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個女人三年零八個月的把持下,成年的魯迅三兄弟徹底分家了

2022年07月12日06:18:17 熱門 1584

1925年10月12日,《京報副刊》上刊載了一首題為《傷逝》的譯詩,人們從詩間讀到的是對兄弟情意的深深悼念:

我走進迢遞的長途,渡過蒼茫的大海,兄弟呵,我來到你的墓前,獻給你一些祭品,作最後的供獻。對你沉默的灰土,作突然的話別,因為她那運命的女神,忽而給予又忽而收回,已經把你帶走了。我照了古舊的遺風,將這些悲哀的祭品,來陳列在你的墓上:兄弟,你收了這些東西吧,都沁透了我的眼淚,從此永隔冥明,兄弟,只囑咐你一聲‘珍重’!

1926年8月,一部名為《彷徨》的小說集出版了,人們從中讀到一篇同樣題為《傷逝》的短篇小說,小說的最後是這樣的幾行字:

我仍然只有唱歌一般的哭聲,給子君送葬,葬在遺忘中。我要遺忘;我為自己,並且要不再想到這用了遺忘給子君送葬。我要向著新的生路跨進第一步去,我要將真實深深地藏在心的創傷中,默默地前行,用遺忘和說謊做我的前導……一九二五年十月二十一日畢。

前一首詩的譯作者名叫周作人,他也在他哥哥日記里被喚作“啟孟”。後一篇小說的作者名叫周樹人,他更為令人肅敬的稱呼是“魯迅先生”,但他最終在他弟弟的日記里被記作“L”。

在這個女人三年零八個月的把持下,成年的魯迅三兄弟徹底分家了 - 天天要聞

魯迅先生

魯迅與二弟周作人最初的成長,有着幾乎相同的路徑。在那個祖父入獄、父親早逝的不幸家庭里,是堅韌剛強的母親魯瑞,用勤勞的雙手將他們兄弟一一送出家門。

離開紹興老家的兄弟倆,先後去了同一座城市(南京),就讀於同一所學校(江南水師學堂)。隨後,這對少年兄弟又相繼考為官費生,獲得了公費留學日本的機會。

魯迅於1902年入學東京弘文學院,兩年後轉入仙台醫學專門學校,兩年後又棄醫從文,留在東京專註於文藝譯著。

周作人則於1906年入學日本法政大學攻讀海軍技術,而後轉入東京立教大學攻讀外國語,最後也走上了研習文學的道路。

在這一時期,兄弟倆合作翻譯了一些東歐文學小說,並以《域外小說集》為名結集出版。這部使用文言文翻譯出來的外國文學作品集,初版時據說只賣了20餘本,但這並沒有對哥兒倆的文學熱情造成什麼打擊。

在這個女人三年零八個月的把持下,成年的魯迅三兄弟徹底分家了 - 天天要聞

《域外小說集》

他倆在日本時以替人校對書稿維持生計,支撐在異域他國追尋夢想的人生旅程,並時時寫一寫相互呼應的文章。例如,哥哥寫《文化偏至論》呼喚精神力量,弟弟就寫《讀書雜拾(二)》跟哥哥唱和;哥哥寫《摩羅詩力說》探討文化價值,弟弟就寫《哀弦篇》跟哥哥唱和。

在1909年和1911年,兄弟倆相繼離日歸國。對魯迅與周作人留學日本的思想體驗,人們曾有過一番觀察和評價,認為魯迅“入於自識”的深度體驗,代表了當時留日學人的思想高度。而周作人也達到了同樣的深度,但他又額外獲得了一種與日本相“協和”的文化體驗。

這所謂的“協和”,就是周作人對於日本的一種近乎忘情的文化投入和認同。

但這種對日本文化的沉浸和賞識,放在中日兩國近代史上的糾葛來看,無疑是極為危險的,甚至可以視為他們兄弟二人最終走向殊途的早期根源。

為什麼兄弟二人會出現這樣的差別體驗呢?周作人在後來的回憶錄里親口道出了原委:

“我在東京的這幾年的留學生活,是過得頗為愉快的,既沒有遇見公寓老闆或是警察的欺侮,或是更大的國際事件,如魯迅所碰到的日俄戰爭中殺中國偵探的刺激,而且向初的幾年差不多對外交涉都由魯迅替我代辦的,所以更是平穩無事。這是我對於日本生活所以印象很好的理由了。”

時局和哥哥共同為他營造出的一種平穩無事的安逸,正是這種安逸讓他悠然地走進了日本文化的深處。就連胡適也曾不無羨慕地說:“像周作人先生那樣能賞識日本的真正文化的,可有幾人嗎?”

在這個女人三年零八個月的把持下,成年的魯迅三兄弟徹底分家了 - 天天要聞

留日時期的魯迅(左三)

歸國之後兄弟倆的人生旅程也大致相同,魯迅在浙江師範學堂、紹興中學堂任教,周作人則在浙江省立第五高級中學任教。後來,兄弟倆又分別就職於北洋政府的教育部和北京大學文學院,家人們最後也離開紹興移居北京。

魯迅進京時間是1912年5月5日,在此後的4年7個月里,周作人一直在浙江的中學裡做英文教員。地理上的距離反倒成為兄弟感情的催化劑,倆人在這段時間裡始終保持着高頻率的書信往來。

截止周作人於1917年3月27日抵京時,魯迅在這4年7個月里給弟弟寫了445封信,周作人則給哥哥寫了443封信,兩個人合起來寫了888封信。可以毫不誇張地說,這哥兒倆不是在寫信就是在寄信的路上,不是在讀信就是在取信的路上。以至於許廣平在《魯迅回憶錄》中提及這段時光,也不無感嘆地說:“人間友愛,兄弟之情,怡怡然異乎尋常。”

這應該是魯迅和周作人兄弟關係最好的4年7個月,不信你可以拿出手機翻翻自己的聯繫記錄,看看四五年來你從不間斷聯繫的那個人,和你的關係怎麼樣。

此後的兩年間,兄弟倆大概是在北京過着各自租住的生活,直到1919年賣掉紹興老家的祖宅,才在北京八道灣買了一所較大的房子。1919年11月,魯迅與周作人一家入住新居。12月29日,老母親魯瑞、三弟周建人等全部家人離紹赴京,一個大家庭在八道灣新居成立了。

在這個女人三年零八個月的把持下,成年的魯迅三兄弟徹底分家了 - 天天要聞

八道灣魯迅故居

這既是彌補對老母和三弟的虧欠,也是老大、老二兌現“永不分家”的承諾。

根據魯迅早年鄰居俞芳的回憶,魯迅母親魯瑞老夫人關於三個兒子的事情,曾說過這樣一番話:

“他們曾經不止一次當著我的面說,將來他們三兄弟永不分家。你們大先生、二先生出去讀書,三先生因自幼身體瘦弱多病,我也不放心他離開我,而且那時家裡也確實沒有錢。於是,你們大先生、二先生商量決定,他們出去讀書,讓你們三先生留在紹興,一面照料家務,一面可以陪伴我;再在紹興找點工作做,一面自學。將來他們學成回國,工作以後,收到薪金大家合用。”

這裡的大先生、二先生、三先生,自然指的就是她的三個兒子魯迅、周作人和周建人。年齡的成長是一件很殘酷的事情,兒女兄弟只在小時候是一家人,成年後少不了分門立戶,甚至生仇生怨不相往來也不再少數。

為人母者在垂垂暮年,得見成年的兒子們和合一堂、無分你我,大概是最大的欣慰。而正是這個夢想,促使魯迅在北京八道灣組建大家庭。

但實現的過程並不是一帆風順的,根據許廣平的回憶,賣掉紹興老家的祖宅時,二弟周作人對於所得錢款的使用就提出過不同想法。當時周作人已與日籍妻子羽太信子結婚十年,並育有三個子女,周作人因此希望從錢款中分出一份,用於他經營自己的五口之家。

在這個女人三年零八個月的把持下,成年的魯迅三兄弟徹底分家了 - 天天要聞

周作人

實際上,以當時周作人作家和教授的社會地位以及不菲的薪酬收入,即使不分祖宅的賣房款,他也有能力購置房產和負擔妻兒的家用。當然,他提出這樣的要求也合乎常理、無可厚非。

甚至,若當時真如周作人所願,三兄弟各自分家立戶,那或許周家的這兩位文豪兄弟,就不至於在三年零八個月之後走上那麼決絕的殊途。

彼時的魯迅,堅持了自己構築大家庭的夢想,拒絕了周作人的要求。於是,在1919年12月19日的北京八道灣周家新居,母子四人似乎又回到了那些年在紹興相依為生的日子,陪伴他們的還有三個妯娌和五個孫輩。

三個妯娌分別是朱安(魯迅的合法妻子)、羽太信子(周作人的日籍妻子)、羽太芳子(羽太信子之妹,周建人之妻)。這三人中朱安大概是一個與世無爭的女性,她最熱衷的工作是侍奉婆婆,盡一個兒媳的孝道。而芳子又以姐姐信子的馬首是瞻,那麼這位性格強勢的周作人之妻便成為大家庭的總管家。

對於這位二嫂的人格與作為種種,三弟周建人曾回憶說:“在紹興,是由我母親當家,到北京後,就由周作人之妻當家。日本婦女素有溫順節儉的美稱,卻不料周作人碰到的是個例外。她並非出身富家,可是派頭極闊,架子很大,揮金如土。”

這個大家庭的運作模式是魯迅和周作人負責掙錢,並各自將工資交給羽太信子管理使用,其他們人包括周建人在內全部沒有收入來源。

1920年,也就是大家庭成立的次年,北洋政府的教育部由於財政緊張而出現發不出薪水的情況,甚至在1921年魯迅有大半年都沒有從部里領到薪水。與此同時,周作人供職的北京大學也發不出工資了。

在這個女人三年零八個月的把持下,成年的魯迅三兄弟徹底分家了 - 天天要聞

魯迅書法

更糟的是這時候,周作人又患病住進了山本醫院,而且需要一大筆醫藥費。為了籌這筆錢,魯迅先後從許壽裳、齊壽山等處借款,並四處奔走變賣書稿。

就是在此期間的1921年5月4日夜,大哥魯迅與弟媳羽太信子之間發生了一個詭異的“故事”,並在兩年後的1923年7月17日“傳到”弟弟周作人的耳中。

僅有的兩個經濟支柱同時領不到薪水,讓這個已經很不和諧的大家庭,加快了走向分裂的腳步。

三弟周建人在紹興時原本有着不錯的工作,到了北京後由於就業難度增加,遲遲沒有找到合適的工作。對於這位弟弟,魯迅是十分愛護的,他把周建人介紹到北京大學攻讀哲學、科學總論等課程,算是也有了事做。

但沒有收入始終是一個問題,這在二嫂羽太信子看來更是一個大大的問題。

周建人的好景僅僅在這個大家庭中勉強維持了幾個月,二嫂羽太信子的白眼和冷臉便出現在了他的眼前。羽太信子甚至還對着自己的孩子指桑罵槐,告誡孩子不要接近周建人、讓周建人“冷清死”,同樣享受到這個待遇的還有魯迅和朱安。

而周建人的妻子芳子也在姐姐的影響下,埋怨和譏笑丈夫的無能和賺不到錢。

這自然令32歲的周建人無法接受,他為了擺脫這種難堪的處境,催促兩位哥哥儘快幫忙找一份工作。終於在1921年10月,周建人在上海商務印書館謀得職位,此後又相繼在上海大學、暨南大學、安徽大學等地任教,從此離開了北京八道灣的大家庭。

周建人的孤身離開,標誌着魯迅庇護弟弟的努力的失敗,更標誌着他的大家庭夢想出現了一大裂痕。

後來大概是北洋政府財政困境有了緩解,魯迅供職的教育部每月已能發出一部分的薪水。周作人的情況就更好了一些,他不僅在北京大學任教,還同時在北京女子高等師範和燕京大學兼任教職,一個月能領到三份薪水。

在這個女人三年零八個月的把持下,成年的魯迅三兄弟徹底分家了 - 天天要聞

前排左起:周建人、許廣平、魯迅

但是這些對於羽太信子來說,還是有一些不敷她大手大腳鋪張浪費的用度。於是繼逼走無收入的三弟周建人之後,羽太信子自然會把掃蕩的目標放到低收入者魯迅身上。但對於家中拮据的經濟狀況,身為長兄的魯迅也免不了要規勸弟媳持家不當的地方。

而這所起到的唯一作用,就是招來羽太信子加倍的不滿。

對於羽太信子來說,金錢的原因即便不是決定性的,那肯定也是直接性的。在這個大家庭艱難維繫的最後半年裡,魯迅在1923年1月至7月間到手的薪水和版稅收入共為1398元,而周作人同期到手的各項收入共為2904元,是魯迅的兩倍而有餘。

這種情況下羽太信子的心態是極度失衡的,她在7月份時甚至當面要求魯迅向她交錢,據說同一個月里前後兩次讓魯迅交錢。

而根據魯迅日記的記載,他在這個月里應該是沒有收入的,所以無錢可交。無奈之下的魯迅仍在為大家庭而求全,但已不得不於7月14日“改在自室吃飯”。

這個令周建人寧肯拋下妻兒也要出走的大家庭,至此徹底露出了最殘酷的面目,而終極一擊的貢獻者則是周作人。

7月19日,周作人親手將一封信交到魯迅手上——那個兩年前夜間的詭異“故事”總算“傳到”了他的耳中,信寫得很短:

魯迅先生:我昨日才知道,——但過去的事情不必再說了。我不是基督徒,卻幸而尚能擔受得起,也不想責難,——大家都是可憐的人間,我以前的薔薇色的夢原來都是虛幻,現在所見的或者才是真人生。我想訂正我的思想,重新入新的生活。以後請不要再到後邊院子里來,沒有別的話。願你安心,自重。

信中所謂“過去的事情”便是兩年前那個夜間的詭異“故事”,彼時周作人是身在醫院的病人,在他的妻子和哥哥之間究竟發了什麼呢?

在作家舒蕪的《回憶台靜農先生》一書中,魯迅好友台靜農曾說過這個不算故事的“故事”的真相,當時魯迅忙於為周作人籌措醫藥費,並連夜將籌到的一筆錢送到羽太信子的房中。

魯迅自然是一身正派心底無私,着急交錢未作他想。反倒是羽太信子生了邪念,在後來對丈夫周作人講述時將魯迅的行為臆想為“意圖非禮”,而周作人竟然信了。

對此,台靜農不無遺憾的說:“周作人文章那麼明智,實際世事上昏得很。”

在這個女人三年零八個月的把持下,成年的魯迅三兄弟徹底分家了 - 天天要聞

周作人書法

魯迅讀完短信的感覺是一頭霧水,隨即要求和周作人當面說個清楚,但“訂正”了思想的周作人已經躲進“新的生活”而不再出來。魯迅別無選擇之下唯有離開,周作人在8月2日的日記中寫到“下午L夫婦移居磚塔衚衕”。

多年後,周作人在談到魯迅的小說《傷逝》時,曾說:“我深信《傷逝》不是普通戀愛小說,乃是假借了男女的死亡來哀悼兄弟恩情的斷絕……我也痛惜這種斷絕,可是有什麼辦法呢,人總只有人的力量。”

儘管周作人的說法遭到了不少人的否定,但難以否認的是:在小說《傷逝》的多元化主題之中,是容得下一份哀悼兄弟恩情的寄寓的

我更願意相信,魯迅在《京報副刊》讀到弟弟翻譯的那首題為《傷逝》的詩文後,在幾天時間裡創作了同名小說作為應和,一如當年遠在日本時兄弟二人彼此間的文章唱和。

熱門分類資訊推薦

曾小賢的上司Lisa榕,現實中不僅才貌雙全,還嫁給了CEO - 天天要聞

曾小賢的上司Lisa榕,現實中不僅才貌雙全,還嫁給了CEO

曾小賢的上司Lisa榕,現實中不僅才貌雙全,還嫁給了CEO雖然說《愛情公寓》這部劇在劇情上充滿了爭議,但是一定程度上,這部劇也是很多人的回憶,是伴隨了一代人的青春回憶,而且劇中的很多角色都成為了經典,他們的口頭禪也一直被拿來玩兒梗。
Lisa榕做主持多年沒紅,被陳赫拉進愛情公寓爆紅,如今怎樣了 - 天天要聞

Lisa榕做主持多年沒紅,被陳赫拉進愛情公寓爆紅,如今怎樣了

談到《愛情公寓》這部火爆一時的歡樂喜劇,大家肯定都不陌生。不知道大家是否還記得《愛情公寓》中那個把曾小賢治得服服帖帖的女上司Lisa榕,現實中的她名叫榕榕,和劇中的形象也判若兩人。1981年出生在遼寧瀋陽的榕榕,畢業於上海戲劇學院,後來成為了上海東方傳媒集團有限公司的一名主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