鮮卑,是秦漢至魏晉南北朝時期活躍於我國北方地區的少數民族。永嘉之亂後,鮮卑各部在北方掀起建國高潮,從337年到420年,共建立前燕、後燕、西燕、南燕、南涼、西秦、北魏等七個國家。這一時期,是中華文明大轉型時期,是多元一體的中華民族和中華文化基本定格成型的歷史,為隋唐王朝的崛起和中華大一統的重建直接鋪墊了基石。
本文是系列專題《鮮卑時代》的第三篇。
公元前50年至公元5年之間,即西漢末東漢初,鮮卑南遷至呼倫湖地區,並在這裡生活200年左右。這一時期,鮮卑與周邊的匈奴、丁零、高車、烏桓、漢族等民族融合,因而得到了長足的發展。經濟形態由狩獵發展到游牧為主、狩獵為輔,生產工具由石器過渡到了金屬工具,文明程度得到了巨大的提高。
時有神人言於國曰:“此土荒遐,未足以建都邑,宜復徙居。”……歷年乃出。始居匈奴之故地。
《魏書》
於是,尋找更適合的生存空間,成為鮮卑進一不發展的重大問題。而此時,草原上的統治者匈奴正走向衰落。匈奴故地自然就成了鮮卑眼中的肥肉!
在漢匈之間博弈
兩漢時期,漢與匈奴展開了持續數百年的拉鋸戰,夾在漢、匈中間的烏桓、鮮卑等少數民族成為雙方拉攏、控制、打擊對方的棋子。
鮮卑初到呼倫湖時,仍為匈奴役屬。在漢、匈戰爭初期,鮮卑部從屬於匈奴,助匈攻漢。
當是時,匈奴、鮮卑及赤山烏桓連和強盛,數入塞殺略吏人。……三虜連和,卒為邊害。
《後漢書·鮮卑傳》
東漢建武二十一年(45年),鮮卑部萬餘騎寇遼東,遼東太守祭肜率數千人迎擊。
斬首三千餘級,獲馬數千匹。自是後鮮卑震怖,畏彤不敢復窺塞。
《後漢書·祭肜傳》
鑒於匈奴與鮮卑聯合作戰,實力強大,漢朝便採取分化瓦解的戰略,建武二十五年(49年),東漢派使臣前往鮮卑部落,示以財利,對鮮卑部進行誘降。
建武二十一年,鮮卑與匈奴入遼東,遼東太守祭肜擊破之,斬獲殆盡,……,由是震怖。及南單于附漢,北虜孤弱,二十五年,鮮卑始通驛使。
《後漢書·鮮卑列傳》
護偏何等詣祭肜求自效功,因令擊北匈奴左伊育訾部,斬首二千餘級。其後偏何連歲出兵擊北虜,還輒持首級詣遼東受賞賜。……於是鮮卑大人皆來歸附,並詣遼東受賞賜,青、徐二州給錢歲二億七千萬為常。
《後漢書·鮮卑列傳》
鮮卑部族南侵的主要目的就是獲得中原的財富,因此東漢政府的用厚利打動鮮卑首領。於是鮮卑轉變立場,助漢攻匈,開始連年出擊北匈奴。
49年,鮮卑首領偏何歸附東漢,受命攻擊北匈奴伊育訾部,斬首兩千餘。此後,鮮卑連年攻擊北匈奴,用匈奴人的首級向東漢換取封賞。
54年,鮮卑首領滿頭、於仇賁率部到洛陽朝賀,被東漢封為王侯,管轄鮮卑、烏桓各部 。自此,鮮卑完全擺脫匈奴的控制。
85年,鮮卑聯合烏桓、丁零、南匈奴和西域各國大敗北匈奴,使之“遠引而去”,北匈奴自此勢弱。
87年,鮮卑攻擊北匈奴,大破之,斬殺匈奴的優留單于,取其匈奴皮而還,北匈奴陷入大亂。
綜上述,公元49年鮮卑才與東漢“始通驛使”。這正是匈奴內爭熾烈、自然災害連年、分裂為南北兩部後又互相攻伐,從而很快衰敗下去的時期。這一時期,由於有中原王朝政治、經濟等方面的扶持,加之塞外烏桓等族人口的併入,鮮卑迅速興起。
公元54年,鮮卑擊敗烏桓,首領滿頭、於仇賁等被東漢封王,徹底擺脫了匈奴的控制,以獨立的草原部族身份登上歷史舞台,成為漢匈戰爭中的一個重要砝碼。公元85年北匈奴衰耗,“鮮卑擊其左”。公元87年鮮卑又“入左地擊北奴,大破之,斬優留單于,取其匈奴皮而還,北庭大亂”。可見這時鮮卑的力量已經相當強大,當時他們在大漠草原上已頗受矚目。
和帝永元中,大將軍竇憲遣右校尉耿夔擊破匈奴,北單于逃走,鮮卑因此轉徙據其地。匈奴余種留者尚有十餘萬落,皆自號鮮卑 ,鮮卑由此漸盛 。
《後漢書·鮮卑傳》
公元9l年北單于遠遁後,有10餘萬落長年雄居大漠之長的匈奴人自願併入鮮卑,並自稱其名號。收留了數十萬北匈奴遺民,鮮卑勢力開始轉盛,取代匈奴,成為漠南草原的霸主,“始居匈奴之故地”。
鮮卑得以強盛的另一個重要原因,是東漢政府在政治經濟等方面對他們的扶持。政治上封其首領為王、侯,經濟上賞賜巨額金錢,可見當時東漢朝廷扶持鮮卑所花費的氣力多麼巨大。
與東漢的戰與和
隨着鮮卑勢力的不斷增強,鮮卑不僅取代了匈奴成為我國北方的主要民族,也開始與東漢的北方邊郡為鄰,開始了與漢朝更為密切的關係。這時,鮮卑和漢朝的關係,有時臣服,有時戰爭。
和帝九年(97年),遼東鮮卑攻肥如縣、遼西郡;
十三年(101年),遼東鮮卑,寇右北平,因入漁陽;
延平元年(106年),遼東鮮卑復寇漁陽;
安帝元初二年(115年),遼東鮮卑,圍無慮縣、攻扶黎營,殺長吏;
元初四年(117年),遼西鮮卑連休,燒塞門,寇百姓,遼西邊塞。
熹平六年(177年),漢遣夏育出高柳(今山西陽高),田晏出雲中,臧旻出雁門,各率萬餘騎,三路出塞進擊鮮卑,大敗而還。鮮卑擾掠漢邊更盛。
……
據統計從和帝永元九年(97年)至沖帝時,其與東漢之間發生了18次規模不等的戰爭。其中鮮卑發起的戰爭共15次,東漢發起的主動進攻共3次。而鮮卑在與東漢之間存在較多軍事衝突的同時,其首領燕荔陽、烏倫、其至鞬也曾於安帝永初年間及永寧元年先後入朝。
永初元年(107年),鮮卑大人燕荔陽,詣闕朝賀,賜王印綏、居寧城、通胡市;
永寧元年(120年),遼西鮮卑大人烏倫、其至鍵詣鄧遵降,詔封率眾王,率眾侯;
永建二年(127年)遼東鮮卑寇遼東玄菇,大敗乞降,乃率種眾三萬人詣遼東乞降遼。
雖然,有鮮卑首領入朝,但總體上東漢與鮮卑戰多和少,而且是鮮卑處攻勢,東漢處守勢。這說明在這一階段,鮮卑的強大已經取代匈奴成為東漢的重大邊患之一。
造成此現象的首要原因是東漢國力下降,對鮮卑只能採取防禦為主的策略。
東漢中期,政府面臨的情況相當棘手。朝中宦官及外戚干政等現象屢見不鮮,國家綱紀廢弛,官員的個人政治素養及水平良莠不齊,百姓身上所負擔的賦役繁重,邊境地區的反叛屢見不鮮。
永初四年,涼州爆發羌人叛亂;
元鼎五年,先零羌與封養、牢姐種解仇結盟,與匈奴通,合兵十餘萬,共攻令居、安故,遂圍枹罕;
安帝元初五年(118年),因賦斂繁數,卷夷大牛種封離等叛亂。
據統計,東漢和帝至順帝的五十多年中,關於蝗災的記載有20次、旱災24次、水患22次,還有地震、風災、雹災、寒凍災、疫災等。由此可以發現,不斷出現的天災可能會導致百姓流離失所,使得以農業立國的東漢王朝的財政收入受損,進而影響到其國力,相應的邊防力量也會有所減弱。頻繁的平叛戰爭就產生了數額巨大的軍費開支,極大地消耗了國家的經濟實力。
天災加上人禍,東漢在多數情況下無力主動發起對外戰爭,這就使鮮卑得以趁虛而入,不斷向東漢邊郡進軍。
其次,東漢政權雖已經認識到鮮卑勢力會發展壯大,對其採取了一定的防範手段,但顯然其對鮮卑的認識仍舊不足,邊疆政策出現一定的失誤。
匈奴熾於隆漢,西羌猛於中興。而靈獻之間,二虜迭盛,石槐騎猛,盡有單于之地,蹋頓凶桀,公據遼西之土。
《後漢書·鮮卑傳》
從中可以看出,在東漢中期,東漢王朝並未將鮮卑視為首要對手,而是認為邊疆的首要問題為西羌。東漢一代,大規模的羌族起義就有五次之多,而小規模的起義則此起彼伏,接連不斷。而東漢中期的羌族叛亂使得東漢王朝將防範的重點放在了西部羌族,而鮮卑則自然下降到次要位置。
因此東漢政府在此段時間內對鮮卑採取的是以安撫為主、防禦為輔、偶見軍事威懾的政策。
七分國人
佔據了匈奴故地,接受了匈奴余部,又得到東漢一系列失誤的幫助,鮮卑在匈奴故地徹底的興盛起來。這種興盛不止是人口的增長,而是政治、經濟、社會等等全方位的興盛。
過去,鮮卑實現的是一種叫大人制的統治模式,“勇健能理決鬥訟者,推為大人,無世業相繼。”這是一種以推舉為基礎的氏族管理制度。在鮮卑早期與東漢政府建立關係的過程中,時有鮮卑大人內附東漢的事情發生,充分說明各大人是以部為單位獨立進行活動的。同樣,東漢政府也並不把鮮卑作為一個整體,而以部落為單位分別予以對待。大人制,顯然已經不適合鮮卑發展的需要。
於是,鮮卑歷史上的一件大事應用而生,並且為幾百年以後鮮卑各部獨立發展種下了“禍根”。這就是——七分國人。
初,安帝統國,諸部有九十九姓。至獻帝時,七分國人,使諸兄弟各攝領之,乃分其氏。……獻帝以兄為紇骨氏,後改為胡氏。次兄為普氏,後改為周氏。次兄為拓拔氏,後改為長孫氏。弟為達奚氏,後改為奚氏。次弟為伊婁氏,後改為伊氏。次弟為丘敦氏,後改為丘氏。次弟為侯氏,後改為亥氏。七族之興,自此始也。
又命叔父之胤曰乙旃氏,後改為叔孫氏。又命疏屬曰車焜氏,後改為車氏。凡與帝室為十姓,百世不通婚。又命叔父之胤曰乙旃氏,後改為叔孫氏。
《魏書·官氏志》
這裡要特別指出兩件事:
①、拓跋氏登上歷史舞台是從七分國人開始的,雖然《魏書》中把鮮卑歷史上的首領都冠以拓跋的姓氏,但是在大人制的背景下,這些首領姓不姓拓跋是一個未知數。
②、七分國人中,有些姓氏明顯就不是鮮卑姓氏,據考證普氏就是匈奴姓,紇骨氏、乙旃氏是高車人;後來在歷史上赫赫有名的鮮卑獨孤氏也是匈奴人。
“七分國人”,諸兄弟被冠以原部落之部落名統領各部,使原先可能毫無血緣關係的異族部落與拓跋本部結成了宗法關係,增強部落聯盟的凝聚力,極大地削弱了部落組織的獨立性和分散性。鮮卑通過“七分國人”,聯盟內部結成了以帝室十姓為核心的宗法關係,避免了大人制的鬆散統治格局的弱點,不僅改變了聯盟以君長的死亡而結束的局面,而且維持了長期穩定發展並最終為鮮卑建立政權打下了基礎。
“七分國人”後形成的鮮卑八族即八個大的部落,構成了此後鮮卑的核心力量,成為後世“鮮卑八國”的起源。
太和之前,國之喪葬祠禮,非十族不得與也 ……
《魏書·官氏志》
帝室十姓具有極高地位,鮮卑八族具有助祭和推選盟主的特殊資格。在北魏建國後,這支核心力量對拓跋魏政權體制建設有深遠影響。馬長壽先生認為,孝文帝定姓族中的“勛臣八姓正是模仿八部、八姓而建立起來的一種新的‘八部’姓族”;而且西魏、北周整合關隴集團和關中地區的府兵制,其核心八柱國仍是 對八部制的模。蓋因“七分國人”開創之八部制在凝結部眾、增強統治力量方面於政權創設中獨具優勢 ,鮮卑勢力能在民族複雜的環境中綿延數百年之久與鮮 卑八族核心集 團的組成緊密相關。
鮮卑佔據匈奴故地與漢匈戰局息息相關,漢匈力量的轉變是他們南下的前提條件,匈奴勢力的衰弱,使鮮卑部族得以擺脫其奴役,南下尋求自身發展空間。
匈奴故地所在河套陰山地區是一個氣候適宜、水草豐美的地方,適合農牧業發展,是理想的牧場。鮮卑人在這裡實現了生產力的飛躍,經濟模式發生實質性的變化,畜牧業、農業發展呈現上升趨勢。
聖武帝嘗率數萬騎田于山澤。……
《魏書·序紀》
此處“田”應為耕種、墾田之意,從事農業耕墾即有數萬兵卒。取均數五計,即以五人出一戰士,鮮卑總人口至少25萬以上。 到力微發跡時,“控弦上馬二十餘萬”,鮮卑人口已上升至約百萬左右。在古代社會,人口數量是經濟發展的表現形式之一。 這條史料證明鮮卑佔據匈奴故地後,極其重視發展農業,農業 、畜牧業都處在了一個良好的發展階段。生產發展為迅猛增長的人口生存提供了物質保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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