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奕宏在劇集《沙塵暴》中飾演一位西北的基層警察陳江河。(片方供圖)
採訪開始,電話那頭的段奕宏聽起來中氣十足,他剛在廈門忙完了一部戲的拍攝,正在休假間隙。
最近播出的劇集《沙塵暴》中,段奕宏飾演了一個西北的基層警察陳江河,一個頭髮落灰潦草,穿件皮草外套,開着窗縫卡滿沙塵的車,在沙塵暴中奔襲查案的中年人。
最初拿到劇本,段奕宏感覺陳江河不像一般意義上的男主角,更像一個穿針引線的角色。
故事發生在庫魯,一個煤炭資源枯竭的西北城鎮。八年前,在破獲一起命案時,因為陳江河的過失,師父深陷流沙之中,餘生要在床上靠呼吸機度過。陳江河放棄調任省城的機會,甘願自我流放到更偏僻的鄉鎮做基層民警。八年後,當年的偵破被發現有誤,他再度捲入懸案之中,各色人等的命運,在一座敗落的地域,隨着舊案重查,展露出蛛絲馬跡。
在《沙塵暴》里,段奕宏貢獻了一種略帶遊離感的表演。有一場戲,他和省城派下來的女警羅英瑋一起去麻將館詢問犯人家屬。女警鄭重發問,段奕宏則走到後景,開始打量起玻璃茶杯、觀察茶葉在水中的舒展,隨後叉開腿,開始嗑瓜子。另一場去滅屍現場鍋爐房的勘查戲,段奕宏戴着墨鏡,設計了一個掉溝,又啪一下站起來的小插曲。“這部戲確實讓我有點肆意。”他對南方周末記者說。
“我不會放過每一場戲,更不會放過整體的統籌或者力量的分配。”段奕宏回憶,開機前,有一天早上起來,發現頭髮啪地炸開了,“我說他太像陳江河了”。段奕宏趕緊拍一張,發給了導演和造型師。
後來,劇中的師母盯着這頭亂髮對陳江河說:你這幾年把自己弄得那麼野。“導致師父深陷在流沙當中,在陳江河內心一輩子都是個遺憾和愧疚,這是他的十字架。”段奕宏說,“那種髒兮兮、邋遢的感覺,是人物的心境給予我的。”
陳江河不是懸疑劇中那種常見的,雄心勃勃地要懲惡揚善的警察。他在熟人社會浸淫,查案不像“學院派”般鄭重其事,深刻明白環境和觀念對人的束縛,“兩個泥腿是從土裡拔出來的”。
段奕宏給這個人物在情感處理上保留了一些灰度,在凝視犯罪者的遭遇時,隱隱對他們抱有同情,知曉罪惡在此地發生,有背後的不得以。“我們判的是人,不是案子。”在採訪中,他數次和南方周末記者強調。
他坦承,劇本更吸引自己的,其實是那些捲入命案的女性角色。比如程春,一個擺攤為生的中年女人,在晦暗的人生中,想要找到可靠的男性依傍,卻最終被寄予厚望的人所殺;護士劉盈盈,被重男輕女的父親剝奪了上大學的機會,為了掩蓋弟弟的罪行,在父親的安排下,成為家庭的犧牲品……
面對這些陷入命運泥沼的女性,段奕宏頗能共情,他也曾是渴盼走出邊陲之地的一員。1990年代,他考了三次中戲,才如願從新疆伊寧考進了首都。在一次採訪中,他感性提及出走的困難與勞頓:在高鐵不通的年代,要靠拉木頭的大解放車走出家鄉。
在中戲讀書,外省青年段奕宏最初感受到的是痛苦。他在《楊瀾訪談錄》里提及那段灰暗的時間:當時班裡同學素質都很好,到外面跑組、演戲,他甚至沒錢打印形象照,試着在劇組裡跑龍套,一個人在那兒杵着,沒人搭理。那種忽視讓他有一種受辱感。後來,真正讓他安頓下來的,是中戲的甄別期考核。被甄別的恐懼,讓他開始步入一種踏實的生活,把心力都花在了每一次話劇和小品表演上。
段奕宏在中戲以刻苦聞名。1998年,成績優異的他從中戲畢業,正好遇上各大國營劇團體制改革,精簡人員。段奕宏沒法在北京的劇團留下來,“一根筋”地拿着成績單,跑去文化部,要找文化部部長。接待處的大姐接待了他,幫忙聯繫部里的相關人士,對方建議他通過學校就業處的老師反映。雖然無力左右結果,段奕宏還是哼着歌騎自行車回了學校,繼續參加晚上的演出。
對演戲的拚命投入從學校延伸至之後的職業演員生涯。他被很多觀眾稱為“戲妖”。在出演《烈日灼心》時,有一場水下戲,腿上綁四個鉛塊,要克服生理上的強烈恐懼。為了體驗生活,他下過礦、和小混混套過近乎、春節到派出所做“見習警察”。
2017年,他憑藉《暴雪將至》獲得東京影帝。發表獲獎感言,他說:“到今天,我還認為我的表演仍然有着局限性,但是我很開心,我沒有走到窮盡那一步,我還可以再走下去。”
這些年,段奕宏並不頻繁在大小熒幕上出現。他拒掉了不少“太白開水”“太相似”的本子。疫情三年後,他一度頹廢、低谷過,自我懷疑是否還能繼續做演員。他視之為對人生的重新梳理。“再出發,依然是戰士。”他笑着對南方周末記者說。
2025年3月底,劇集《沙塵暴》播出後,段奕宏接受了南方周末記者的專訪。
“我時常和劇中的人有一種連接感”
南方周末:你這幾年接到的探案類劇集挺多的,當時為什麼會接《沙塵暴》?
段奕宏:在趨向同質化的劇本和角色當中有一些突破,對我來說是一個興趣。其實作為演員,我有一個對自我的要求:首先要做一個有要求的演員,再去做一個讓觀眾期待的演員,讓觀眾相信的演員。
演員不是一個人在作戰,必須得碰到一個團隊,一個更好的文本。可能演員在不同的階段對文本的要求和訴求不一樣。《沙塵暴》在十年前我可能還get不到,或者說不足以吸引我。《沙塵暴》超出我單單作為一個演員選擇文本的動機。我更喜歡趙老師(編劇趙冬苓)筆下虛構的小城鎮里,真實人性的探尋。熟人社會裡,環境吞噬一個人的連鎖作案的可能,這個非常讓我着迷。
單說人物,陳江河並不是我的首選。我選擇第一動機還是趙老師筆下的這些人,尤其這些女性角色,讓我非常感動,甚至創作中有一種涼氣,一種恐懼感。
我時常和這些劇中的人有一種連接感。這些女性要活下去的掙扎感、求生欲,強烈地要走出小鎮、改變命運(的想法),好像真的是在我身上。我曾經從一個西北小城市掙扎着一定要出去,長途跋涉,每次考中戲,78個小時的火車,再加20多小時的班車,將近100個小時到達北京,到達所謂的目的地。一次次的往返,也遇到過類似的小驚悚,但是還生產不出驚悚下的這種恐懼。
這種內心的恐懼感來得是那麼真實,我本人有一種同理感:如果我遇到這樣的狀況和選擇,我未必不是她們這樣。
南方周末:這部劇里的女性角色都有“出走的決心”,渴望逃離邊陲,和環境做鬥爭,但最終基本都沒能逃離。哪個女性角色的人生選擇帶給你巨大的恐懼?
段奕宏:比如說程春。在她沒有被扔進爐子前,我們有一個短暫的接觸。一個男性和一個女性的接觸,如果沒有很結實的理智控制,其實是有原始的力量所驅使的,所以程春讓小鎮那麼多的男性上了她的床。
原來其實陳江河和程春多一點曖昧的關係,也有所表現,程春做皮肉生意被欺負,陳江河幫忙解圍後,她往辦公室送東西,送過兩次,陳江河就立刻(回絕了)。
在這個創作上面其實我是掙扎的。單純來說,我是想未嘗不可能,為什麼要逃避?在這個時刻,我們作為創作者選擇真實度的大與小,也困擾着我們。羅英瑋說,你想過沒有,程春當時給你示好,你接受她,可能她的人生就會有另外一種可能。
南方周末:這樣說來,陳江河這個人物本身戲劇張力沒有那麼強,你更喜歡編劇呈現出來的小城鎮各色人等的生存生態?
段奕宏:當然了。作為陳江河,其實我沒什麼可演的,原來看劇本就說我沒有抓手,但是我太喜歡趙老師的這個文本,它逼得我去跟這些寫得很瓷實的人物在一起。
我記得最深的一次,是我在審劉盈盈(張佳寧飾演),我的手在桌上放着,演完幾個鏡頭,一抬起手,汗已經印在桌子上。我說導演你快來看,一定要拍下來這個感覺。我一直提醒自己,那種審問,其實已經變成了不是審問。那個時刻我突然感覺到人跟人的一種心流,不是一個警察和一個犯罪嫌疑人。
警察一定先是人,他碰到這樣匪夷所思的女性,非常人邏輯的犯罪故事,本身是要去思考和判斷的:它怎麼就成了惡?是什麼影響和滋養了它?是人與人之間互相碰撞之後失控了,滋生出來的惡。可是在它成為惡之前,不是惡的。
那場戲讓我作為演員都很汗顏,審得太艱難了,對我來說是一種難以忘卻的創作經歷。
《沙塵暴》描摹了西北城鎮中複雜的女性命運。(片方供圖)
“一定要帶出土壤的質感”
南方周末:陳江河這個角色身上本身帶有一些渾不吝、渾渾噩噩,又有點幽默的感覺,是你給他加進去或者有意放大的嗎?
段奕宏:我尋找的,有意放大的。我們拍攝是在柳園,離哈密只有300公里,我們拍攝有一個區域是山區,有哈薩克族人,他們很早從新疆遷到這邊居住,飲食上,什麼饢、奶茶,都是真實考究過的。包括我讓家裡人從新疆寄來的酸奶疙瘩,都是為了表現地域。
開頭一定要帶出土壤的質感。不僅僅只是美術、鏡頭所營造出來,關鍵還要通過人帶出這樣的氣質,被土壤浸了好多年,包了漿的感覺,就必須尋找一些能耍得起來的道具。
之前我塑造這種幽默或者滑稽的人物很少見。跟熟人在一起,我不能再像小羅那樣的,她是研究生、學院派,字正腔圓地說“來兩碗餛飩,兩屜包子”,但是我就不能這樣。
南方周末:西北話是不是也是你的一個抓手?
段奕宏:劇本不會說規定我用什麼方言,我發現我們選的景,又有銀裙,又有皮大衣,又有哈薩克族,幫助我們抓偷羊賊那小孩,他就是哈薩克的小孩。
我跟他說我們新疆的漢話,少數民族普通話,很有意思。再加上演劉胖子的演員也是新疆人,他的新疆話比我還濃,我這些年都忘掉了不少,跟他一交流,在生活當中撿回來了,演得特別過癮。
新疆男人的這種交流方式就是“啪”,好像被打開了。當然這個不是說即興,想怎麼演就怎麼演,還是有前期定調。這塊地域允許我有這樣的西北口音——你說它是新疆話也好,陝西話也好,多少都有一些,因為西北五省的語氣都很相近。
我當年考學的時候,出新疆的第一站就是柳園。柳園在三十多年前是西北的小香港,那時候的經濟交通樞紐都在柳園,全國各地的人扎在那兒都不為過。我們拍攝的時候,經濟已經轉移了,它已經落敗了,特別讓我有一種魔幻的感覺。
南方周末:這次在甘肅拍,環境對你來說有挑戰嗎?
段奕宏:2010年左右,我拍高群書導演的《西風烈》,在敦煌,這次在柳園,地域、氣候都相近。但畢竟十幾年沒在西北拍戲了,所以從身體適應的程度來說,確實還是有一種煎熬的感覺。
實實在在接觸到了黃沙漫天。但跳出來想,這不就是我們選擇這個地方的理由嗎?可遇不可求的環境,有時候還覺得風沙有點少。這次其實有一點遺憾,拍攝中遇到大的沙塵暴天氣不多。很多都是我們劇組制沙風暴的團隊自己製造出來的,裡面用了各種材料,甚至黃豆面。真不便宜。吹起來大面積,不是真的沙子,但嗆到眼睛和鼻子里也不舒服。這已經相當不錯了。
南方周末:哪些表演細節是西北當地的環境催生的?
段奕宏:有很多,一些創作靈感是那個土壤給到我們的。它是我一次全新的表演上的實驗。這部戲確實讓我有點肆意。
有一場戲,我見了醫院的院長,牆上掛着一幅字,寫的“精氣神”,我就想,之前我應該來過這兒,這字怎麼換了,以前是“上善若水”。院長說,沒有啊,一直是“精氣神”。全是即興的表現。陳江河就是熟人拉閑篇兒,閑篇中能洞悉到一些不一樣的東西。你跟別人拉閑篇,別人的反應可能最放鬆,最能暴露一些東西。
你上來就問別人,就不是熟人社會了,作為陳江河就太學院派了。關鍵是要剔除這些慣性的學院派的東西,和我們常給觀眾看到的慣性群體形象。你有這樣的方向,時刻得提醒自己,得不厭其煩地拎:我到底要創造什麼樣的警察形象?我要迴避和規避是什麼?我想一想,就是不忘初心。
真的是非常煩人,我煩我自己。但這個東西只有我自己去選擇,去呈現,不然導演請你來幹啥,對吧?
在麻將館中詢問疑犯家屬。(片方供圖)
我並不是拿到任何角色都有安全感
南方周末:我記得你拍《烈日灼心》的時候,有一場下水戲,需要綁鉛塊,對你來說還挺難的,這部劇里有沒有一些生理上的恐懼需要克服?
段奕宏:這部戲裡面的恐懼不是來自於水、沙,我還沒感受到流沙的厲害,環境並沒有給我帶來多少心理上的恐懼。
這些女性角色的掙扎感,給我帶來的恐懼,這些年是不多見的。早些年,《我的團長我的團》其實會給我帶來一些恐懼,但那種恐懼是歷史的,因為那個戰爭離我們太遠了,《沙塵暴》真的太近了,太讓我難受。
南方周末:陳江河讓我想到你的另一個角色,《暴雪將至》里的余國偉,一個保衛科的人,卻非常執着地要做神探、查案,人生因此變得一團亂麻。《沙塵暴》里,你演的是警察,但又不是那種黑白分明的警察,其實有點心不在焉,你常常被這種人生帶有錯位感和掙扎感的角色吸引嗎?
段奕宏:不同的閱歷,不同的生活給我帶來一種不同的要求或者興趣。我想到之前我第一次接觸《白鹿原》電影,其實有一種退卻的感覺,我太喜歡小說了,但是黑娃的角色我確實演不了,我覺得我的能力達不到。
可能導演不這麼認為,但我那時候對電影和電視劇了解甚少,因為還是話劇演員,你有什麼樣的料,有什麼樣的菜能端上來,我是忘卻了別人(能提供)幫助和支撐的力量。五六年過後,再找到我的時候,我就覺得我可以。
現在再遇到這種情況,我並不是說拿到任何角色都有一種安全感,好像都很篤定,也不是,多少還是會有不安全感。
包括《沙塵暴》,還是有一種創作的恐懼,因為身邊的人寫得太好,這勢必是給我(壓力),你不能瘸腿,你一瘸腿,責任全在你身上了,這不行。你也不能只演一個穿針引線的,對吧?你肯定不滿足。它帶來一種(自我)要求和創作上的恐懼。
《沙塵暴》的文本,至少是這五六年,我看到的很有力度的文本,但陳江河好像又不是絕對的男主演。余國偉絕對是個男主演,必須得有深度、寬度、高度。陳江河不是,其實就是穿針引線的警察,你如何演得不一樣,如何演得像土壤里長出的警察,還能匹配住這個體量的文本。我還有點小野心,怎麼能拎出來一點扎在陳江河內心當中很隱秘的東西,這個東西其實我進組之前就找到了,就一直跟導演聊,導演也認可,就把它呈現出來了。
南方周末:角色帶來恐懼和不安全感的時候,你怎麼抵抗這種不安?
段奕宏:我沒有什麼好招。如果說好招,其實我也逃避和躲掉了不少本子。你說什麼好招?就是你答應了這事了,你就必須得行。(我)內驅力還真是挺強的,不磕出來點東西來好像不行,要不然你就別答應,答應了你就得整出來點不一樣的。
南方周末:你早年拍戲就以拚命和刻苦聞名,這兩年心態有轉變嗎?
段奕宏:現在也可能是創作上懶惰了,我不想那麼為難自己,我不想那麼受累,也有這種心思。我對自己好一點不行嗎?我也得需要身體健康,你說黃沙那種惡劣天氣,我部部去選擇這樣的戲嗎?我不能,我瘋了啊。
但是我選擇了,我就必須磕,甚至把自己磕得不成人形了,我都願意。我如果到了那兒,質感呈現不出來,我不是白受苦嗎?這個賬還算不清楚嗎?但是在這之前,得了解一下,這什麼樣的角色,什麼樣的本子能讓我可以這樣的不顧,真的不顧自己的生命健康安全。
南方周末:以前不假思索,現在是要考慮的?
段奕宏:以前也要思索。其實說真的,我在創作心態上和主動性上,浮動不是很大。我最早啥戲沒有的時候,演話劇,讓我特有根,特有自信,特能滋養我自己這種感覺漂浮不定的嫉妒羨慕感。所以即便有了影視作品來選擇,我還是相對比較主動的,挑自己相對喜歡的,我知道我自己在創作上的慣性,不折磨自己就難受,但我也還是有選擇的。
演員段奕宏,1973年出生於新疆伊犁伊寧市,畢業於中央戲劇學院表演系。(受訪者供圖)
倔強是我的一種力量
南方周末:你曾經有一次經歷,在學生時代或是話劇院的時候,你去見組,別人讓你做廣播體操,展現一下形體,你當時就覺得自尊心受挫,立馬走人。我很好奇,這種強烈的自尊心,給你的職業生涯到底帶來了什麼影響?
段奕宏:這個有點複雜。自尊心讓我走到今天,也讓我認識到,很多時候其實愛自己和愛戲是矛盾的,這是很現實的心理狀況和現實存在。
你什麼都不是的時候,你就是一個學生或小演員,別人不了解你,你也不會武術,不會舞蹈,別人不知道,就讓你來做個廣播體操,你覺得當下是一種侮辱,也許有人覺得不是,還要論當時的那種氣氛和感覺,還有心理上的成熟度、承受度。他都是那個時候的我,你讓我再去演出或者是回味,或者想再去經歷,由不得我去選擇。比如說你現在成為別人心目中的“老師”了,別人還會(這樣)嗎?你不會再經歷這種東西。
走到今天靠什麼,也可能是靠我的一種倔強,那種倔強可能是我發奮的動機和力量。你必須得做優秀,你不想做廣播體操,你必須得比別人更刻苦。我是學生(時代)這麼走過來的,那個時候不斷地要求自己,刻苦算什麼?你只能做到刻苦,你還能做到什麼?它可能確實是一種力量。如果我不這樣,我破罐子破摔,開始迎來送往,開始混這個圈子,精力和心力全放在拉攏人脈關係,而丟掉了最本質的東西,可能就變成另外一個老段了。
南方周末:2015年,《烈日灼心》幫你拿到金爵獎影帝,你在舞台上說“為戲為奴”。十年過去了,你對這四個字的理解有沒有發生變化?
段奕宏:十年過後,我覺得還是要這樣做。今天《沙塵暴》問世,觀眾看在眼裡,我自己也知道,我依然是什麼樣子,我還是以作品示人,就是你做的事情,你的作品放在這兒,它的質感或者它的進步,熟知或者不熟知我的觀眾看了之後都會有一個評判。
南方周末:拍王小帥的《二弟》的時候,你去找那些街頭小混混,和他們套近乎,找角色的感覺,甚至最後把他們拉到劇組裡面演,你什麼時候開始通過體驗生活,給角色助力的?現在還有這個習慣嗎?
段奕宏:從《二弟》開始的。一個西北的小孩長大到了溫州洞頭,生活習慣、語言節奏它都不一樣,所以我到今天還說體驗生活是非常有幫助的。包括《沙塵暴》也是,那些饢餅、黃色的大花捲啥的,都是當地市場里有的。你得去熟知這些環境當中的人和事,和他們的生活習慣,這都是可以借鑒和拿來的最實用的方式,是一種捷徑。
表演上,用有質感的表達來呈現這一組人,我們可能還會有一些同質化的表演,相似的表演、情感處理,那就可能是減分的。如何去避免?就是不厭其煩地發問,這個人物的行為,所以體驗生活還是很有用的。
南方周末:《沙塵暴》只有12集,這兩年一些劇集平台正在砍集數,這種短劇集和你以前演的長篇幅電視劇,表演起來有差別嗎?
段奕宏:我覺得劇數的長短不會影響我在創作上的追求和要求。但是我在想,當下觀眾欣賞長劇和短劇的習慣必須去正視,因為任何一個作品還是要拿出來給世人去觀賞,或者是(提供)一種善意的表達,或者是惡的警示和提醒。長也好,短也好,可能留給我們創作的壓力和挑戰更大。
南方周末記者 潘軒 南方周末實習生 鍾卓君
責編 李慕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