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 劉娜
這個話題,潛伏我內心很久了。
我一直在尋找一個機會,想把這件事兒說透。
準確地說,我想撕掉關於不幸婚姻的一塊遮羞布。
一塊因貼上“遇人不淑”和“受害者”標籤,就可博取大眾同情和支持,堂而皇之逃避真相和責任的遮羞布。
01
今天的文章,要從悲愴且極端的案例說起。
一樁慘案,發生在四川宜賓。
結婚紀念日當天,丈夫抱着妻子,從16層高樓一躍而下。
案發當時資料@網絡
夫妻兩個雙雙身亡,留下兩個未成年的孩子,再無爹娘。
這樁慘案背後的誘因,是沒工作的妻子,猶如“杭州保姆縱火案”中的莫煥晶那樣,是個賭博上癮的賭鬼。
輸掉了很多錢,還欠下了高利貸,卻不知悔改。
就在案發前,開挖掘機的丈夫,才給妻子還了5萬塊錢的賭賬。
結果,丈夫做工出去幾天,回到家後,妻子又欠了八九萬的爛賬。
極度絕望下,丈夫在朋友圈留下“我是銀行嗎?錯了!是你逼我成閻王收人!對生活沒有任何期望了”後,抱着妻子跳樓自殺。
丈夫生前朋友圈@網絡
結婚紀念日,變成了死亡祭奠日。
這樁慘案發生後,很多人罵賭鬼妻子,同情絕望丈夫。
尤其是,那些家有吸血鬼伴侶的人,更是在感同身受中,共情共鳴,淚流滿面:
“好的伴侶,能夠治癒原生家庭。壞的伴侶,只會讓你痛不欲生。
攤上這種人渣,真的太苦了,太難了,太恐怖了。”
我贊同這些觀點,也同情那個當了多年冤大頭,又跳樓身亡的丈夫。
但,這並不代表,我不想說真話,一味用雞湯式的共情,麻痹更多正在糟糕婚姻里艱難躑躅的人們。
所以,今天,我要高舉大棒,大喝一聲:
這不幸婚姻,丈夫也有責任。
結婚數年來,他一直在用自己的血汗錢,豢養妻子的賭癮,直到生命最後一刻,他還在幫她還賭債。
被賭癮下蠱的妻子,之所以輸完還敢賭,賭完繼續輸,重要的一個原因是:
看似無辜的丈夫,是縱容妻子沉迷賭博的宿主。
丈夫發現妻子是賭鬼後,可以狠心不替她還賬,讓她在自我負責中,知道誰的錢都不是大風刮來的,包括自己丈夫的錢。
何況,賭賬不是夫妻共同生活的支出,就算法律也會支持丈夫的狠心。
他也可以離婚,拿出妻子賭博的證據,到法院起訴,同時要回兩個孩子的撫養權。
被賭魔控制的女人,根本無暇教育孩子,與其把血汗錢給她還爛賬,不如請個靠譜的保姆對孩子們的成長更有幫助。
他沒有這麼做。
他一邊替賭鬼妻子還賬,一邊痛苦不欲生髮牢騷。
他一邊當吸血蟲的宿主,一邊供奉鮮血繼續養蠱。
他一邊告知天下自己多麼痛苦,一邊站在道德制高點上扮演救世主。
最後,他被榨乾最後一滴血,看似一直在為賭鬼負責,卻再也沒法對生命中更重要的人負責——他自己,他的兩個孩子,還要生養他的父母。
他是不幸婚姻的受害者,也是悲愴慘案的製造者。
同樣處境的人們,不要過分同情,而要十分警醒:
當心軟的爛好人,沒有好下場。
當吸血鬼的宿主,最後只會被吸干成骷髏。
不幸婚姻里,沒有無辜者。
有些時候,恰恰是看似無辜的受害者的配合與縱容,人世間才有了這麼多慘案和不幸。
寫到這裡,我不得不提另一樁案件——
02
兩年前,杭州發生一起殺妻案。
兇手許國利,殺害了妻子來女士,並把來女士的屍體,用絞肉機絞碎後,衝進下水道。
來女士“失蹤”後,許國利到處接受媒體採訪,大言不慚地把案情往“來女士跟別人跑了”的懸疑劇上引導。
後來,警方在下水道里搜出來女士的肢體殘骸,並通過證據鎖定許國利的罪行,這個衣冠楚楚、相貌堂堂的男人,才暴露了人面獸心。
“演員殺手”許國利@網絡
一時間,全國嘩然,萬人震驚:
“許國利這種伴侶,真的太可怕了。
很多時候,你根本不知道,枕邊睡的是人,還是鬼。”
尤其是,當越來越多的內幕被扒出,人們更是錯愕不及:
許國利和來女士雖是二婚,但兩個人是少年戀人。
許國利是來女士的初戀,當年因家人反對,兩個人被迫分手,各自組建家庭。
後,人到中年,來女士又遇見許國利。
她背叛前夫,也要和離異的許國利在一起。
再婚後,兩個人生了一個可愛的女兒。
來女士生前朋友圈@網絡
但失而復得、破鏡重圓、“最後還是你”的良緣,沒有善終,換來的卻是一場殺戮。
在房產和金錢、爭執和輸贏面前,許國利把來女士悶死後,放進絞肉機,衝進下水道。
一生緣分,兩場相愛,他連個全屍都未曾給她留。
因這起案件過於慘烈,在相當長時間內,引發諸多恐慌和討論。
“逝者為大”的忌諱,還有對受害者一味的同情,人們更多地聚焦於許國利的殘暴和冷血,鮮有人敢於直面來女士的執念和愚昧:
這樁悲劇婚姻里,她是受害者,但並不代表她沒有問題。
她活在初戀濾鏡里的執念;
她對上段婚姻的背叛;
她對伴侶和惡意省察的不足;
她自動屏蔽婚姻里丈夫的異樣,寧肯一條道走到黑,也不願及時自救的遲鈍和大意……
許國利和來女士@資料圖片
惡魔的豢養,絕非一朝一夕。
在惡魔徹底黑化前,只要你願逆習慣而行,擺脫經驗主義的慣性,保持足夠的辨識和清醒,你就能從諸多細節中,發現他的異象和魔性。
來女士是可憐的,可悲的,可惜的。
但同時,她也是大意的,愚昧的,偏執的。
粉飾太平,就是與惡同謀。
我們只有立體地去審視悲劇,才不會一味活在共情受害者的單向認知里,去忽略這樣的真相:
別人對你的態度,都是你默許的。
很多時候,兩性關係的悲劇,是雙方共同創造的。
這個體悟,是一個殺人犯告訴我的——
03
10多年前,我還在報社當記者時,曾去法院旁聽一起殺人案。
這是非常特殊的一起殺人案。
兇手是一個40多歲的女性,她用菜刀殺死了自己的丈夫。
她之所以殺死丈夫,是因為20年婚姻里,她丈夫一直對她和孩子實施家暴。
她曾先後十多次被打傷、打骨折、打到住院治療。
可怖的家暴@電視劇《不要和陌生人說話》
她的兩個孩子也多次被打得鼻青臉腫,無法上學。
案發當時,因為一件極小的事兒,她丈夫又“嗷”一嗓子上來,摔了碗,拎起板凳,砸她兒子。
極度絕望中,眼前的暴戾激發了她20年的創傷,也讓她在喪失理智中,瞬間變成了惡人。
她拿起菜刀,狠狠地砍向正在毆打孩子的男人的脖頸。
把丈夫殺死後,她哭着跪在兩個孩子面前,報警自首。
這樁慘案發生後,她一街兩行的鄰居、所在單位的同事,包括婆家的兄嫂和姑子,一起手寫了一封摁滿手印的求情信,為她說情:
“她是個好人,她從來沒有和鄰居拌過嘴,在單位兢兢業業,對誰都客客氣氣。
她多年遭受丈夫的家暴,渾身傷痕纍纍,但為了兩個孩子,一忍再忍,一退再退。
請求法官看在她為了保護孩子的份兒上,才殺掉那個可惡又可怕的男人。”
我們國家的法律,講究法理,也兼顧民情。
最後,這個女人被判處5年有期徒刑。
資料圖片@電視劇紅蜘蛛
令我最難忘的,是宣判後,她自己的一段陳述:
“感謝大家對我的同情和支持,讓我出獄之後,還有機會看兩個孩子結婚生子。
我最大的愧疚是,讓兩個孩子親眼目睹母親殺死父親的悲劇。
我最大的悔恨是,自己沒有早點選擇逃跑和離婚。
如果讓我重新選擇,我會在他第一次動手打我時,就趕緊離開。
為了兩個孩子,我一忍再忍,卻用這樣的悲劇,讓孩子們目睹了兇殺的噩夢和殘忍。
我接受法律的審判,因為這不幸的婚姻,我也有責任。”
“這不幸的婚姻,我也有責任。”
這是一個殺人犯的告白,何嘗不是諸多悲劇的真相:
承認受害者,也有責任,是一種殘酷。
但如果不承認這樣的真相,就會讓更多受害者,在麻痹中無法醒悟,找不到出路。
乃至付出殺人或被殺的代價——
04
在很長一段時間裡,我都在傾聽書寫和婚戀有關的故事。
很多找我傾訴的人,都是婚姻中的受害者。
因為傷害和疼痛、背叛和欺騙、辜負和噩夢,這些受害者都猶如掉進泥淖里的趕路人,寸步難行,扎掙沉溺,悲慟絕望。
我被他們感染,給他們共情,對他們接納,甚至寫下諸多溫暖的文字,試圖治癒他們。
非常遺憾的是,伴隨我了解的深入,觀察的漫長,溝通的具體,我在觸目驚心中,逐漸看清了這樣一個真相:
有毒的關係,都有兩個肇事者,猶如周瑜打黃蓋,一個願打一個願挨。
圖片@電視劇《致命女人》
丈夫出軌成性,妻子必然弱小怯懦;
妻子強勢霸道,丈夫必然畏手畏腳;
丈夫賭博嫖娼,妻子總是討好餵養;
妻子抱怨牢騷,丈夫總是逃避衝突;
丈夫家暴多年,妻子習慣隱忍沉默;
妻子到處鬼混,丈夫必是窩囊蛋一個……
更令我震驚的真相是:
婚姻中,受害者的一方,的確傷痕纍纍,但他們也對創傷上癮:
他們在伴侶的反覆虐待中,一邊以受害者的姿態,向外人展示傷口,訴說著“看我多可憐啊”,藉此博取同情和關注。
一邊又縱容作惡的伴侶,繼續為所欲為,無法無天,橫行霸道。
直至最後,他們陷入魚死網破的悲劇,或者開始醒悟自救。
圖片@電視劇《致命女人》
也是他們,給我上了這樣一堂婚姻課:
第一,不幸的婚姻,沒有無辜者。
不管你出於怎樣的無奈,開始了一段不幸婚姻,只要你願意自救,方法總比困難多。
婚姻中,你的不幸,可能是別人造成的。
但不幸的蔓延,你也沒法逃脫罪責。
第二,承認有毒的關係,“我”亦有責任。
你心頭有鉤子,別人才能往上掛東西。
內心受傷的人,怪罪別人是容易的,難得是反思自己為什麼給別人遞刀子。
一味的恨,除了讓我們陷入情緒中,對解決問題,並無益處。
問題的解決,需要我們主動承擔起自己的責任開始。
因為責任,能讓我們回到自身,去建設,去救贖,去尋找出路。
第三,“斷舍離”很難,但在唯一的生命面前,值得勇敢。
面對糟糕伴侶,不是每個人都有逃跑的能力和勇氣。
如果暫時無法離開,不要活在戲太多的劇情里。
要如實如是地看見問題,接納自己的“不能夠”。
然後為自己有天可以“能夠”,悄悄努力,暗暗儲存能量。
一旦有機會斷舍離,一定要狠心,要逃跑,要遠離人渣,要珍貴自己。
不要活在別人的同情里,成為新聞的受害者。
要活在自我的珍重里,成為生活的主導者。
奔跑吧,朋友@網絡
恰如佛陀所言:
吾為汝說解脫道,當知解脫依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