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特·萊恩收到了兩條短信,但是他由於過於興奮了以至於哪一條都沒有讀。
那是2022年的2月27日,萊恩作為一名NBA G 聯賽球員正在為美國國家隊打球。不是你聽過或者關心的,在奧運會上奪金的那支美國國家隊,而是這支正埋頭苦幹,通過一系列默默無聞的比賽獲得了在菲律賓舉行的男籃世界盃參賽資格的隊伍。一旦他們真的拿到了資格,那麼馬特·萊恩就去不了東南亞了。當美國的NBA巨星們接手時,他們就會讓開道路靠邊站。
在那個2月的最後一個星期天,在華盛頓特區郊區一座美其名曰為體育館的場館裡,面對着數百名球迷,萊恩率隊擊敗了墨西哥隊,他感到無比的興奮。
“他非常認真地對待這件事,除了球隊的事,他什麼都不關心。”大衛·斯托克頓回憶道。大衛·斯托克頓是奈史密斯名人堂成員約翰·斯托克頓的兒子,他們萊恩一起效力於這支美國隊。
這就是這套陣容的美國隊在一起的最後一天。比賽結束後,他們要坐大巴車回到位於喬治城的萬豪酒店,然後再坐另一輛巴士到杜勒斯國際機場乘飛機回家或者前往相應的G聯賽比賽的目的地。萊恩買了去密歇根州大急流城的票,他將在那裡與金塊隊——丹佛掘金下屬的G聯賽球隊重新匯合。
所以他看了看手機,查看有沒有新消息。
一條短信來自他的經紀人埃里克·弗萊舍(Eric Fleisher)。另一條來自波士頓凱爾特人隊的總經理助理大衛·盧因(David Lewin)。萊恩看到了短信,他們都說的差不多。“這周幹得不錯。聽到留言,請速給我回電話。”
萊恩放下電話,回到更衣室里繼續握手和擁抱。長期擔任美國男籃首席運營官的肖恩·福特此時走進更衣室尋找萊恩,福特問道:“你和你的經紀人聊過了嗎?”當萊恩說他還沒有的時候,他又敦促萊恩趕快去把這件事辦了。
大巴車向酒店駛去,途中萊恩手機上接到了一個電話,那是一個陌生號碼,所以他索性沒有接。反正車上太吵了也聽不清。當大巴車停在萬豪酒店門前,萊恩走下了車,在冬天空氣中他可以看到自己呼吸哈出的氣。在離門口不遠的地方他停了下來,拿出了手機。他聽到了來自凱爾特人總裁布拉德·史蒂文斯的語音留言。
這時候,從紐約趕來看比賽的萊恩的父母、祖父母還有兄弟們都齊聚在大廳。他把所有的短信、電話都講給了他們,然後走到一旁回了電話。史蒂文斯告訴他:“你已經是一名NBA球員了。”凱爾特人立刻與他簽訂了一份雙向合同。
那天晚上他要飛往的目的地是波士頓,而不再是密歇根了。
“我跟史蒂文斯聊了大概五分鐘,然後掛了電話,接着就哭了起來。”萊恩說,“我的家人也流下了眼淚,然後(吉姆)博伊蘭教練來到我身邊,看到了我在哭泣,接着他也開始哭了起來。”
當時萊恩24歲,這是他在發展聯盟的第一個賽季。他為聖母大學、范德比爾特大學和查塔努加大學三所大學打過球,三分命中率加起來是36%,最後一年因為新冠疫情爆發而被迫中斷。2021年NBA選秀大會上,他落選了,於是沒能進到G聯賽的園區里打球。就在他接到史蒂文斯電話的前一年,他正在DoorDash(美國版的美團)上送外賣,還在揚克斯(位於紐約市的郊區)的一座公墓上班,因為那裡離他兒時的家很近。
在結束了所有辛苦的工作之後,他會在揚克斯的健身房獨自呆上幾個小時。當時全世界都熄滅了,他也沒有團隊。鐵鏟在他手上留下了老繭。他只得在當地的游泳池游泳以保持身材。打了十幾場G聯賽的比賽後,他的三分命中率高達38%。他要朝着NBA進發。
萊恩一周前抵達華盛頓在博伊蘭手下效力時,他還沒有受到凱爾特人的報價,但是史蒂文斯派了一名球探去觀看美國隊的訓練和比賽,然後就被這些報告震驚到了。萊恩的投籃把籃網撕得粉碎。
在對陣波多黎各和墨西哥的兩場世界盃預選賽中,身高2米01的萊恩18次出手全部都是三分球。他投進了9個。接着史蒂文斯的電話就來了。
萊恩用自己的方式闖進了NBA。
“當時我一個人在家裡,一個在健身房,每天打好幾個小時的籃球,我似乎在說服我自己,我是世界上最好的射手。”萊恩說,“現在我來到這裡,在和世界上最好的球員一起打球。”
他來到的球隊是洛杉磯湖人隊。在周三晚上湖人隊對陣新奧爾良鵜鶘隊的比賽中,萊恩投進了絕平三分將比賽拖入加時並最終幫助湖人隊取勝。而“全世界最好的球員”指的就是勒布朗·詹姆斯。
讓我們從二月份在首都的命運之日快進到現在。萊恩在夏天的時候代表凱爾特人隊出戰了夏季聯賽,之後被邀請加入湖人隊訓練營,在季前賽中為投籃能力並不強的湖人隊效力,投出了36%的三分球命中率。他由此贏得了輪換陣容的一席之地。
我上周和萊恩對話的時候,他在湖人隊的位置還很微妙。在揭幕戰當晚萊恩出場18分鐘,在周日晚上對陣掘金隊取得賽季首勝的比賽中,萊恩上場後投進了兩個三分球。但他在本賽季陣容年輕化,表現又很糟糕的湖人隊里有好幾場比賽根本沒有得到出場機會。湖人隊的制服組採取了謹慎的態度來觀察萊恩的狀態是否提升了。在對陣鵜鶘隊的比賽里他11投4中,得到了職業生涯新高的11分。這一切來得正是時候。
他將會得到越來越多的機會。
在揭幕戰對陣金州勇士隊的比賽中,湖人隊的特洛伊·布朗和丹尼斯·施羅德都因傷缺陣,因而主教練達爾文·哈姆讓萊恩上場。他在三分線外3投1中,而湖人隊全隊三分球40投10中,大敗於勇士隊。詹姆斯在賽後表示:“我說實話,我們隊的投籃能力並不出色。”
至少在萊恩投進絕平三分之前,就詹姆斯對萊恩的了解程度而言,可以說他幾乎沒有意識到萊恩是憑着什麼能夠進入聯盟的。
但詹姆斯幾乎會給任何人傳球。一旦這位籍籍無名的墓地維修工能夠投進一球,詹姆斯就會給他第二次機會。
“我每天來到訓練館的時候都要證明我是訓練館裡最好的射手。”萊恩說道,“我目前在NBA的經歷與我之前在其他球隊的經歷相比,最大的不同點就是隊友之間的信任。如今我身在湖人隊,和這些久負盛名的球員們一起打球,我發現自己時常處於空位卻接不到球,因為球隊之中沒有信任。”
“詹姆斯在職業生涯中已經取得了如此輝煌的成就,也已經和諸多射手合作取得了成功。和他一起打球,我覺得我的機會來了。他可以真正地好好看待我,就像看待他之前擁有過的那些優秀射手一樣。我至少是這麼想的,希望自己能夠做到這一點。”
如果萊恩能夠在湖人隊站穩腳跟,並且通過投籃能力正式進入哈姆的輪換陣容當中的話,那對於本賽季被拉塞爾·威斯布魯克尷尬的不兼容以及安東尼·戴維斯各種傷病所困擾的湖人隊更衣室而言,會是個讓人感覺很好的故事。
然而他的故事早就在美國隊中是一個閃光的例子了。只不過你很少聽說過。
在每屆奧運會正賽上,你可以看到凱文·杜蘭特領銜的美國隊對陣法國隊,或是詹姆斯領銜的美國隊在倫敦奧運會上輕取一眾對手。但是除此以外,美國隊還有兩到三場比賽。在這些比賽里穿着國家隊隊服的是一些你從來沒聽說過或是早已遺忘的年輕球員。這些比賽大部分的比賽時間都是在NBA賽季之中,籃球世界裡99.99%的人都不會去關注FIBA的資格賽。即便資格賽在夏天舉辦,美國隊的巨星們也會自動忽略這些比賽。他們只會在奧運會、可能還有世界盃等等一些比賽中出場。
參加資格賽的美國隊要在古巴、巴西、阿根廷、波多黎各等地的悶熱的球館裡打球。即便他們得不到關注也得不到好處,也必須要贏下足夠多的比賽以讓美國隊晉級世界盃(然後在世界盃里取得高名次才能進入奧運會)。如果他們輸了的話,付出的代價可能是讓美國隊丟失世界排名第一的榮譽。
當接受為國出戰的邀請時,總是會有一種自豪感。但是在很多情況下,球員們作出了為國出戰的決定後會迎來進入NBA的最好機會。
當前美國隊參加資格賽陣容中,有兩名球員成功進入了NBA。萊恩便是其中之一。凱爾特人隊將最後一個輪換席位留給了賈斯汀·傑克遜,他是在整個夏天為美國隊立下汗馬功勞的球員。
“國家隊里的每位球員都有着打NBA的實力。”曾經在NBA短暫效力,即將在G聯賽韋恩堡瘋蟻隊開啟新賽季的斯托克頓說道,“能否進入NBA事關運氣罷了。”
在NBA球員大多數回絕邀請或是無法出戰的情況下,福特試着組建的國家隊陣容中,有G聯賽球員萊恩、前NBA球員斯托克頓、在夏天成為美國隊巨星,回到G聯賽點燃隊開啟新賽季的約翰-詹金斯、以及兩個賽季前還在跟隨太陽隊打總決賽,如今已無職業比賽可打的蘭斯頓·加洛韋。加洛韋將在這個月於華盛頓參加美國隊下一次世界盃的資格賽。喬·約翰遜和喬丹·貝爾也在萊恩所處的國家隊陣容中。
“萊恩是一個很好的例子。我們隊伍里的球員在比賽中都能夠很好地進行展示,之後可能就會獲得機會。”福特說道,“對我們而言,這麼做是在給他們的職業生涯提供幫助,就像是‘我要去美國隊為國出戰,我也能因此得益’這種感覺。”
福特第一次注意到萊恩是在十二月份,當時福特急匆匆地穿過拉斯維加斯的機場,準備趕上一年一度的G聯賽球員展示的尾巴。福特撞上了掌管大急流城金塊隊的斯科特·霍華德,後者告訴福特,有一名叫萊恩的瘦高個訓練特別刻苦,每天要投幾百個三分球。他可能會是美國隊的合適補充。
下一個月,福特在看自己兒子的曲棍球比賽時得到消息,承諾加入國家隊的一名球員現在要離隊。福特立刻打電話給了萊恩,萊恩則是幾乎立刻接受了這一邀請。
“有些球員在這種情況下會說,讓我和經紀人談談。”博伊倫說道,“他對於能為我們效力感到非常激動,他對我說‘教練,我會接受你給我布置的任何任務’。然後他在比賽中18投9中,之後就是你們熟知的了,他加入了凱爾特人隊等等一系列故事。這孩子有着一顆單純的心。來我們這兒打球的球員都會繼續得到學習和成長。”
在短暫的國家隊效力經歷過後,斯托克頓和萊恩成為了很好的朋友。萊恩向博伊倫發誓,他一定會爭取再為後者效力。
在二月份擊敗墨西哥隊的比賽後,萊恩所想到的關係就只有這些。他之所以當時沒有及時看手機讀消息,就是因為他倆。
萊恩搭大巴車從馬里奧特前往杜勒斯國際機場,然後搭乘飛機前往波士頓。在大巴車上坐在他身邊的是加洛韋。加洛韋打了450多場NBA比賽,四個賽季前在活塞隊場均可以得到10分往上。
和萊恩一樣,加洛韋也是落選秀。他知道得到NBA球隊的召喚是什麼感覺,他在美國隊獲勝、萊恩得到凱爾特人隊合同以後便給萊恩發了短信。
當大巴車駛離首都前往周邊的大型機場,穿過鬱郁蒼蒼的弗吉尼亞州公路時,加洛韋緊緊地坐在萊恩的身邊,在離別之時向他傳授經驗。
"他當時感覺就是‘哇,這一切來得太快了吧’。而我和他說‘嘿,你別擔心別的,管好自己的事就行’。"加洛韋說道,“只要享受樂趣,享受過程就行。再看看如今他身處什麼位置吧,真是太瘋狂了。”
在周三命中了那記投籃過後,我們但願萊恩能夠及時看手機讀消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