執筆/刀劍笑&叨叨姐
在土耳其建設“歐洲最大天然氣樞紐”,普京的最新提議引發輿論高度關注。
莫斯科能源政策上的一舉一動,本來就已經讓歐洲極為敏感。普京連續兩天公開就此提議,顯然撥動了歐洲的緊張神經。不過,連通過“北溪-2”天然氣管道輸氣都被柏林一口回絕的話,歐盟方面有多大可能會考慮這個“可能給俄能源出口版圖帶來巨大變化”的新建議,頗令人存疑。
土耳其方面呢,迄今還沒有給予正面回應。俄烏衝突爆發以來,安卡拉一直想在俄羅斯、烏克蘭、歐洲、美國之間扮演着“調解人”角色,促成俄烏首場直接談判,尤其是達成糧食出口協議,為自己贏得不少高光時刻。普京的最新提議,會成為土耳其成為地區能源中樞的契機嗎?安卡拉還在思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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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日,普京在阿斯塔納亞信峰會期間與埃爾多安舉行雙邊會晤。一個半小時的會談主要是閉門,所以普京在會前簡短講話中提的通過土耳其增加對歐輸氣,就成了一個主要關注點。
據俄媒報道,普京在會談中直接向埃爾多安提出這個建議:
如果土耳其和來自其他國家的潛在買家有興趣,可以考慮建立另一條天然氣管道系統,並在土耳其建設一個天然氣樞紐,以銷售給其他國家。“當然,首先是歐洲,如果他們有興趣的話”。
這個樞紐,按照普京的描述,不僅用於供應,還將用於給天然氣定價。他說現在市場上的天然氣價格過高,有了新的樞紐,就可以在一個正常市場水平上予以調節,“不帶任何政治色彩”。
一句“不帶任何政治色彩”,普京這番話的指向立刻明了:
就是為了應對針對美歐在油氣領域對俄羅斯的嚴厲制裁。
之前一天,12日,在莫斯科出席“俄羅斯能源周”國際論壇時,普京已經公開表達過這個“可能給俄能源出口版圖帶來巨大變化”的想法。
他在講話中釋放出了兩種“可能”:一是“北溪—2”天然氣管道的一個未受損支線仍可向歐洲供應天然氣。但同時,也就是第二種可能,俄羅斯也可以將通過“北溪”運輸的天然氣轉移到黑海方向,通過土耳其向歐洲供氣,並在土建設歐洲最大的天然氣樞紐。
不過,第一種可能幾乎立即就被柏林方面排除了。
那麼,這會促使莫斯科加快推動將“土耳其樞紐”的設想付諸實施嗎?
目前“還不清楚”,法蘭克福評論報自問自答,多少心裡沒底。畢竟,主管能源事務的俄副總理諾瓦克和俄氣公司總裁米勒等也都呼應這一提議,稱“這一想法很有前景”。
這時,安卡拉方面的態度顯然成了一個關鍵。
目前為止的媒體公開報道中,還沒出現埃爾多爾的“直接回應”。但據俄總統新聞秘書佩斯科夫介紹,俄土雙方領導人在會談期間“立即”指示研究相關問題,甚至討論了各種選擇。
12日,土耳其能源與自然資源部長在“俄能源周”論壇上也已有過表態:雖然這是土方第一次聽到這樣的提議,現在評論還為時尚早,但“這在技術上是可行的”。
畢竟,兩國已有“土耳其溪”項目合作在前。
2020年投入運營的“土耳其溪”,是俄羅斯向土耳其及歐洲南部輸送天然氣的管道系統。項目分兩條線,一線為通過黑海海底向土耳其供氣管道,二線為通過土耳其向歐洲南部供氣管道。
在相同方向上建造新的天然氣管道,“絕對有可能”。
但是否接受俄方提議,就得看安卡拉的具體考量了。
正如一些俄媒援引專家的分析,接受這些項目建議,土耳其將獲得巨額投資,未來甚至有望在歐洲取代德國“天然氣樞紐”的地位。這無疑有助於增大土耳其自身的影響。
但本來就已經對安卡拉多有不滿的美歐陣營,還能繼續容忍嗎?目前俄烏衝突仍然膠着,作為北約一員卻與莫斯科加強“綁定”,土耳其能過得了華盛頓和歐洲各首都的那道關嗎?那樣一來是否適得其反,反而壓縮土耳其在俄西之間進行斡旋和發揮特殊影響的空間?
普京稱讚安卡拉如今已是向歐洲輸送天然氣的“最可靠路線”,但埃爾多爾政府顯然還有很多問題需要權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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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7月19日的德黑蘭到8月5日的索契,從9月16日的撒馬爾罕到如今的阿斯塔納……埃爾多安頻繁與普京會晤。
倆人每次交流30分鐘起步,三四個小時都是尋常事。媒體特意記錄下德黑蘭會談前,埃爾多安讓普京多等了一分鐘;同樣也留下了索契會晤時,普京親自把埃爾多安送上轎車,甚而揮手目送的場景……
眼下,被不少人視為安卡拉和埃爾多安的高光時刻。
在上個月舉行的第75屆聯合國大會上,埃爾多安享受了紐約時報等美西方主流媒體的盛讚,因為他在俄烏衝突中的“外交努力和成功”。
估計埃爾多安都有些恍惚了,曾幾何時這些美西方媒體因為軍售、人權、庫爾德、“居倫運動”等對土耳其和他個人頻頻惡語相加。
這樣的變化,源自俄烏衝突。
雖然俄烏衝突爆發第二天,埃爾多安就發聲批評俄羅斯的“特別軍事行動”不可接受,並且違反了國際法。但隨着衝突的持續,土耳其成為唯一沒有對俄羅斯實施經濟制裁的北約國家,它也繼續着與俄羅斯的經濟合作,並嘗試用盧布與俄羅斯進行進口天然氣的結算。
安卡拉也沒有忘記烏克蘭。它向烏克蘭提供武器,尤其是TB2無人機,給俄軍造成一定打擊。莫斯科甚至放言稱,製造這種無人機的工廠將成為俄軍的直接打擊目標。
土耳其,因此成為地區國家中能與莫斯科和基輔互動的國家。在土耳其的直接斡旋下,俄烏在伊斯坦布爾分別同聯合國、土耳其簽署糧食出口協議。
“憑藉在糧食交易中的作用,土耳其成功將自己定位為俄羅斯通往國際社會的外交渠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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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以來,我們已經看到,聯合國秘書長古特雷斯、德國總理朔爾茨、波蘭總統杜達等一眾政要陸續到訪安卡拉,美國總統拜登、法國總統馬克龍、時任英國首相約翰遜等紛紛打通埃爾多安的電話,土耳其的“雙向外交”為自己在地區國家中贏得“C位”。
這般外交作為的主要出發點之一來自土耳其國內。
土耳其正在經歷20多年來最嚴重的經濟危機。官方最新數據顯示,土耳其9月份的CPI較去年同期上漲83.45%,創下24年來新高。
高通脹之下,安卡拉沒有選擇加息應對,而是反其道而行之:降息。今年已經累計下調200個基點,跌至12%。
更令人詫異的是,這樣的降息似乎還不是盡頭。埃爾多安上月表示:“希望在下一次(土耳其央行)會議上,我們將利率降至個位數,在年底前將利率再降低一點。”
他的決心是堅決的:“永遠不會在這個問題上妥協,因為利率是一種讓富人更富、窮人更窮的痼疾。”
甭管降息之路能不能走得通,反正埃爾多安是鐵了心了。
除了自個降息,土耳其對外就希望藉助與俄羅斯的經濟合作、能源支持等,可以在明年6月即將舉行的總統大選和議會選舉之前,緩解食品和能源價格高企等經濟困境。
並且,這也是一個重塑土耳其與西方關係的機會。
過去十年,土耳其與西方關係持續惡化,最惡劣時安卡拉曾經一度威脅要驅逐10個西方國家的大使。西方也不待見土耳其,有國際問題觀察者曾經這樣描述:“在主要峰會上,埃爾多安投下了孤獨的身影。”
但自俄烏衝突以來,這種情況就發生了變化。
有學者用“中”來概括土耳其在國際政治中的特徵。
地理上,土耳其處在亞非歐三大洲的聯通中心;文化上,土耳其處於伊斯蘭文明與西方文明中間;國家規模上,土耳其(人口全球排18位、領土面積排36位)介於大國與小國中間;經濟水平上,土耳其(國際貨幣基金組織發布的2022年預估人均GDP全球排106位)處於富國與窮國中間;交通上,土耳其處於資源出口國與進口國的中樞位置。
土耳其這次扮演俄烏“中間人”的角色,同樣離不開“中”字。
土耳其作為一個中等強國,之前一直謀求加入歐盟。尷尬的是,從1959年提出加入申請,直到2005年歐盟才啟動土耳其的入盟談判,2018年以來不斷受挫。明眼人都看得出來,土耳其加入歐盟的希望渺渺。
安卡拉對此也不抱多大希望,開始把更多注意力投放在其他方向。
2019年11月,土耳其紀念國父穆斯塔法·凱末爾·阿塔圖爾克逝世81周年。總統埃爾多安當時發表講話稱,將致力於在2023年前讓土耳其晉級全球“大國俱樂部”。
就剩不到兩個月時間了,“大國俱樂部”的夢想不知道能不能實現,反正土耳其正試圖通過扮演樞紐角色找到適合自己的位置。
既往歷程早已表明,這,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況且,俄羅斯最新提議的這個“歐洲最大天然氣樞紐”,到底是一個燙手山芋,還是土耳其又一個“外交契機”,目前尚未可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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