2023.6.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