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委提議程子華擔任紅25軍副軍長,徐海東:他應該當軍長

2022年06月28日11:27:03 歷史 1228

黃安出了個趙賜吾麻城出了個邱江甫,黃陂出了個“徐老虎”。

這支曾經在上個世紀30年代流傳於大別山的兒歌,說的是鄂東地區紅軍的三大武裝起義領導人。

在當時極為殘酷的鬥爭中,趙賜吾和邱江甫先後壯烈犧牲;“徐老虎”——徐海東卻在戰火的磨鍊中,由黃陂縣徐家橋一個七代世家的窯工,逐步成長為一隻讓敵人聞風喪膽、革命群眾翹首以待盼的紅軍“猛虎”。

“徐老虎”這個名字,正是在白色恐怖最嚴重的時候,在大別山叫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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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別山有個徐老虎

有愛才有恨。也只有吃過敵人的苦頭,才知道怎樣更狠地打擊敵人。

徐海東,這個英雄的大別山裡長大的窮孩子,從尋找黨,到武裝起義,到起義失敗,再到尋找組織,聯絡舊部,在血與火、傷與淚中逐步成長,成了大別山大名鼎鼎的紅軍領導人。

他帶領着部下,在困難的日子裡晝伏夜出,以山為家,瞅准機會,便突然殺出,狠狠地打擊敵人。

而在戰場上打到了短兵相接的時候,敵人往往一照面,就被他們不可戰勝的氣勢所壓倒,狼狽逃竄。

於是,和敵人拼過幾場惡仗後,“徐老虎”的名字就叫起來了。

剛開始,樸實的徐海東曾經對這一綽號感到惱火。他覺得這是敵人仇恨共產黨,咒罵紅軍,把他比作了吃人的野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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慢慢地各地群眾和紅軍里也有人叫他“徐老虎”後,徐海東品出了裡面的好意:幹革命,為人民群眾當牛做馬都應該,做革命的老虎有什麼不好?

於是他就接受了這個稱呼。不過,他常常提醒自己,只能對敵人厲害,不能對群眾和紅軍戰士耍威風。

鄂豫皖蘇區第四次反“圍剿”不幸失敗後,狠毒的敵“圍剿”軍接受了以前攻打蘇區的教訓,這一次成了殺人不眨眼的惡魔。

他們攻陷一處,首先安下據點,然後再向前燒殺搶掠。

對於普通老百姓,他們逼着用白布(沒有白布用白紙)糊一面小旗,插在門上表示順從;無白旗者一律以“紅黨”論處。

這時,曾被打倒的地主豪紳們也紛紛跳出來,乘機拼湊保安隊、民團和“義勇軍”,還鄉反攻倒算,慘無人道地屠殺和摧殘普通群眾。

他們的行動口號是:“駐盡山頭,宰盡豬牛。見影就打,雞犬不留!”

當時蘇區在外有窮凶極惡的敵人瘋狂進攻,在內有“左”傾路線的推行,昔日鶯歌燕舞的鄂豫皖蘇區,突然之間變成了浸泡在鮮血中的恐怖地帶。

座座村莊被搗毀,層層山林被燒焦;整個蘇區屍骨遍地,十舍九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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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正的共產黨員和紅軍戰士不會被嚇倒,血腥屠戮換來的是他們更為堅定的革命信念和更為英勇卓絕的鬥爭。

堅守在深山裡的紅軍戰士們,在傷病和飢餓中隨時準備迎擊敵人,決不會想到叛變投降。

只要一息存在,他們就緊緊握住手中的刀槍。在一座山崖的石壁上,至今保留着紅軍用刺刀刻下的這樣幾行字:樹枝燒不完,根也挖不盡。留得青山在,到處有紅軍!

被敵人抓捕關押的人又如何呢?在當年黃安縣縣城監獄的牆上,留下了一位越獄而走的黨員的手跡:大別山裡出好漢,生就骨頭似鐵堅。今日逃出虎狼口,明日回來報仇冤!

1932年10月之後,遭四個月的圍攻,加上主力紅軍的轉移,鄂豫皖蘇區已是面目全非。

昔日陣陣“八月桂花遍地開,鮮紅的旗幟豎起來”的歡快歌聲,已經被槍炮聲、哭叫聲和狗叫聲所替代。

一天,在一個山溝溝里,隨着“圍剿”軍的進攻,就像嗜血的蒼蠅一樣肆虐開來的民團,又來助紂為虐——搜殺共產黨員和革命群眾了。

這是一個反動的民團大隊,大約有2000多人。他們分成四路,卡住交通要道,把十幾個村子圍起來,然後挨家挨戶,把在戰火中僥倖存活下來的老人、婦女、兒童等再一次驅趕起來,連踢帶打,集中到中間一個較大的廣場上。

四周架上了黑洞洞的機槍,閃亮的刺刀也在這些老百姓面前晃來晃去。

“說!誰家有共產黨?誰是‘黨婆’?”

“想不死的話,就說出紅軍的傷病員藏在哪兒!”

“讓你們鬧得歡。今天誰不老實就先送誰上西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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殺氣騰騰、聲色俱厲是不會讓大別山的革命群眾屈服的。

他們只是在內心裡期盼着、禱告着:“我們的紅軍隊伍哪裡去了呢?快來趕跑這些喪盡天良的劊子手,救救無辜的孩子吧!”

此起彼伏的孩子哭聲讓婦女流淚,老人嘆息。

眼看折騰了半天沒有結果,白狗子民團急了起來。

“不交待出來誰是共產黨,大黑之前一個不留!”

“這回不讓你們上樹做弔死鬼,全扔到河裡喂王八!”

兇殘的白狗子們是什麼都能幹得出來的。在場的群眾心揪得緊緊的,想着“大不了也是一個死人,只可憐了這些還不懂事的孩子。”

這時只聽到混有血水的河流在嘩嘩響,連小孩子都不哭了。

“啪啪啪!”村外山頭上猛然響起了格外親切的機關槍聲。

除了“徐老虎”,還有誰?正處在生死關頭的群眾胸口湧上了一股熱流,渾身又充滿了力量,不約而同地歡呼起來來:“徐老虎來了!徐老虎來了!”

剎那間,就像吹來一陣久違的風,吹出了民團們色厲內荏的原形。他們一下子掉了魂似的,有的拚命向溝底里鑽;有的沒挨着槍子就趴在地上一動不動;有的愣在那裡等命令,卻連當官的一句話也沒有聽清……

就在白狗子們驚恐萬狀之中,被抓的群眾就像水流一樣,散入了大別山的懷抱,跑得一乾二淨。

來者正是徐海東和他率領的“小老虎”!他們正在趕往中共鄂豫皖省委參加重要會議,一路上不斷被敵人的圍追堵截,在離目的地還不到100里地時,恰巧在此遇上了反動民團又在屠殺當地群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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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他們不顧連續征戰的疲勞,迅速從外圍對民團大隊發動打擊,嚇得他們慌作一團,最後從溝底潰退。紅軍又一次從魔爪下解救了與自己有着魚水情誼的老百姓。

是的,中共鄂豫皖省委在醞釀著重大的對敵反擊行動。行動的第一步,就是重新組織紅軍主力部隊。

1932年11月30日,在集中了留在根據地的各支紅軍小部隊後,根據省委最高軍事幹部會議的決定,在湖北省黃安縣(今紅安縣)重建被打散的紅二十五軍。

不久,“老虎”徐海東就擔任了軍長,政治委員為吳煥先,下轄第七十四、七十五兩個師和一個特務營,全軍約7000人。

戰火中重生的紅二十五軍,在新領導人的指揮下,精神面貌和戰鬥力煥然一新。有關徐海東的傳說也越來越玄乎。

群眾中流傳說:“徐海東就是一隻老虎變的。”

敵人也奇怪:“難道子彈見了徐海東會拐彎?”

徐海東有一次聽了笑道:“白狗子的子彈和炮彈來到我面前,都是先立定敬禮,然後再飛回去。”

有一天,徐海東帶着七十四師正在行軍,在一個山頭上,與前面一個山頭上的白軍不期而遇。

茂密的山草樹木中,對方首先發話:“喂,你們是哪一部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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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子是紅二十五軍!”有戰士驕傲地回答道。

“吹牛吧?”這伙白軍似乎不相信自己真會碰上徐老虎。

徐海東一聽笑了,吩咐偵察排的戰士:“放一個排子槍,叫他們見識見識。”

霎時間,一陣整齊而乾脆的排子槍在山中響起,猛烈而又操控自如,自信中更顯得殺氣十足。

不僅“撲啦啦”驚得樹叢中的一群鳥飛竄,更把白軍嚇得心驚膽戰,渾身直冒冷汗:“媽呀,幸虧沒有當面碰上,要不然還不就被這頓槍子給結果了!”

當下什麼也不再說,灰溜溜地退身逃走了。

被“徐老虎”打怕的國民黨政府,開出了25萬大洋,和毛澤東、朱德的價碼一樣,來買徐海東的頭顱。買來買去,新中國成立,徐海東位列開國大將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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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塊鋼殼懷錶

“徐老虎”又一次讓敵人聞風喪膽。

不過這一次實在有些特別,連跟在後面的“小老虎”們也異常納悶,只是忙於跟上前去衝殺,一時顧不過來發愣。

只見平時軍容嚴整的徐海東光着脊背,裸露着兩條有力的腿,渾身只剩下一條白褲衩,揮舞着勤務員的鬼頭大刀,向著迎面擁來的敵軍衝擊,真有虎入羊群一樣的氣勢;又像面對的不是敵人,而是瓜菜一般。

“徐軍長是豁出去了!”瞬間,戰場上颳起了一陣旋風,紅二十五軍的指揮員和戰士們,陡然生出一股勇往直前、戰無不勝的巨大力量。

陣地上,響起了他們驚天動地的喊殺聲。原來退下來的戰士,轉過身跟着往前跑;卧倒在地上的戰士,也爬起來往前奔去。

從團長、政委到營長、連長和排長,都奮不顧身帶領着身邊的戰士呼喊着殺向敵群……

大浪一樣的紅軍,成批成批地覆蓋過敵軍。剎那間,戰場形勢翻天覆地,興沖沖地來偷襲的敵人轉眼間潰不成軍。

先上來的兩個團,七零八落,470多個人在“繳槍不殺”“紅軍寬待俘虜”的喊聲中舉手投降。後頭的兩個師見勢不妙,嚇得趕緊抱頭鼠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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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剛才真危險啊!省委領導們在開會,站崗的戰士一時放鬆了警惕,等到天蒙蒙亮時發現敵人來襲,黑壓壓的一群敵軍已經摸到村頭了。

於是密集的槍聲響成一片,猝不及防之中,紅軍戰士們顯得有些亂。幸好副軍長徐海東及時出現,他甩脫衣服,連裝在身上的一塊懷錶都摔碎了,大家都跟着拼了命,於是發生了剛才的一幕。

“可是徐副軍長不是在參加省委會議嗎?還有他怎麼就穿着一條褲衩呢?不會是睡在床上起來的吧?可聽說徐副軍長都不脫衣服睡啊!”紅艷艷的太陽升得老高,戰士們一邊打掃戰場,一邊在嘀咕着。

省委書記沈澤民知道怎麼回事。

在省委總結圍攻七里坪失利教訓的會議上,徐海東對省委的一些做法提出了批評,應當說,他的意見代表了紅二十五軍指戰員的心聲。

作為省委書記,沈澤民感到自己是在貫徹中央的方針政策,再加上一時面子上過不去,他竟然把徐海東趕出了會場。

可正是徐海東,大別山大名鼎鼎的“徐老虎”,在危急關頭,帶領戰士們舍死衝殺,使鄂豫皖省委和紅二十五軍躲過一劫。

“我對他的態度有問題。這樣的同志,紅軍難道離得開?我得和他進一步溝通啊!”沈澤民內心裡反思道。

徐海東此時也正思量着,他暗暗地責備自己,哪能因為受了一點委屈,就這樣蠻幹呢?萬一仗打不勝怎麼辦?革命者胸懷難道不應該更廣闊一些嗎?想着想着,門外傳來了熟悉的話聲:“海東同志呢?”

徐海東趕忙答應着迎出門去。兩人的手緊緊地握在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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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謝你,又打了勝仗!”

“誓死保護省委是我們的責任!”

兩個革命者,兩個大男人,此時內心都有些激動。徐海東把沈澤民拉進屋裡,他們坐在床沿上,談話間感覺心重新拉近了。

“今後咱們多交流。”沈澤民說。

“好!多向你請教。”徐海東說。

“我該走了。”沈澤民站起身,從青布上衣兜里掏出一塊舊懷錶,看了一眼說:“晚上我還有個會。看樣子敵人退了,你注意身體,好好休息一下吧。”

“幾點了?”徐海東不由自主地問。真的,他自己的那塊懷錶——曾經引以為豪的一件戰利品,在那會兒渾身冒火扒掉衣服殺敵人的時候,一不小心把鏈子扯斷,落在石頭上摔壞了。

“你的表呢?”沈澤民一怔,紅二十五軍首長都是有懷錶的呀。

徐海東笑了一下:“剛才打仗摔壞了。等打一仗再繳獲一塊吧。”

沈澤民稍一停頓,接着不容分說拉過徐海東的手,掏出自己的懷錶,鄭重地放上。

“你沒了表,怎麼行!你知道這塊表的來歷,今天我就把它交給你,我等着你的戰利品!”

徐海東突然感到手掌心沉重了許多。今天這一仗,他脫下過衣服,似乎脫掉了那一點個人英雄習氣;而今接過這一塊懷錶,也自覺承擔起了前所未有的革命重任。

是的,徐海東多次聽沈澤民講過這塊鋼殼懷錶的來歷:1920年,瞿秋白以《晨報》新聞記者的身份來到莫斯科。當時俄國十月革命勝利不久,經濟十分困難,蘇維埃政權號召捐獻金物,瞿秋白毫不猶豫地獻出了自己僅有的一塊金殼懷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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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時,蘇維埃政權的工作人員,為表達對這位中國同志的感激之情,回贈他一塊鋼殼懷錶。

從此,這塊鋼殼懷錶,伴隨了瞿秋白11年的革命生涯。1931年,沈澤民被派往大別山蘇區工作,為表達對老戰友的革命情誼,瞿秋白將這塊懷錶送給了他。

後來,為革命積勞成疾的沈澤民,於1933年11月病逝在大別山中的天台山高峰上。

自此,徐海東更加珍視這塊鋼殼懷錶,小心地藏在身上,讓它一直“嚓嚓嚓”地準確跳動着。

紅二十軍到達陝北後,與陝北劉志丹的紅軍組成了紅十五軍團,然後又與中央紅軍勝利會師。

有一次聽說彭德懷司令的表壞了,已經是紅十五軍團軍團長的徐海東,又鄭重地把這塊表暫時送給了他。

聽過這塊懷錶的故事後,彭德懷曾對徐海東說:“我可能不會給你了。”

於是這塊懷錶又被彭德懷珍藏着。直到1946年,瞿秋白的夫人楊之華從新疆出獄回到延安,彭老總又把這塊盤面早已泛黃的鋼殼懷錶交給了這位革命先烈的遺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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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青山大學”中深造

1933年,敵人向鄂豫蘇區進行第五次“圍剿”,徐海東和郭述申帶領紅二十五軍一部留在了皖西的深山中,堅持戰鬥。

深山就是紅軍的家。戰士們身上除了左肩扛槍右肩挎糧,往往還有一件不可缺少的工具:一把別在腰間的鐮刀。

行過軍,打完仗,就要在山中住下。大家揮舞着鐮刀,割野草,砍樹條,搭起一座座擋風遮雨的小草屋。然後再握着鐮刀,滿山裡跑來跑去,身手敏捷地采山果,挖野菜……

寂靜的大山,於是變得生氣盎然。在這樣的環境之中,一首幾乎不加任何修飾,表現紅軍以山為家戰鬥生活的詩歌誕生了:鐮刀好似一枝槍,幫我采果又蓋房。山溝野舍是我家,野菜山果是我食。

以深山為家,紅軍自然成了這裡的主人。他們知道哪裡是小道,哪裡是懸崖,哪裡通向絕路,哪裡伏着深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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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裡好走,紅軍就走向哪裡;哪裡好打,就在哪裡狠狠打擊敵人。

趨利避害的生存法則,使紅軍在猖狂來犯的敵人面前,漸漸地掌握了埋伏突襲、快速轉移、聲東擊西等一系列精緻的游擊戰術,仗越打越漂亮,越打越大。

他們先後取得了多次戰鬥的勝利。其中最為人稱道的就是葛藤山俘獲敵五十四師代理師長、國民黨保定軍校畢業生劉樹春的一仗。

進入1934年3月,春暖皖西,山綠花紅。徐海東和郭述申率領部隊又從外線跳回皖西中心區——葛藤山一帶,打算進行休整。

可是部隊剛剛停下,3月30日晚,敵五十四師、二十五師各一個旅從南溪、湯家江就分南北兩路合擊過來了。

不打個勝仗,敵人是不會留給紅軍有喘息之機的。聽過偵察員的彙報,徐海東和郭述申仔細分析了兩路敵情,定下決心:這一次把嘴張大一點,吃掉南路敵五十四師!

整體部署如下:以一個營藉助有利地形阻擊北路敵人,解除後顧之憂;在南路,以兩個營在左側沿山樑跑步向葛藤山西南的小石家溝前進,調動敵人,然後佔據高處往下打;其餘主力部隊順着隱蔽的山溝,從右側悄悄摸向敵人,再分兩路從下面猛攻。

戰場同樣是戰爭雙方勇氣和智慧的賽場。

3月4日早晨,敵五十四師在代理師長劉樹春的指揮下,終於一頭鑽進了紅軍擺好的迷魂陣。

保定軍官學校畢業後,劉樹春熬了十三年的團長和四年的旅長,前不久官運才突然亨通——代理五十四師師長。

他一夜沒有睡好,此時眼睛血紅,卻精神十足,揮舞着槍,催促着剛剛睡醒的、就像大蝦一樣的部下向紅軍進攻。

他是多麼盼望滅掉眼前的這支紅軍,除掉大名鼎鼎的“徐老虎”,好把“代理”二字去掉。

山樑上,只見紅軍戰士人影綽綽,聲響嘈雜。往日的“圍剿”老是撲空,如今紅軍就在山頭,敵五十四師的白狗子們感到這次是抓着實的了,被劉樹春的興奮勁給感染起來,“嗷嗷”叫着,開始拚命爬山追打。全部人馬都堆積在了狹小的山坡上。

還等什麼!被追趕的紅軍猛然轉過身,居高臨下,機槍、手榴彈一齊在敵人中間開了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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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乎同時,埋伏在右側山下的紅軍如猛虎一般,從兩翼夾擊過來,槍炮齊鳴,殺聲震天。

剛才還得意忘形的劉樹春,這才發現陷入了三面挨揍的境地,要想臨時指揮和調整兵力,在如此狹小和激烈的戰場上已是全無可能。

他只能眼巴巴地看着這些要“抓老虎、立大功”的下屬,一片片地被捲倒,一群群地擁擠,一窩窩地踩踏,直到紅軍越來越多,越來越逼近。

戰鬥迅速結束,敵五十四師死傷大部,除少數僥倖逃脫外,剩下1000多人成了俘虜,科班出身的“班長”劉樹春也被活捉。

劉樹春做夢也沒有想到,一仗下來,自己會被紅軍戰士用槍押着去見“徐老虎”。他像一名愛鑽研問題的學生,皺着眉頭,一路上苦惱地反思着這場失敗的教訓。

徐海東自豪而威嚴地站在劉樹春面前,他穿着粗布軍裝,健壯的身軀像鋼塔一樣立着,方正的臉上,一雙眼睛閃爍着必勝的光芒。

“徐老虎”就在眼前,早已矮了三截的劉樹春似乎突然間給自己的疑問找到了答案。

不等徐海東審問他,他倒首先胸有成竹地發問:“徐軍長,請問,您是黃埔幾期的?”

在他心中,能夠打敗自己這個保定高材生的,自是非黃埔軍校出身莫屬。

徐海東感到好氣又好笑,自己就上了幾天私塾,還因為受不了富人家同學的氣輟學了呢。對這個與他探討淵源的手下敗將,他只好輕蔑地搖了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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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您也是‘保定’的?”劉樹春心中陡生希望:老校友總會給自己一些面子吧?

徐海東對劉樹春此時的小九九了解個一清二楚,知道這個傢伙迷信正牌軍校,還想套個近乎。得再次教訓他一下!

徐海東犀利的目光射在劉樹春仰起的渴望的臉上,一本正經地說:“保定在哪裡我不知道,更沒有進過黃埔的門。我是青山大學的畢業生!”

懵頭懵腦的劉樹春,當然是第一次聽說“青山大學”這個名字。沒有辦法,他又一次仰起臉,虔誠地問:“請恕敝人學識淺陋,不知這青山大學位於哪省哪城?”

真夠笨的!徐海東不再和他啰嗦,伸手指着周圍的山山嶺嶺說:“喏,就是這裡!你現在也在青山大學裡了!”

劉樹春臉上紅白顏色交替了一陣,怯生生地望望剛讓自己吃了敗仗的山崗,再偷眼向四周望去,無邊無際,青色茫茫。總算是明白紅軍將士就是整天在這樣的“大學”中深造着了。“唉,古有逼上梁山,現在處處是梁山啊!”

這樣的青山大學,正是紅軍成長、壯大的地方,也是白軍失魂落魄,走向滅亡的地方。

五十四師被消滅的消息讓敵人又驚又怕,他們就像自家失了火一樣,迅速糾集了三個師的兵力,再一次窮凶極惡地圍過來。

而徐海東、郭述申率領的紅二十五軍的這支部隊,在外圍勇猛地和敵先頭部隊激戰一天之後,趁着夜色,靈活矯健地轉移進深山,繼續戰鬥在“青山大學”里,迎接着新局面的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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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央來人

在鄂豫皖省委的指示下,豹子岩會師之後,紅二十五軍重新會合在一起,由徐海東任軍長,吳煥先任政委。而在沈澤民病逝後,省委書記由徐寶珊代理。

在新的條件下,省委和軍領導以前所未有的精神面貌,積極應對殘酷的鬥爭形勢。經過多次戰鬥,到1934年的秋天,皖西蘇區又恢復起來了,重新一幅人歡馬叫、水綠山紅的景象。

恰在此時,在日本關東軍的進攻面前退出東三省東北軍,被部署到了鄂豫皖地區,開始對紅軍展開新的大規模“圍剿”。

紅二十五軍的生存和鬥爭形勢又一次面臨著嚴峻的考驗,他們需要明確的行動方針的指導。

自從紅四方面軍的主力轉移出鄂豫皖後,由於沒有電台,省委和紅二十五軍只有依靠秘密交通和中央保持聯絡,經常不得不根據數月之前的中央指示精神和文件等作出各種決策,有時真有黑夜裡趕路的感覺。

他們十分羨慕在黨中央直接領導下的蘇區和紅軍,多麼盼望自己也能隨時接到中央的指示和命令啊!為了得到黨中央的指示,他們甚至還付出過令人後怕的代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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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是在“左”傾機會主義路線盛行的時候,紅二十五軍圍攻七里坪受挫。是堅持還是後退,省委上下舉棋不定,無奈之下,派出省委宣傳部長成仿吾趕往中央彙報和請示。

當時成仿吾正處於病中,連走路都困難,只好騎在一匹騾子上,由一個班的精壯戰士護送,可還沒有走出大別山,全部戰士便被襲犧牲。

好在九死一生的成仿吾堅持前進,歷盡千辛萬苦,先是輾轉到了上海,後來經過魯迅先生的幫助,才又經汕頭到達中央蘇區。

結果,不僅堅持了一個半月的七里坪圍攻戰不得不以紅軍的失利結束,還差點損失了一位紅色文學家。

到11月初,紅二十五軍見縫插針,又打回了葛藤山區。為了迎接新的戰鬥,全軍上下集中精力大練兵。

正在這時,鄂東道委交通員風塵僕僕,送來了一封道委書記鄭位三親筆寫的加急信:中央派程子華同志帶來了重要指示,請你們接信後,火速率部隊來鄂東……

紅二十五軍軍部里頓時升騰起一種久違的興奮:“中央可來人了!”

“快到鄂東找道委!”

“不伺候來趕集的東北軍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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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來,紅二十五軍正處在東北軍的四條封鎖線內,省委和軍部打算以機動靈活的游擊戰皖西北打擊來“圍剿”的敵人;如今,鄭位三的信一下子又把他們的心牽到了400里路外的鄂東。

馬上行動!徐寶珊、徐海東、吳煥先等立即商定了行動方案:成立留守處,負責消化不能隨軍行走的傷病員和笨重物資,就地堅持鬥爭。

全軍主力由徐海東率前衛團開路,吳煥先和徐寶珊率大部隊隨後,以最大速度直奔鄂東;路上盡量避免與敵人糾纏,如難以脫身,則集中全力殲滅之。

11月6日黃昏,葛藤山重歸一天的寧靜,紅二十五軍上下收束完畢,整裝待命。

暮色朦朧中,隨着軍長徐海東一聲令下,隊伍邁起輕快的腳步,悄無聲息地在山間小路上緊急出發了。

對中央來人的渴盼,對美好革命前途的嚮往,給紅二十五軍全體指戰員注入了一股神奇的力量。

他們一天兩夜急行軍200多里路的同時,還一口氣突破了商城、麻城、湟川一帶三條封鎖線;並且面對敵人的封堵,在前兩條封鎖線上接連消滅了敵人四個連、擊潰了兩個團。

昔日驕橫的敵人在這一路上直被打得屁滾尿流,狼狽逃竄,導致紅軍未到,湟川和湟麻公路這第三、第四條封鎖線已經是空空如也。

在公路上,紅二十五軍更是以驚人的每小時跑步50華里的速度沖了過去。

四條封鎖線都被甩在身後了,8日上午抵達光山以南的扶山寨時,體力已是極度消耗的紅二十五軍,這時卻陷入了更加危險的境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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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說被圍在皖西北深山的紅軍連續突破封鎖線、正在向鄂東挺進,鄂豫皖“追剿軍”支隊總指揮上官雲相當即惱羞成怒。

他急令敵一零七師、一一七師、六十四師和六十五師等所有在原第三、第四條封鎖線附近的敵軍迅速整理隊伍,轉頭追擊不可能連續“飛行”的紅軍。

自己則乘上飛機和其他幾架戰鬥機一起趕到戰場上空,在狂轟濫炸當中,瞪起血紅的眼睛親自督戰。

紅二十五軍當然非常需要休息,可剛停下行軍一個多小時,扶山寨的東面、南面就有黑壓壓的敵人來襲擊了。

轉眼之間,一個團已經被包圍,另外一個團被壓到了一片窪地里,天上的飛機在格外起勁地轟炸着,掃射着……

情況危急!

徐海東和吳煥先疾步登上扶山寨附近的一處制高點,首先命令一個師堅決守住扶山寨制高點,正面堵住敵人;一個團從寨子北迂迴出去,打亂敵人的陣勢,迫使其進攻暫時停止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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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二人緊急商量,部隊經過連續作戰,已不大可能依靠快速行軍甩掉這個大尾巴,眼下惟一的選擇就是打。

只有消滅一路敵人,才有我們的路走!槍聲響,炮聲隆,一個勇猛、大膽地使用迂迴戰術破敵的方案被瞬間敲定。

在正面,吳煥先指揮一個師加強防守力量,徐海東親自率領先頭團,神不知鬼不覺地向敵一零七師背後插去。

大敵當前,又不能使用宣傳員說快板、喊口號來鼓動士氣,軍長徐海東的身先士卒又一次給了先頭團指戰員以無比巨大的勇氣和力量,他們緊握武器,精神抖擻,一個個奮勇爭先,準備着隨時給敵人以壓倒性的打擊。

在飛機的配合下,猖狂的敵人妄圖以猛攻來拿下扶山寨制高點,可是事與願違,一連發動了六次攻擊,除了倒下越來越多的屍體,他們依然停留在山下。

看來一時奇功難建,還是稍作喘息吧。正當敵人整頓好兵力,將要對制高點發動第七次攻擊的時候,背後突然槍聲密集,殺聲震天,一支勢不可擋的紅軍恰如猛虎一般撲了過來。

真是出其不意!

紅二十五軍先頭團的輕重兵器歡叫着,對着敵人的屁股點開了卯。扶山寨一片混戰。

激戰持續着,從中午一直到黃昏。漸漸地,不是敵軍夾擊紅軍,而是紅軍從三面包圍敵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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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師的東北軍已經死傷殆盡,其餘的看夜色來臨,紛紛沿來路往回飛竄。上官雲相的飛機不知什麼時候早就溜走了,只有留在地面上的部下在忙着一群群舉手投降。

紅軍戰士們興沖沖地打起火把,清點着繳獲的大批武器彈藥,歸攏着數不清的俘虜。

這一仗,終於讓不可一世的上官雲相領教了紅二十五軍的英勇善戰。他指揮的火線“追剿”以損兵折將近5000人、全線潰退而收場。

而在“中央來人”消息的鼓舞下,紅二十五軍不僅越戰越勇,心裡也比以往更亮堂了。

打掃戰場完畢,省委和軍領導人一致決定,為了爭取東北軍抗日,同時也為減少繼續行軍的麻煩,對俘虜在宣講完我黨我軍的政策之後,當場全部釋放!

紅二十五軍連夜西進。一天一夜之後,於10日晚勝利到達鄂東道委所在地——湖北境內宣化店以北的殷家灣。

而這時,早已得到消息的鄭位三和程子華等人,高興地從村子裡迎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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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山寨讓賢

1934年11月12日凌晨時分,在花山寨一處農家的院子里,燈火依然亮着,開了一夜的中共鄂豫皖省委第十四次常委會議還在繼續。

真的好久沒開過這樣的會議了,圍坐在一張方桌子四周的省委常委們,一整夜都處在興奮之中,雖然一夜沒睡,個個臉上卻都泛着激動的光澤,目光炯炯。

東方的魚肚白開始變大變亮,院落外,第三班站崗的戰士也已經上哨了,會議的議程總算是進行得差不多了。

是啊,這個會議真是重要,先是由鄭位三傳達了由程子華帶來的中央革命軍事委員會副主席周恩來的口頭指示,一時省委常委們群情振奮,反響熱烈。

經過積極討論,會議決定,響應中央和周副主席的指示精神,下決心實行戰略轉移!

然後,一系列問題便接踵而至,往哪裡走?怎麼走?老根據地怎麼辦?一整夜,說短不短,說長不長,這些問題全都找到了可行的解決方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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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移目標,初步定在西面方向相對比較容易發展、鄂豫邊界的桐柏山區或豫西的伏牛山區。

轉移策略,對外稱“中國工農紅軍北上抗日第二先遣隊”,對內則告訴廣大指戰員“創造新的根據地”,“打遠遊擊”。

對於老根據地,由省委常委高敬亭同志帶領,留下一部分武裝,堅持長期的武裝鬥爭,以等待新的革命時機的到來。

議題好像談得差不多了,主持會議的鄭位三長舒一口氣,環視了一下眾人,這才用手掌搓了一把臉,揉了揉眼睛,問道:“大家還有什麼要說的?”

徐海東連喝了幾口水,把大海碗重新放回身後的小桌子,望着鄭位三,又望望其他常委同志,以堅定的口氣說:“應該讓程子華同志參加省委和軍隊的領導!”

鄭位三一拍腦門,說:“糊塗!糊塗!咱們快商量一下這個問題。”

由中央蘇區到花山寨,大約2000多里的路,程子華獨自一人,闖過敵人的無數關卡,戰勝了重重難以想象的困難,曲折迂迴,走了三個多月才到。

他的到來,不僅給鄂豫省委帶來了渴盼已久的中央指令,就是他本人,也給省委的各位同志留下了非常深和非常好的印象。

程子華個子不高,身材瘦削,一雙銳利的眼睛總閃着智慧的光芒,但不論說話做事都非常謙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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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於不是鄂豫皖省委委員,這次會議他便主動提出不參加。而其實,他的革命資格可是夠老的,軍事上更是強手:曾在黃埔軍校武漢分校學習過,還在紅一方面軍時就當師長。

於是,程子華同志被一致補選為省委常委。

正當徐寶珊打算提議他擔任紅二十五軍副軍長時,徐海東站了起來,態度誠懇,說:“我看,程子華同志應該擔任軍長!我嘛,可以當副軍長。咱們部隊今後的任務和行動都需要他!”

眾常委一時頓住,只是從眼神里在“議論”着什麼。徐海東進一步加重語氣:“既然沒有意見,咱們就抓緊確定下來。讓大家也好留點時間趕個天明覺!”他自己望望白亮的窗紙,先笑了。

郭述申也笑了,大聲說:“海東,你現在可是習慣由‘正’變‘副’了!”

郭述申說的是紅四方面軍大部隊還在鄂豫皖的時候,徐海東任當時的三十八團團長,一次戰鬥負傷,等療傷大致完畢,一個多月後再回部隊,三十八團團長和政委都已經有人了。

可徐海東不在乎,硬是主動降一級,當了三十八團的副團長。

在座的省委常委們都熟知這個典故,於是,在會議將近結束的時候,小小的農家院里爆出了一陣爽朗的笑聲。

就在這笑聲中,會議最後決定,補選程子華為省委常委,同時擔任紅二十五軍軍長;徐海東改任副軍長;吳煥先仍為軍政治委員。

天色大亮的時候,隨着一系列決定的果斷通過,花山寨會議順利結束!

決心已定,時間便顯得格外緊張,省委常委們大都又忙了一整天。隨着各項工作的布置,軍長徐海東改任副軍長的消息也在幹部戰士中間傳開了。

省委書記徐寶珊身體並不好,他抽空睡了一覺,醒來天色已晚,於是趁着恢復了精神,又到各處轉轉,看看工作進展的情況。

轉着轉着,這位細心的省委書記來找徐海東了,因為他一路上聽到了有的幹部和戰士在議論徐海東改任副軍長的事。

“省委的這個決定是不是有點倉促了?”他有點不安地想。

剛進軍部的農家院子,徐寶珊就看見燈光下徐海東邊樂哈哈地指揮戰士們收拾行裝,邊認真地與新任軍長程子華談論着什麼。

吳煥先則和警衛員忙着刻蠟紙,寫宣傳標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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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寶珊不禁心頭一熱,走近他們,笑着問:“海東啊,你改當副軍長,可不是工作不好,打仗不好。聽到有人說你這個閑話了嗎?”

徐海東嘿嘿一笑,先扶徐寶珊坐下,又指了指程子華,爽快地說:“這些我早就想到了,也和程軍長談了。請省委放心,我能當好軍長,為什麼不能當好副軍長?閑話傳不了三天。咱們用事實證明!”

大家親熱地圍攏在一起,談論着。勤務員送過來一盞更亮的馬燈,徐海東一邊把它掛在梁頭上,照得屋子裡透亮,一邊大聲說:“要不是革命打天下,我還是個小窯匠。什麼正啊副的,統統都沒有!”

依依大別山

雁群掠過深藍的天空,寒風漸緊。農曆1934年的十月,大別山區的河南省羅山縣何家沖一帶,已是一派初冬的景象,枯枝遍地,河流退縮到河床的中心。

可是這幾天,鮮紅回的旗幟處處招展,八月的桂花重新在歌聲中盡情開放,平日寂靜的山林竟像不夜城一般,鑼鼓喧天,人流如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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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回事啊?附近的鄉親中開始盛傳着公開的秘密,咱們的紅軍大部隊就要到遠方去了。

說公開,因為似乎誰都知道,並且有的青壯年勞力都忙着往部隊里跑;戰士們也都利用一切機會,以從沒有過的鄭重態度和熟悉的老鄉話家常,不顧一切地幫助老鄉做農活。

說秘密,就是誰也沒有說出一個“走”字,有的老大娘摸摸戰士的臉一下子就哭了,但不多問;戰士們也紅着眼,裝作沒事的樣子安慰老大娘,並且談的還是今後在一起的話題。

但“走”已經是越來越成為現實的事情了。農會的幹部在忙着和紅軍一起籌糧;婦女會的姐妹連夜織布、做鞋;有的人家豬還不夠大,就被主人毫不吝惜地宰掉了,自家的孩子卻連豬肉的腥味也沒聞到,原來整個送給紅軍了;有的家裡已經悄悄地住進了紅軍的傷病員……

而另一邊,紅二十五軍分外忙碌,偵察兵跑得更遠更勤了;全軍的物資被迅速地集中歸整起來,大批的馬匹、騾子被“噠噠”地拉到一起編起了號,進行全軍範圍內的分配。

戰士們更是讓人奇怪,在頻繁的各種集合中喊口號,聲音格外響格外齊,可見了老鄉卻常常欲言又止,甚至嗚咽不止。

是啊,自從豎起鮮艷的紅旗,大別山便成為一座革命的山,英雄的山,這裡就是紅軍戰士的家。紅軍用世世代代都沒有做到的方式,把大別山變成了窮人的天下,自己也成了大別山最驕傲最忠誠的兒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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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恰恰是在敵人更瘋狂地毀壞自己家園的時候,怎麼捨得忍心離開?更何況紅軍當中的大多數都只有十五六、十七八歲的年齡呢?

但是,紅軍是黨領導的軍隊,紅軍紀律的第一條就是“一切行動聽指揮”。既然是為全天底下的窮人打天下的,就要為全天下的窮人着想。

聽說,江西的紅軍已經全都已轉戰到湖南一帶,看來全國的革命形勢真的發生了變化。紅二十五軍必須也要適應新的形勢了。

更為要緊的是,日本侵佔了我們的東北三省,蔣介石的國民政府不僅不抵抗,反而把東北軍調到鄂豫皖“追剿”紅軍來了。

為了最後的勝利,紅軍要進行戰略轉移,從大局來看,也是不得不走的一步棋啊。

從接到“到遠外去”的命令,兩三天之內,紅二十五軍不僅做好了出發的物質準備,思想也像一把剛剛經過了打磨的利刃,個人觀念、鄉土觀念的銹被磨掉了,變得嶄新雪亮、鋒利無比,隨時都可以在黨的召喚下迎接從來沒有過的挑戰。

正當戰士們等得着急的時候,11月16日,天剛過午,全軍的出發動員和誓師大會開始了。

幾天的忙碌和憂思,幾天的離愁和興奮,此時全都沉澱下來了。在場的紅軍和鄉親,望着主席台上那幾張明朗、堅決的臉,心中也變得輕快透明。

大會主要由軍政治委員吳煥先講話,這個只有27歲、大別山紅軍的才子剛換了一身軍裝,皮帶、綁腿扎得一絲不苟。在陽光的照耀下,英俊中顯出剛毅,年輕里透着成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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鄉親們一見他站起來講話,雖然誰都認識,但還是相互介紹,轉告着:“這是吳政委,吳政委講話了。”

紅二十五軍的幹部戰士對吳煥先更是特別有感情,平時就最愛聽他講話,這時更是聽得格外專註。

有的話,這幾天在不同的場合也聽不同的領導講過,但還是覺得新鮮異常。“同樣的話,聽吳政委講十遍也不多!”大家差不多都有這樣的體會。

“同志們,鄉親們!”吳煥先的目光是如此睿智和沉着,最後,他又一次激動地掃視了一遍會場,“蔣介石把東北軍調到大別山來打紅軍,他的心胸是越來越狹窄。而共產黨領導下的紅軍,就是要有看到全國、全世界的目光,咱們反而要打到全國去,把日本趕出咱中國!”

吳煥先的講話不僅僅是點亮戰士和鄉親心中的長明燈,而且,又一次點燃了現場每個人革命激情的熊熊烈火。

大會臨結束的時候,群情振奮,依依不捨。不知由誰提議,紅二十五軍和周圍的鄉親一起唱起《八月桂花遍地開》來:

八月桂花遍地開,鮮紅的旗幟豎呀豎起來,張燈又結綵呀,張燈又結綵呀,光輝燦爛閃出新世界。紅軍隊伍真威風,百戰百勝最英勇。

一桿紅旗飄在空中,紅軍隊伍要擴充。親愛的工友們哪,親愛的工友們哪,拿起刀槍都來當紅軍,拿起刀槍都來當紅軍。

唱着唱着,紅二十五軍開始上路出發了,腳步匆匆,歌聲不停,有淚水,更有祝福;有疼痛,更有憧憬。走着走着,已是鄉橋漸遠,故園依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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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着走着,省委組織部的同志發現不知什麼時候隊伍里的人變多了,一些不在出發人員名單的傷病員和年齡小的戰士也隨隊一起前行着。

還有幾個沒有批准入隊的鄉親勸不回,趕不走,怎麼辦?既然身上同樣流淌着革命的熱血,那就一起踏上不論多麼艱險的革命征程吧!

紅二十五軍主力走了,軍部連夜刻印的《中國工農紅軍北上第二先遣隊出發宣言》,卻在大街上、庭院里甚至卧室內留了下來。

大別山的鄉親們一看到那整齊有力的字體,就感到那些可愛的紅軍戰士就在自己身邊。他們同留下來堅持戰鬥的紅軍相依為命,像火種一樣藏在大別山的懷抱里,抵抗着漫長的嚴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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