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要講舊上海的故事,那必定繞不開杜月笙。
“上海皇帝”“上海三大亨之首”“上海三百年幫會第一人”“上海三大流氓”……這些都是杜月笙的代名詞,但不是對他的完全概括。
之後不少影視劇都曾對他的形象進行塑造,其中電影《建國大業》,馮小剛飾演的杜月笙應當算得上是相對成功的一個。
電影中“杜月笙”每次出場,都是一副典型的民國黑幫大佬形象。
頭戴黑色禮帽,臉上架着一副圓墨鏡,身着中式黑色長衫,兩手疊放拐杖之上,身旁跟着一群黑衣黑帽的小弟。
電影中的“杜月笙”,一副墨鏡是點睛之筆,將他這一人物塑造得經典。
可據杜月笙的女兒杜美如回應,真實的杜月笙卻從不戴墨鏡,這一點瞬間就讓人覺得他身上的“黑”少了幾分。
實際上來說,與同時期上海幾位黑幫大佬相比,杜月笙確是一位亦黑亦白的人物。
他常說人的一生要吃好“三碗面”,人面、場面、情面,吃得好,才能如魚得水,萬事順利。
自己也是憑藉吃好這“三碗面”,才在勢力盤根錯節的大上海,闖出一片天地。
那麼這“三碗面”到底是什麼?他又是如何憑藉它們,在上海開闢出自己的天地呢?
謙謙君子形示眾人,緊抓子女教育
作為黑幫大佬,杜月笙不願別人稱自己“杜老闆”“杜老大”,卻偏愛“杜先生”這一稱呼。
據杜月笙回憶:當時一月學費只需五角,可家中實在困難,只讀到第五月,便再也繳不起學費,從此停了學。
許正是因少時家境貧寒,囊中羞澀,導致其未曾受過教育,所以一直對文化追求甚高。
在上海站穩腳跟後,他利用人脈廣結名流,常邀請章太炎、楊雲史、江一平等上海文化界鼎鼎有名的人物,一同聊天吃飯。
在他們面前,杜月笙從不以自己的身份為傲,反而擺得一副虛心請教的學生樣,請他們教導自己。
他知道自己文化程度不高,大字都不識得幾個,便專門請老師來教,同時還特意請了位專門講史的說書先生,每天為他講《三國》《水滸》。
不得不說,在對待文化這方面杜月笙是極認真的,他不僅為此努力學習歷史知識,還曾勤練書法,練得一手漂亮的小楷。
為督促自己學習,他在自己府上門廳處懸掛了一副對聯,“友天下士,讀古人書”,每天一進門,抬眼就能望見。
還總是身穿一襲長衫,以彰顯自己文化人的形象,且紐扣一定要繫到最上面一顆,無論天氣如何,都不曾更改。
他自己是如此,也見不得幫下弟子衣冠不整,袒胸露背,用他的話就是“做人要注意人面”。
經過長期的文化熏陶,杜月笙可以說是脫胎換骨,由內而外散發著一種屬於知識分子的書生氣。
著名報人徐鑄成晚年回憶起第一次見杜月笙:
“我本以為像他這種人,定是青面獠牙,橫眉立目,結果見面時,發現對方竟是個言談舉止都很斯文的老人。”
自己年少時沒有好好學習的條件,文化不高,杜月笙便十分重視對子女的教育。
在女兒杜美如的記憶中,有一次外語考試她的成績很差,父親知曉後很是生氣,當即就用鞭子抽打她,手下一點未曾留情,腿上的傷足足養了半個月之久。
而面對兒子杜維藩在一次大考時逃考的行徑,他也絲毫不留情面,下令手下將其找回後,當著眾人的面,狠狠打了兒子兩個耳光,並罰跪兩個時辰。
在他的嚴厲教導下,他的兒女沒有一人跟他一樣走上黑道,反而都光明正大地做出了自己的一番事業。
兩個女兒,
一個杜美霞,在台灣開設“孟小冬國劇基金會”,專門用於培養京劇人才,宣傳和發揚京劇文化。
八個兒子中,長子杜維藩在銀行做高級職員;次子杜維垣長期定居美國,在聯合國秘書處工作;
三子杜維屏、四子杜維新則一直在巴西、美國等地經商;五子杜維翰從軍校畢業後,便一直留在上海工作。
與其他幾位相比,七子杜維善活躍在大眾視野中較多。
杜維善是一名收藏家和古錢幣研究員,曾多次向上海博物館捐獻古錢幣,為此館中還專設“維善錢幣館”,一供參觀,二為感念他的捐贈。
如此看來,“三碗面”中的第一碗“人面”,杜月笙是吃得相當不錯。
第二碗“面”講究場面
杜月笙四歲時,他父親的生命就被一場大病奪走,他只好跟着繼母張氏生活。
父親的去世,令本就困苦的日子雪上加霜,他年紀尚小,沒法賺錢,於是家中的所有開支都靠繼母一人承擔。
也許是這種日子實在令人疲累,繼母張氏在某個尋常早晨失蹤,沒人知道或者本就不關心她究竟在哪裡。
十幾歲的杜月笙無處可歸,只能混跡在茶樓賭坊之間。時間一長,聽着賭桌上骰子叮噹作響,桌旁有人歡喜有人憂,他不免感到有些手癢。
於是,他帶着“萬一老天眷顧我”的想法,一頭扎進賭博之中,結果欠下一大筆錢。
沒錢還債,他就盯上家裡的老宅,想將其偷偷賣掉換些錢,但還沒等計劃實施,就被舅舅察覺到風聲,將他從賭場捉回,在祠堂罰跪。
這樣一來,賣老宅的方法行不通,他沒錢,只能去投靠最疼愛他的外婆。
面對這個不爭氣的外孫,外婆是又氣又惱,但又無可奈何。只能掏出所有積蓄,又到處求人,為其找到一份水果店跑腿的工作。
在離家那天,裹小腳不方便行遠路的外婆堅持送他到火車站,然後掏出身上僅剩的鈔票,薄薄的兩三張。
在這一刻,杜月笙終於忍不住崩潰痛哭,他當即跪在外婆面前,磕下三個響頭,承諾:“我一定會出人頭地,為咱們家,為您掙一份面子!”
因此在成為“上海三大亨”之首後,杜月笙為光宗耀祖,決定在上海重新建造一座杜家祠堂。
祠堂落成典禮當天,杜月笙的場面可掙得足足的。
當天的杜祠門前,擺放着各界名人送來的題匾:
徐世昌的“敦仁尚德”,張學良的“好義家風”,孔祥熙的“春門從德”等等。
最值得一提的,當屬蔣介石也差人送來“孝思不匱”的金匾。
且當日杜月笙整整雇來六個儀仗隊,浩浩蕩蕩地舉着幾十面杜字旗,前後隨行的,則是由法租界和公共租界巡捕人員組成的車隊。
這些一個足夠排面,可杜月笙還不滿足,又請來一支百人樂隊奏樂,在前方為杜家的祖宗牌位引路。
牌位都是用特意定製的“神轎”抬着,前面八面特大的銅鑼開道,百個綵衣少女捧着花籃、大香爐,隨轎前行。
到此,這場面還沒完,到碼頭後,十四艘汽輪擺渡船靜靜停泊在江面上,氣勢浩大。
杜月笙這一生追求場面的事情做得不少,而這次祠堂的落成典禮,則是最成功、最宏大的一次。
只干雪中送炭的事
杜月笙自己也曾說過,這第三碗面“情面”是最難吃好的一碗。但他本人將這碗面吃得可是“津津有味”。
當時的上海流傳着一句話:黃金榮貪財、張嘯林善打、杜月笙會做人。
大家最為熟知的一件事,拜訪章太炎,見其生活困難,想幫一把,但顧及其知識分子的臉面,只臨走時將銀票壓在茶碗之下,不叫人發覺。
此外他還經常在街上施粥,對於重複領粥的乞丐,他不像黃金榮那樣嚴加防範,派人嚴防死守,而是認為他們也有臉面,需要尊重,便從不多問。
雖然杜月笙從前生活貧苦,知道錢財的重要性,但他從不吝嗇,經常散錢出力結情面。
別人請他幫忙,需要出錢他就幫忙出錢,需要出力出面,他就幫忙出力出面。
他坦言:“我從不做錦上添花的事,只干雪中送炭的事!”
杜月笙之所以比其他幾個黑幫頭目名聲好一些,除經常廣結善緣外,最重要的他還曾積極進行抗日活動。
抗戰開始後,杜月笙主持籌募,用籌集到的一百五十餘萬,送去支持前線抗戰。
此外,淞滬會戰期間,他不僅帶頭指揮自己公司的輪船全部駛向江面,鑿船沉江,堵塞長江航線,順利打亂日軍的進攻計劃。
且在後期得知駐守在四行倉庫的謝晉元團,缺乏食物充饑,僅用一天時間便為其送去二十萬張餅。
雖然杜月笙一直站在蔣介石的陣營,可在民族存亡的危難之際,他也曾贈送一批軍中急需的通訊器材、裝甲保險車、防毒面具給八路軍。
因此,當時黎元洪曾送他一副對聯,上面寫着:
春申門下三千客,小杜城南五尺天。
如此看來,將杜月笙比作春申君,是再合適不過的。
黑大過與白,罪大過與功
雖然杜月笙這人有“白”的一面,但他畢竟是和另外兩位一併被稱為“上海三大流氓”,人人喊打,他犯下的罪孽可不少。
杜月笙本身起家,就是靠與黃金榮、張嘯林,合開做鴉片生意的三鑫公司。
據《宋家王朝》中記載,上文中所說的杜家祠堂後來成為遠東最大的地下制毒、販毒工廠,可以說當時全球每八包海洛因,就有七包出自他的工廠。
而且三鑫公司還掌握着上海一半的賭場、妓院,這些地方都成為滋長罪惡的溫床,導致許多家庭支離破碎。
同時,他所在的青幫,是上海勢力最大、犯下罪狀最多的黑幫派,勾結軍閥政客,欺行霸市,綁架勒索,逼良為娼,販賣人口,擾得上海人民苦不堪言。
更甚者,他還曾在四一二反革命政變時期,幫助蔣介石大肆迫害殘殺共產黨員和革命群眾。
當時作為上海總工會委員長的汪壽華,為摸清國民黨究竟有何居心,獨身赴了杜月笙設下的鴻門宴。
宴會上,杜月笙見拉攏不成,當即撕破臉皮,將其打暈裝入麻袋,運送至上海西郊,生生活埋致死。
二十六歲,正是風華正茂、意氣風發的年紀,革命領袖汪壽華的生命卻永遠止於此。
之後更是一直支持蔣介石,做出過許多違背人倫、欺壓百姓、迫害進步人士的事情。
因此,客觀來說,杜月笙這人雖有“白”的一面,但較其“黑”的一面,實在佔比不多。
結語
對於如何吃好這“三碗面”,杜月笙曾說下等人沒本事有脾氣,中等人有本事有脾氣,頭等人有本事沒脾氣。
他這一生,講究人面,追求場面,廣留情面,可謂是將這“三碗面”的智慧揮灑得淋漓盡致。
但是這些都無法掩蓋他所犯下的種種罪狀,他帶給人民的傷害是真實的,助長社會不正之風是真實的,迫害阻撓革命也是真實的。
他做出的那些所謂的“情面”,絕大多數反而助長了對百姓的壓榨欺凌,令上海人民長期生活在陰影之中。
對於杜月笙,我們不否認他擁有積極的一面,但同時也不能忽略他犯下的種種罪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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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過冬】
【編輯|長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