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遠停留在2020年的花季
2020年12月28日,廣東石油化工學院的一名男生把一瓶高濃度硫酸潑向了同班的三名女生。
圖源:梨視頻
硫酸的強腐蝕性當場造成三名女生重傷,其中一名正面遭遇潑灑的女生眼角膜損毀嚴重,另外兩名女生臉部及手部也被大面積燒傷。
圖源: 茂名市公安局茂南分局
據現場目擊者稱,現場頭髮被腐蝕得冒起了煙,女孩的眼角膜也融化掉了,恐怖的尖叫聲讓人一輩子都忘不掉。
來自同班同學的描述
沒人能想象在那個時刻,三名女生心裡在想什麼。
我猜除了鑽心的疼痛外,她們想的是未來該怎麼辦,也或許她們根本不敢去想未來該怎麼辦。
事情一出,網絡間對於這起硫酸毀容案的討論都集中在到底有什麼糾紛會在光天化日之下用這種方式報復對方。
但在那一刻,我想的是他為什麼會選擇硫酸這種武器。
硫酸分子式為H2SO4,是一種無色無味油狀液體。
它的脫水性、強腐蝕性等特性,在接觸皮膚時會造成炭化的現象,形成強烈的刺激可造成雙目失明,吸入的硫酸霧會引起呼吸道刺激反應,嚴重地傷害人的呼吸系統健康。
當捲紙碰上硫酸
在這一系列的後遺症中,最難以治癒的是硫酸對身體造成的大面積不可逆的深層疤痕。
在當今醫學已經如此發達的今天,醫學領域裡也仍然對此類病症毫無辦法。
也因此,硫酸一直是受嚴格管控的易制毒化學品,未經相關部門許可不能私人購買。
除了作為危險品會給生活帶來生命威脅外,硫酸被嚴格管控的另一個原因就是,它在很多時候都被犯罪分子當成了行兇的工具。
他們選擇硫酸的目的很明顯並不是為了殺人放血,來個痛快。
而是要讓受害人在後半生一直伴隨着毀容帶來的身體疼痛和名譽污點。
其心可誅!
和污名化鎖死的硫酸被害人一樣
根據ASTI國際酸襲擊受害者組織的數據顯示,全球每年記錄被登記在案的硫酸侵害事件多達1500起,其中80%以上的受害者都是女性。
圖源:ASTI國際酸襲擊受害者組織
這些數據還僅僅只是根據公益組織走訪了解到的,還有大量被硫酸毀容甚至致死的案件並未被披露。
而這些案件未被披露主要是由於毀容可採用的量刑過低,或是受害者發生無人問津。
由此可見,硫酸已經成為了針對女性最惡毒又最難以被指控的暴力武器。
在女性暴力案件高發國的印度,平均每三分鐘就會發生一起針對女性的暴力犯罪,而這其中又有一大部分是硫酸毀容案件。
據印度公益組織“停止硫酸攻擊”初步統計,印度國內約有5000餘名硫酸毀容者。
由於很多硫酸事件發生在偏遠地區,所以真實數字很難做到完整統計。
因指控父親“拐賣兒童”,20歲女孩被父親潑了硫酸
更讓人感到不寒而慄的是,她們被丈夫、男友或只是追求者拿起硫酸潑向面容的原因,往往只是因為一些家庭瑣事。
但當硫酸接觸到皮膚的那一刻,她們失去的不只是容貌,還有伴隨“毀容案”一起的名譽羞辱。
這些被硫酸奪去的女性受害者,不僅要被迫接受來自各界的各種壓力,還要忍受着各種子虛烏有的污名化編排。
毀容帶來的“社會性死亡”讓她們在治癒了外部病痛、遮起了疤痕後也很難正常回歸社會。
頂着這樣的受害人身份,她們後半生要面對的是比活下來更難走的路。
為了給這些女性一個回歸社會的途徑,2005年印度德里“停止硫酸攻擊”組織在遊人如織的泰姬陵附近開辦了一家名為“sheroes hanggout”的咖啡館。
以公益救助的名義,咖啡館前後收留了數十名被硫酸毀容的女性。
除了為她們提供工作崗位以及學習一些生活技能外,更重要的是,在這裡工作生活的每個員工都不用再戴着面紗示人。
沒有人會詢問你被毀容的原因,甚至沒有人會多看一眼你臉上的傷痕。
在這裡傷疤只是代表過去不堪經歷的一個終點,同時它也是勇於涅槃重生的另一個原點。
為了證明自己“活”着,她們從sheroes hanggout咖啡館的培訓畢業後開始嘗試其他工作。
2016年紐約時裝周的T台上,19歲的印度女孩雷什馬•庫蕾希成為了當晚最後一個出場的壓軸模特。
什馬•庫蕾
布滿疤痕的皮膚、空蕩蕩的眼窩都在告訴大眾,她是一名硫酸毀容案的受害者。
2014年,只有14歲的雷什馬•庫蕾希在自家門口和姐姐被人潑了硫酸。在場圍觀的人潮洶湧,卻沒有一個人施以援手。
經過幾天幾夜的搶救後,僥倖逃過一死的雷什馬•庫蕾希醒來後迎接她的卻是更令人痛不欲生的結果。
“第一次照鏡子的時候,簡直不敢相信這個醜八怪是我自己!我發出撕心裂肺的哭喊聲。我對家人說‘殺了我吧,我真的不想活了!’”
為了讓雷什馬•庫蕾希重新擁有活下去的勇氣和動力,家人把她送到了sheroes hanggout咖啡館。
她在這裡接觸到了特效用化妝品,開設了YouTube賬號,也學會了如何再次向別人微笑。
幾年的時間裡,她在sheroes hanggout咖啡館逐漸蛻變成為了另一個雷什馬•庫蕾。
一個毀容受害人,同時也是一個特效美妝博主。
當雷什馬•庫蕾登上紐約時裝周的T台時,無數和她命運相同的女性受害者也看到了希望,但這點希望卻微弱如同螢火。
因為在印度,雷什馬•庫蕾登依然是人們茶餘飯後的談資。
六年前的那起硫酸毀容案,在他們口中也只是一次情感糾紛後的過激產物。
街上女人那麼多,為什麼不潑別人只潑你?
更可怕的是,這樣的惡意同樣潛伏在我們身邊,只待女性受害人出現便伺機而動。
死裡逃生、苟且生存的“污點受害者”
2011年,合肥撮鎮中學讀高一的陶汝坤敲開了同年級女生周岩的家門。
之前因為對周岩窮追不捨,陶汝坤多次被周家父母央求停止對女兒的騷擾,周岩還曾為此特意休學了一陣。
但這次上門,陶汝坤是有備而來的。
當周岩打開房門後,陶汝坤用裝在雪碧瓶里的打火機油倒在她頭上,點火燃燒。
周岩的尖叫響徹整棟居民樓,空氣中瀰漫著皮膚被炙烤燒焦的糊味。
經過七天七夜的搶救,用全身皮膚30%面積的燒傷以及一隻耳朵的代價換回了性命,但留給她的一身永遠無法癒合的疤痕和圍繞着她永遠講不完的流言蜚語。
九年來,周岩經過了無數次植皮修復手術,褐色如同樹枝狀的疤痕依然盤根錯節地爬在她的臉部和雙手。
為了躲開別人的目光,每天要散步進行皮膚舒張訓練的她只會在晚上,才敢趁着夜色出門。
不過比起這些,更讓她感到無力反抗的是九年來對她的各種惡意猜測和區別對待。
她曾經鼓起勇氣參加過求職,可一看到她本人,面試結果就自不必說了。
在網絡上對於當年案件的猜測與討論中,很多人依然把她看成一個求愛不成的受害者。
在各大網站搜索“周岩”,跳出來的結果往往都是對她的惡意猜測與意淫。
現在網絡上還有各種謠言和蕩婦羞辱
沒有人在乎事情的真相,因為在大眾的眼裡情感糾紛就是毀容案的最合理動機。
即便浴火重生的受害人們能夠勇敢走出來,但他們的後半生也依舊和蕩婦羞辱鎖死。
作為這起案件的兇手,陶汝坤也將在今年,也就是2021年10月17日刑滿出獄,他的獄友說他在少管所里像“小霸王”,幾乎不提周岩的事。
但他會不會因為牢獄生活再對周岩心生恨意,我們不得而知,周岩的人身安全也是未知數,他就像一個定時炸彈,誰都不知道下一步會做什麼。
和周岩一舉一動都會被人過度解讀不同,如今的陶汝坤已經消失在人們的輿論中。
走在街上,沒有人會認出他就是那個毀容案的始作俑者。在網絡上,他也在一眾“受害者有罪論”的討論中完美隱身了。
和周岩一樣,在我國每年都有女性成為毀容案的受害者。無一例外的,在對案件分析和評論中她們都在一部分圍觀人的口中成為了“腳踏兩隻船”“不安分守己”的靶子。
而這也是嫌犯的初衷。
殺死一個女人最好的方法就是毀掉名譽與面容。
時間只會撫平身體上的疤痕,但不良輿論和重返社會遇到困難與勇氣卻是時間難治癒的。
這也是拿起硫酸的嫌疑人,最狠毒的報復初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