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農沉浮錄：從總統“軍師”到打着“總統”旗號撈金的“欺詐犯”

據中新社報道，當地時間20日，美國總統特朗普前顧問斯蒂芬·班農因涉嫌欺詐美國南部邊境牆募捐款項在康涅狄格州被捕。隨後，班農現身曼哈頓聯邦法院首次參加聽證。

據《紐約時報》報道，班農等四名被告人涉嫌將“我們築牆”組織（We Build the Wall）募捐的2500萬美元用於修建美墨邊境牆的部分款項挪作私用，被紐約檢方起訴。四人分別被控一項共謀洗錢罪名和一項共謀電信欺詐罪名，最高可判20年監禁。

當地時間8月20日晚上，班農以500萬美元的保釋金獲釋，在離開法庭走出聯邦法院大門時，他面對眾多媒體鏡頭，一把扯下了口罩。

當地時間周四下午，斯蒂芬·班農獲得保釋離開曼哈頓聯邦地區法院 圖據《紐約時報》

當處於特朗普的核心權力圈巔峰時，班農總把自己比作托馬斯·克倫威爾（英國國王亨利八世的得力助手）。值得注意的是，克倫威爾最終的命運是被公開斬首。

而作為曾登上《時代》周刊封面，被稱為“偉大的操縱者”、“世界上第二大權勢人物”的班農，從激怒特朗普後離開白宮，到一步步淪落至面臨牢獄之災的地步，似乎與克倫威爾有着“殊途同歸”的命運。

從總統“軍師”到白宮“棄子”

現年66歲的史蒂芬·班農生長在弗吉尼亞州的一個工人家庭，後來就讀于軍事預科學校，並在海軍服役4年。隨後，他在哈佛大學獲得了MBA學位，並進入了投資銀行業。

在投行高盛工作了一段時間後，他又轉向了媒體融資，幫助出品了喜劇節目《宋飛正傳》（Seinfeld）。從而打開了通往好萊塢的大門，先後製作了18部電影，其中包括與肖恩·潘和安東尼·霍普金斯等演員合作的戲劇，並導演了9部紀錄片。

然後，他遇到了保守派媒體企業家安德魯·布萊巴特。2012年，布萊巴特死於心臟病後，班農接手了右翼網絡媒體布萊巴特新聞（Breitbart News）。據人民日報海外網報道，該網站經常鼓吹“白人至上”主義，反對多元文化，呼籲捍衛“西方價值觀”。

斯蒂芬·班農 圖據新華社

據CBS新聞報道，2010年，通過保守派組織“公民聯盟”的負責人戴維·博西，班農在紐約與特朗普見面，對特朗普留下了深刻印象。

2016年8月，班農正式成為特朗普競選活動負責人，並幫助起草了特朗普的就職演說。一位資深競選消息人士告訴ABC新聞，特朗普之所以選擇班農，是因為他尊重班農的直覺和成功。消息人士稱，特朗普十分欣賞班農，認為他是一個“精力充沛”，且有“偉大想法”的人。

2016年11月，特朗普在大選獲勝後任命班農為白宮首席策略師及高級顧問。據新華社報道，特朗普就任後，許多重大決策依稀可見班農的身影，如簽署限制來自中東國家移民的禁令、宣布美國將退出《巴黎協定》、撕毀國際貿易協定和嚴厲打擊非法移民。

然而，班農“春風得意”的日子並不長。據《衛報》報道，進入白宮後不久，他便與特朗普高級顧問、女婿庫什納發生了內部鬥爭。2017年4月，特朗普將他從國家安全委員會除名。據新華社報道，2017年8月，弗吉尼亞州夏洛茨維爾因種族問題發生騷亂後，特朗普遲遲未能明確譴責白人至上主義者，招致輿論譴責以及共和黨內批評。外界持續施壓，要求特朗普解職班農。當月18日，班農離開了白宮。

2018年1月，美國專欄作家邁克爾·沃爾夫的新書出版，徹底引燃了特朗普對班農的怒火。沃爾夫在書中披露，班農指控特朗普長子小唐納德·特朗普在競選期間與一名俄羅斯律師的會面可能是叛國行為。特朗普隨即以正式聲明怒斥班農“失心瘋”，繼而全面否定班農，稱自己當選總統與班農沒有半點關係。

很快，布萊巴特新聞的主要金主之一的麗貝卡·默瑟停止了對網站的贊助，班農也很快退出了該網站。但特朗普似乎並未與班農徹底決裂，消息爆出後，班農就表態稱：“我和總統之間沒有任何嫌隙，我們很團結。”而特朗普也一邊罵班農一邊解釋：昨天晚上他還說我是“一個偉大的人”呢！

隨後，在國會山黃金地段的一幢聯排別墅內，班農繼續通過定期的播客節目宣傳自己的“西方價值觀”，並與世界各地的極右翼民族主義運動保持聯繫。當然，同時還忙於打着“特朗普”的旗號四處活動順便“撈金”。

以“修牆”之名籌款後中飽私囊

據《紐約時報》報道，根據周四公布的一份聯邦起訴書，班農等四名被告人涉嫌利用空殼公司將通過非盈利組織“我們築牆”募捐的部分資金悄悄裝進了自己的口袋裡。

除班農外，另外三名被告人分別是布萊恩·科爾法奇，一名美國空軍退伍軍人，“我們築牆”創始人；蒂莫西·謝伊，一款主打特朗普主題能量飲料的飲料公司老闆；安德魯·巴多拉托，金融公司老闆，與班農有十幾年的合作關係，有着一連串企業倒閉、未繳稅款和性行為不當指控的“黑歷史”。

“我們築牆”的部分邊境牆修建計劃示意圖 圖據VICE新聞

據《連線》周刊報道，2018年12月，科爾法奇在眾籌網站GoFundMe上發起了一項名為“我們人民將資助修建邊境牆”的募捐活動。其目的是籌集10億美元，幫助修建美墨邊境牆，以支持特朗普的競選承諾。

活動開始的一周之內就收到了1700萬美元的捐款，並獲得了媒體的廣泛關注。然而，當籌集資金超過2000萬美元時，GoFundMe平台暫停眾籌活動，並對科爾法奇提出直接將錢交給聯邦政府修牆、而不是合法的非營利組織表示擔憂。平台向科爾法奇表示，要麼註冊為非營利實體，要麼平台將退還所有資金。

科爾法奇照辦了，2019年1月，在班農和巴多拉托的幫助下，成立了非營利組織“我們築牆”（We Build the Wall Inc.）。他們表示，“我們築牆”的創立是為讓擔心邊境安全的美國人可以繞過國會，用私人資金建造至少100英里長的邊境牆。

根據起訴書，班農和巴多拉托控制了新成立的組織，包括其財務、信息、捐助者宣傳和一般業務。

在更名改姓後，2019年1月，科爾法奇表示，自己將把這筆錢用於修建私人邊境牆，而非之前承諾的直接捐贈給美國政府。但GoFundMe網站不允許科爾法奇中途修改捐款用途。當年1月11日，GoFundMe宣布終止眾籌活動，捐贈者將收到退款，除非他們主動將這筆錢轉移到“我們築牆”。

“我們人民將資助修建邊境牆”眾籌頁面 圖據Axios

隨後，科爾法奇開始呼籲捐贈者直接在“我們築牆”網站捐款。在這段時間裡，該組織在社交媒體上、媒體上、公開聲明中反覆承諾將100%的資金用於修建邊境牆。“我們建牆”網站也一度表示，科爾法奇不會從中獲得任何一分錢。

最終，在當時籌集的約2000萬美元中，僅有80萬美元歸還給了捐助者。科爾法奇去年接受《紐約時報》採訪時表示：“這沒有違反任何規定。我們能夠接觸到的捐助者中，94%都選擇繼續加入我們。”

然而，根據聯邦起訴書內容，班農四人實際上將最終籌集的逾2500萬美元資金當作了“私人儲錢罐”。法庭文件顯示，科爾法奇、班農和巴多拉托三人早已秘密達成了協議，科爾法奇可以從“我們築牆”組織中一次性獲得10萬美金，此後每個月還能拿2萬美金的報酬。

為了避人耳目，班農專門讓巴多拉托通過自己的另一個非營利性組織給科爾法奇轉賬。而為了避免留下痕迹，這些錢以“媒體公關費”的名字轉給了科爾法奇妻子賬戶。

法庭文件顯示，班農本人則通過“我們築牆”總共獲得了100多萬美元。而科爾法奇總共拿到了35萬美元，用於房屋裝修，購買遊艇、豪華SUV、高爾夫球車、珠寶等高檔消費。謝伊和巴多拉托也有數十萬美元的個人開銷。目前，班農在此案中拒不認罪。

一眾名流站台的“豆腐渣工程”

直到四人被捕前，修牆項目仍在進行之中，迄今為止，該項目從25萬多名個人捐助者那裡籌集了2560萬美元。而根據“我們築牆”網站的數據，目前已建成的私人募資邊境牆僅不到5英里。

新墨西哥州桑蘭公園，“我們築牆”組織出資修建的一小段邊境牆 圖據路透社

但在邊境牆開工不久後，反對聲出現了。邊境牆開始修築地、新墨西哥州桑蘭公園市市長哈維爾·佩雷亞表示，該組織未能獲得必要的許可，他下令暫時停止施工。當時，科爾法奇還在推特上抨擊佩雷亞支持“開放邊境，讓性奴和非法毒品進入他們的社區”，佩雷亞收到了數千封投訴信。

不僅如此，這5英里長的邊境牆似乎還是個“豆腐渣工程”。

今年7月，美國調查機構“Propublica”引用多名建築工程師和水文學家的警告稱，該組織在得克薩斯州南部格蘭德河沿岸修建的牆已出現了被河水侵蝕的跡象，如果不及時修復，很可能會倒塌並墜入河水。《紐約時報》稱，就連特朗普本人也對該項目提出了批評。

而佩雷亞透露，估價師對這些邊境牆的估價僅約400萬美元。該組織聘請了北達科他州的Fisher Sand & Gravel公司建造邊境牆。隨後，特朗普政府同意與這家北達科他州公司簽訂一份價值4億美元的合同，用於修建政府出資的邊境牆。據悉，美國國防部監察長目前正在對這筆交易進行調查。

但在此前，這個項目得到了國土安全部和邊境巡邏隊官員，以及小唐納德·特朗普的讚揚。包括堪薩斯州前州務卿克里斯·科巴赫、國防承包商埃里克·普林斯、前科羅拉多州國會議員湯姆·坦克雷多，還有經常為特朗普辯護的前威斯康辛州治安官小戴維·克拉克及前紅襪隊投手科特·希林等多位特朗普的支持者都任職於在“我們築牆”項目董事會。

儘管在班農被捕後，特朗普表態對這個私人邊境牆籌款項目“一無所知”，並強調自己已很久沒有與班農有過接觸。但科巴赫去年曾向《紐約時報》透露，“我們修牆”已經得到了總統的支持。

捐助者的質疑：利用美國熱點話題營私

去年，佛羅里達州一個負責監管非盈利組織的部門接到三份投訴後，開始對“我們築牆”組織展開調查。《紐約時報》報道，其中一個投訴來自明尼蘇達州助理司法部長溫迪·田，她以個人身份寫了投訴信並提出了擔憂。她認為，“我們築牆”在籌集資金的過程中誤導了捐贈者，並質疑該組織是否獲得了非營利組織的資格。

布萊恩·科爾法奇為美墨邊境牆籌款 圖據美聯社

另一份投訴來自密西西比州哈蒂斯堡的哈維·加洛蒂，他為此捐了60美元。加洛特說，自己“感覺被騙了”，因為最初科爾法奇承諾會把錢捐給邊境牆，但他卻把錢轉到了自己控制的一家非營利組織。“在我看來，科爾法奇只是利用了一個敏感話題，一個非常情緒化的話題，以及他作為一名受傷老兵的身份，出於自私的目的以及個人的經濟利益。”他向《紐約時報》表示。

佛羅里達州上述部門在8月20日的一份聲明中表示，在2019年5月啟動調查後，該部已將此案移交給了聯邦調查局（FBI）。目前尚不清楚，移交的調查材料是否導致了20日的逮捕行動。

《紐約時報》報道稱，聯邦和州的調查人員開始對這個非營利組織進行調查後發現，有大量資金被轉移到了謝伊單獨設立的一個非營利組織，“他們通過偽造發票和虛假供應商安排等方式完成了資金轉移”，起訴書寫道。在調查人員發現的一條短信中，科爾法奇還曾提醒巴多拉托，自己從“我們築牆”那裡獲得的資金超過35萬美元，此事需要他“知情”但保密。

起訴書還寫道，去年10月得知自己成為調查目標後，科爾法奇和巴多拉托開始使用加密手機通訊軟件，而“我們築牆”網站上的內容也進行了修改，他們刪除了所有提到科爾法奇“無償”的說法。此前，科爾法奇多次承諾自己不拿任何報酬，這完全是自願行為。

班農和他的商業夥伴打“特朗普牌”

《紐約時報》報道稱，“我們築牆”的幾位主要運營者一直致力於將自己與特朗普的“品牌”捆綁在一起。

現年38歲的科爾法奇來自佛羅里達州米拉瑪海灘，他在伊拉克空軍服役期間失去了雙腿和一隻手臂。退伍後，科爾法奇花了數年時間運營臉書等社交網頁以及自己的新聞網站，其中很多都是支持特朗普的言論。他還曾在推特上發布了多段視頻，嘲諷前任政府在邊境管控方面的舉措，並讚揚了特朗普。

在2018年4月接受《紐約時報》採訪時，他曾談到自己是如何通過散布假新聞將用戶引導至銷售廣告的網站牟利。

“勝利能量”飲料在臉書上的廣告 圖據《紐約時報》

49歲的謝伊來自科羅拉多州的卡斯爾岩，他和妻子阿曼達利用社交媒體宣傳自己的企業，並開始在全美擁有了越來越高的知名度。其中一家名為“勝利能量”（Winning Energy）的公司經常使用特朗普的形象來推動產品銷售，比如一罐號稱12盎司“自由主義者眼淚”的飲料。今年7月，該品牌還贊助了佛羅里達州特朗普支持者的遊船活動。

在謝伊建立了自己的社交媒體營銷公司後，與科爾法奇成為了商業夥伴。科爾法奇利用這家公司為自己的新聞網站增加流量，並從中獲利。

2018年，在國會選舉前不久，臉書關閉了這個新聞群組。科爾法奇隨後又與謝伊夫婦又成立了一個新的募捐組織，得到了包括小唐納德·特朗普在內的保守派人士的支持，該組織經常推送班農的視頻片段。而就在被捕的前一天，科爾法奇還現身班農的播客節目“戰爭室”，賣力宣傳另一個籌款項目——設立“黑人生命重要”受害者基金。

科爾法奇坦承，特朗普的競選和總統任期是自己商業成功的關鍵因素，他說道：“在臉書上的聯繫讓人們覺得自己參與到了某一事件中。”他在社交媒體上的經營，最終在2018年12月孕育誕生了“我們築牆”，也最終讓他面臨“牢獄之災”。

紅星新聞記者 王雅林 徐緩

編輯 張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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