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先生認為自己有敏感導致的人際關係障礙，自己的情緒總受別人情緒的影響。他在求助郵件里寫道：不知為什麼我對人際關係特別敏感，非常介意周圍人的情緒，他們只要不高興、生氣或者有點異常，我就會緊張，反思自己做錯了什麼，也擔心他們會在背後說我壞話。我如此在乎人際關係，如此在乎身邊人情緒異常，就像一個被周圍人情緒控制的奴隸。每天都覺得心很累，已經影響到我的正常生活工作了。
見面時我問陳先生是什麼時候開始出現這種情況的？陳先生說大約是本科快畢業時，持續到讀研，真正意識到這是一個問題是參加工作後。我說你仔細想想，你特別在意的到底是別人的情緒還是你以為的隱藏在這個情緒背後別人眼中的自己？陳先生想了想說：後者，別人情緒反常，我就會檢討自己做錯了什麼，再聯想到別人會對我的負面評價。
我說過分看重別人眼中的自己，一般有兩種可能，一種是因自卑而缺少安全感，潛意識裡想討好所有人，在乎所有人對自己的評價；另一種是自戀，固執地認為“人人都必須喜歡我”，或者“我能夠讓所有人喜歡我”。
陳先生沉默不語，我問他平時在什麼情況下比較放鬆，他說看籃球比賽和打遊戲時，不過因為工作忙，遊戲基本不打了，球賽超過晚上11點也不看。我問他日常生活中還有什麼愛好，他說沒了，爸爸長年累月晚上都會喝點小酒，偶爾也會叫他喝點，他覺得喝酒的滋味還不錯，但不大敢喝，擔心自己上癮，最終變成一個酒鬼。我說你怎麼凡事都往極端想呢，你爸爸常年晚上喝小酒，不也沒變成一個酒鬼？他嘆息說我跟別人不一樣，我知道自己，我是憑超強的意志力在控制自己，不然以我的本性，肯定是一個十惡不赦的壞人。
我有些驚訝地問，你確信自己本性是壞的？他點點頭認真地說，我今天能成為一個正常人，太不容易了。接着，他打開話閘，講起了他的成長經歷，讀高中前他特別調皮搗蛋，初二打架差點進了少管所，父母幫他換了一所學校，他又不停惹事被學校勸退。父母幾近絕望時把他送到老家陝西農村，跟奶奶一起生活，奶奶從不像父母那樣罵他打他，如果他貪玩不好好上學，奶奶就用縫被子的粗針刺自己的手背，兩隻手都被刺得鮮血淋漓。她說你和我在一起，你不能有出息那就是我的錯，我就要懲罰自己。奶奶用她的方式喚醒了我，我開始痛改前非，發奮學習。父母至今不知我改變的原因，他們只是佩服奶奶馴服了我這匹他們眼中的野馬。大三那年奶奶去世，我悲痛不已，夢裡常出現奶奶那雙血淋淋的枯瘦雙手。
從時間上來看就是奶奶去世後，你開始特別在乎人際關係，特別在乎身邊人情緒異常的。我提醒陳先生。他反問道，你認為這兩者之間有聯繫嗎？我認為奶奶是世界上最愛我的人。
我說，奶奶肯定很愛你，但這種愛太過沉重，給了你很大的壓力。她用自虐的方式讓你變得懂事，刻苦學習。但副作用就是讓你習慣了被人控制，一旦失去控制你就會害怕，即便無人控制，你也要假想一個控制源出來，或者分裂一個理性到嚴苛的自己出來控制自己。陳先生皺着眉，一言不發。我換了一個話題，問他喜歡自己嗎？他說不，一點不喜歡。我說試試不那麼強烈地控制自己，放鬆些，也許你會對自己有不同的評價。他苦笑了一下說我還是擔心失去控制我就會重新成為脫韁的野馬。我說我不認可你對自己本性的評價，相反我認為你本性是善良的，否則奶奶的自虐教育對你不會有用。你看起來在乎的是別人的情緒，實際在乎的是他人對你的評價，當你能由衷地接納和肯定自己，也能客觀地正視自己的弱點和不足，願意以開放的胸襟不斷成長時，你就會發現自己不再對他人評價有過度依賴。
分手前，陳先生又提到了人際關係的困擾，我跟他分享了我自己的體會，我們活在世上，有人喜歡有人不喜歡都屬正常，所謂蘿蔔青菜各有所愛，你是蘿蔔就不能當青菜，奢望讓所有人喜歡不現實。我們感恩喜歡我們的人，尊重不喜歡我們的人。允許自己尊重接納別人的不喜歡，不企圖去控制別人的情緒，也不受別人情緒的控制，內心就能獲得真正的平和、寧靜、自由、快樂。
文圖：張娓
編輯｜楊文釗 顧小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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