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國中將林維先回憶徐海東在紅25軍

海東同志二三事 林維先

  我第一次見到徐海東同志是在一九三三年的春天,也正是紅二十五軍圍攻七里坪的時候。當時,我在鄂東遊擊總司令部特務營一連當指導員。一天,我們連奉命去河口執行任務,回來在石家灣宿營。第二天拂曉,徐海東同志率領部隊來到石家灣,準備打敵人從河口來的運輸隊。那時他是紅二十五軍副軍長兼七十四師師長。我們得知此消息後,就去師部,一是看望首長,二是彙報得知的敵情,三是請求任務。一見面他就搬凳子叫我們坐,問我們連有多少人、多少黨員、多少團員,執行什麼任務,戰士們思想情緒怎麼樣。我都一一作了彙報。接着,徐海東同志就談起圍攻七里坪戰鬥和當前對敵鬥爭形勢。他說,攻打七里坪久未湊效,反而給我軍增加了困難,主要是沒糧食吃,造成了巨大的減員、傷亡和消耗。說這段話的時候,徐海東同志非常痛心。我們回來後,為了減輕師首長在生活上的一些困難,就把連隊里的糧食和買的幾頭豬送給師部,同時,我們又請示師首長有什麼事要我們去辦。徐海東同志說:“你們快回去,配合地方幹部動員群眾送飯、送水、搶救傷員。告訴幹部群眾,準備轉移,以防遭敵人屠殺;糧食物資要貯藏好,不要丟給敵人。”並指示我們連迷惑牽制一下敵人,掩護幹部群眾轉移。隨後就告別了。



  我們連當晚就轉移到七里坪北蔡家灣、方家灣地區。過了兩天,我們接到鄂東遊擊總司令部命令,要我們連到七十四師師部接受任務。連長立即趕到師部。回來後他傳達了師部指示,要我們連接受七里坪北香爐山七十四師一個團的防務任務。當時不少同志耽心兵力不足,對完成任務信心不足。徐海東同志說:“根據敵情,敵人最近不會輕舉妄動,因為敵人糧食彈藥也很困難,不敢遠離工事、陣地。群眾對敵鬥爭堅決,封鎖消息嚴密,不易走露風聲,敵人很難發覺我軍調離,只要你們動腦筋想辦法,一定能完成任務。”他還要我們搞真真假假,虛虛實實,迷惑敵人。我們按徐海東同志的辦法,在陣地上扎一些草人,有的還給穿上衣服,戴上帽子,遠遠望去像真人一樣。白天派一些戰鬥小組到敵前沿活動,造成要進攻敵人的假象。在夜間,到處燒些火堆,每到做飯的時候,滿山遍野升起了“炊煙”。就這樣整整搞了一個星期。敵人認為我軍主力仍在這裡,因而不敢輕舉妄動。又過了幾天,住在對面的敵人,以一個營的兵力,向我們前沿陣地發起了一次攻擊。眼看敵人就要接近我們了,在這緊急時刻,徐海東同志命令另外一個陣地上的部隊打了一陣炮。敵人一下子被打懵了,急忙退了回去,使我們的陣地轉危為安。我們望着愴惶逃命的敵人,都稱讚師長這個“空城計”演得好。

  不久,省委、軍部決定撤出七里坪戰鬥。在撤退時接七十四師師部命令,讓我們連隨師部行動。但未接到游擊總司令部的命令。在這種情況下,連隊支部研究,由連長帶部隊隨師行動,我去總司令部彙報請示。我到了總司令部,將情況作了彙報,首長指示說:“你們做得很對,壯大紅軍主力是全黨的任務。”還講了一些勉勵的話,以及部隊到主力後要注意的事項。我吃了午飯後,告別總部首長,就去追趕部隊。到麻城福田河才趕上部隊。到了福田河北,師部住在一個廟裡。連長同我去師首長處請示任務,師首長決定將我們連改編為師部警衛連。從此我們每天都可以看到徐海東同志了。他經常找我們連的幹部、戰士、黨團員談心,了解情況。他看到這個連在艱苦的條件下情緒高昂,求戰心切,對敵鬥爭堅決,非常高興。在福田河住了一個晚上,第二天發生了戰鬥,由於敵眾我寡,為保持有生力量,部隊就轉移了。

  全軍轉移到箭廠河蘇區,敵十一路軍由新縣出發向我軍發起新的進攻。我軍接連在王家灣、長沖打了兩仗。在這次戰鬥中七十四師二二二團一營政委負傷了,徐海東同志讓警衛員把我叫去,說一營是主力,沒有政委不行,命我到一營當政委。當時我怕干不好,他就給我講起當前對敵鬥爭形勢和紅軍幹部的成長問題。他說:“敵人新的圍剿又開始了,形勢很嚴重,鬥爭很殘酷,在這種情況下共產黨員不挺身而出,挑起革命重擔誰來挑呢?”又說:“過去紅軍在前方打仗幹部傷亡大了,就要地方上工會幹部、農會幹部到部隊擔任軍政幹部,帶兵打仗,不是領導得很好嗎?我相信你能把這個擔子挑起來,把部隊帶好。”他的話堅定了我搞好新的領導工作的信心,接着他又說:“我們是人民的子弟兵,一切行動要從人民利益和人民群眾疾苦着想,一定要把軍民關係搞好。你看蘇區人民群眾在黨的領導下,一手拿槍,一手拿鋤同敵人鬥爭。沒房住搭草棚,生產時把擔子放在田頭上,把槍掛在扁擔上。為了防止敵人襲擊放瞭望哨,他們規定標杆信號,一個標杆倒下,作準備,兩個標杆倒下,就轉移老人、兒童,青、壯年就拿起槍同敵人斗。群眾這種臨危不懼,百折不撓的精神多麼可歌可泣。我們部隊要多打勝仗,多消滅敵人,為群眾報仇、為死難者報仇。”他還說:“要給部隊搞些吃的,把戰士們的生活搞好,使體力逐步恢復過來,提高部隊戰鬥力。”



  一九三三年秋冬,正是紅二十五軍最艱苦的時期,敵人到處修築據點和縱橫交錯的封鎖線,阻止我軍的行動。發現我們在那裡活動,他們就前堵後追進行圍攻。有時我們飯做好了也不能吃,一日要打幾位。敵人在赤白交界處,對群眾移民並村,搞五戶連坐法,誰給紅軍做事,拿五戶論罪。敵人的保甲制對群眾統治也很嚴,不讓群眾接近紅軍。這樣就使在蘇區活動的部隊沒有糧食吃,沒有房子住,處境極其艱難。在這種情況下,為了解決食宿問題,徐海東同志每到一個宿營地,都是親自動手協助警衛人員砍柴草、搭棚子,發動戰士挖野菜,剝樹皮充饑。有時搞到點糧食,他總是留下很少,多數送給軍首長和傷病員。打了勝仗繳獲的戰利品,也總是給傷員送一些去。當時我軍槍支彈藥也很少,一個戰士只有幾發子彈,主要靠繳獲敵人槍彈、物資來裝備補充。不少戰士都是一邊打仗,一邊從敵人死屍上收集子彈,但隱蔽得不好就容易造成傷亡。當時,徐海東同志給大家出了一個好主意,他讓戰士每人除自己手中槍外,再背一個紅纓槍,在槍頭下邊安上一個鉤子,一是有利於白刃格鬥,當與敵人拼刺刀時,我們的紅纓槍長,敵人的槍短,我們很佔優勢。二是在打陣地戰時,發現死在陣地前沿的敵人,就用紅纓槍上的鉤將敵人身上的子彈袋鉤過來,避免傷亡。戰士們都稱讚這個辦法好,還有的戰士給這種紅纓槍起了個綽號叫“鉤連槍”。

  徐海東同志一向十分重視我軍的政治思想工作,越是在艱苦的條件下越注意發揮政治思想工作的威力。那時,我軍為了擺脫敵人的圍攻,機動靈活地消滅敵人,時而轉戰鄂東,時而轉戰皖西,時而又轉戰到敵人統治區,捕捉戰機,力爭殲滅運動中的敵人,乘機攻打敵人防守較弱的城市和鄉鎮。在頻繁的戰鬥和轉移中,他都是親自作動員,親自提要求。澳記得我軍首次由鄂東轉戰皖西的前一天,徐海東同志召集全師幹部開會,向指戰員們講轉戰意義,並強調了群眾紀律,他說:“這次轉戰皖西要經過商城清區,這裡是顧敬之的家鄉老巢。顧敬之是個殺人不眨眼的劊子手,吃人不吐骨頭的壞傢伙,他對統治區的群眾用童捐稅盤剝,使他們過着牛馬生活,稍不小心就以通紅軍論罪殺頭。我們從那裡過,老鄉害怕顧狗子,可能不敢見我們。若燒了老鄉的柴,吃了老鄉的糧,要照價把錢放到米缸里。找人抬擔架,當嚮導,也要付錢。”他還說:“捉住顧敬之的俘虜要講政策,他們也都是窮人,被抽丁強迫當兵的,不準虐待。”徐海東同志還強調,在行軍的路上,不準丟下一個戰士,不能讓一個戰士掉隊。那時營以上幹部都有一個牲口,可是徐海東同志總是帶頭把自己的牲口讓給傷病員騎。

  部隊行至長竹圖吃了一頓飯。飯後還要繼續行軍,到部隊集合時,徐海東同志宣布讓我到二二二團當政委,緊接着又繼續前進。第二天到了蘇區白沙河。徐海東同志在此召開了幹部會,會上對部隊的政治思想工作提出了新的要求,要求幹部一定要加強部隊政治思想工作,提高政治覺悟,搞好生活,關心戰士疾苦,減少減員,提高部隊戰鬥力,做好群眾工作。特別指出,要宣傳隊做好對群眾的宣傳工作,發動群眾,組織群眾,告訴群眾作好對敵人進攻的準備。每到一地都要檢查部隊遵守群眾紀律的情況,做到嘗罰嚴明。徐海東同志是個革命樂觀主義者,常常在戰鬥的間隙和宿營時與大家一起做遊戲、賽馬,把部隊帶得既緊張又活躍。指戰員們看到師長和大家同甘共苦,這樣樂觀,就渾身充滿了力量。

  那時,由於“左”傾路線的影響,紅二十五軍犯了肅反擴大化的錯誤,把一些忠於黨、忠於人民的好乾部打成“改組派”,有的被“肅”掉了。徐海東同志看到這種情況非常痛心。他說:“我們的這些紅軍幹部都是勞苦人民出身,跟黨南征北戰,怎麼能一下子成為反革命呢!”於是他堅持實事求是的原則,進行了抵制,保護了不少同志。

  一九三三年秋,我軍轉戰到了皖西,敵人也尾追過來向我軍圍攻。軍首長當即確定先打瓦屋基一路敵人,為掩護主力殲滅敵人奪取戰鬥勝利,徐海東同志命我帶一個營,並指揮地方上的獨立營堅守門坎山,阻敵由盈山畈向我軍主力進攻。我軍主力和紅八十二師在蘇區黨、政、軍、民大力支援下,取得了重大的勝利。為了機動作戰,部隊就又向鄂東轉移。不料隊伍行至麻城黃土崗地區,途中被敵人截斷,軍長吳煥先同志帶領先頭部隊到了鄂東。徐海東同志帶着後邊的掩護部隊又回到了皖西。到了皖西後,徐海東同志找郭述申同志(道委會書記)研究,把他帶的紅二十五軍一部分和堅持皖西鬥爭的紅二十八軍,接連在葛藤山,何潑嶺等地連續打了幾個勝仗。直到一九三四年四月份,吳煥先同志率領紅二十五軍來到皖西在豹子岩會師。會師以後省委決定將紅二十八軍合編為紅二十五軍,由徐海東同志任軍長,吳煥先同志任政治委員。

  徐海東同志赤膽忠心的革命精神,多謀善斷的指揮才能,平易近人的高貴品德受到廣大指戰員的敬仰和愛戴。他在鄂豫皖地區軍民中有很高的威望。戰士和人民群眾都願接近他。但敵人最恨他,也最怕他。每當我回憶起在徐海東同志直接領導下工作、戰鬥的歲月,就不由感慨萬端。今天在新的長征路上,緬懷他的英雄業績,將永遠激勵我們為祖國四個現代化建設奮勇前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