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個熾熱的夏天,1981年,陽光如同熔金般灑落在我們這個小村莊上。我站在村口的老槐樹下,手裡緊握着那張薄薄的錄取通知書,心跳如鼓,眼中閃爍着對未來的無限憧憬。
“曉輝啊,你這是要去哪兒?”村裡的王大爺路過,笑眯眯地問我。
“我去鎮上,通知書到了,我要去報名。”我揚了揚手中的紙,語氣里滿是抑制不住的喜悅。
王大爺的笑容僵了一下,隨即拍拍我的肩膀:“好孩子,有出息。路上小心啊。”
我帶着滿心的歡喜踏上了去鎮上的路,卻不知命運的轉折已在悄然醞釀。
到了鎮上,我興沖沖地跑到教育局,將錄取通知書遞了上去。工作人員接過,臉色卻漸漸變得凝重。
“曉輝,你這通知書……有問題。”他遲疑地說。
“什麼?怎麼可能?”我心頭一緊,疑惑與不安迅速蔓延開來。
“你看,這裡的編號和我們的記錄不符,而且,你的名字……好像被改動過。”他指着通知書上的幾處細節,語氣中帶着一絲不可置信。
那一刻,我的世界彷彿崩塌了。我愣在原地,腦海中閃過無數個疑問,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回到村裡,我直奔村長家。村長正悠閑地坐在院子里喝茶,看到我臉色不對,眼神閃爍了一下。
“村長,我的錄取通知書……是不是有問題?”我儘力保持冷靜,但聲音里的顫抖還是出賣了我。
村長嘆了口氣,似乎早就預料到我會來。他緩緩站起身,走到我面前,目光複雜。
“曉輝啊,這事兒……唉,你也知道,咱們村條件有限,能出一個大學生不容易啊。你村長叔家的強子,他……他也想上學。”
“什麼?強子頂替了我?”我震驚得幾乎說不出話來,心中湧起一股難以名狀的憤怒和不甘。
“曉輝,這事兒已經這樣了,強子他爸是村長,村裡人都得給他面子。要不,這樣,我幫你找個活兒干,保證不比上大學差。”村長試圖安撫我,但我心中的火焰卻越燒越旺。
“不!我要我的通知書!我要上大學!”我幾乎是在咆哮,轉身衝出村長家,淚水在眼眶裡打轉。
那一夜,我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心中五味雜陳。我失去了改變命運的機會,而這一切,都是因為權力的不公。
時間如流水,轉眼間幾十年過去。我用自己的雙手,在城市的邊緣打拚出一片天地。雖然沒能上大學,但我憑藉不懈的努力,成為了一名技術工人,收入頗豐,退休金更是過萬。
而強子,聽說他大學畢業後,並沒有找到什麼好工作,一直在村裡遊盪,靠着村長的關係,勉強領着低保度日。
這些年,我從未回過村,那段傷痛記憶如同一道疤,深深烙在我的心裡。直到今年春節,我決定回去看看,不為別的,只想看看那些年的恩怨,是否已隨風散去。
村子變化不大,只是多了幾分歲月的痕迹。我走在熟悉的街道上,心中五味雜陳。突然,一個熟悉的身影闖入我的視線——是強子,他看起來蒼老了許多,眼神里少了當年的銳氣,多了幾分落寞。
“曉輝……你回來了?”他驚訝地看着我,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我點了點頭,沒有多說什麼。強子似乎看出了我的冷淡,低下頭,沉默了一會兒。
“曉輝,我知道,當年是我對不起你。那時候我太年輕,不懂事兒,什麼都聽我爸的。現在……現在後悔也晚了。”他聲音低沉,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
我愣住了,沒想到他會主動提起這件事。這些年,我雖然恨過,但也明白,真正的罪魁禍首,其實是那些利用權力玩弄規則的人。
“都過去了。”我輕輕嘆了口氣,語氣里多了幾分釋然。
強子抬起頭,眼中閃過一絲複雜的情緒:“曉輝,其實……其實當年那事兒,我爸他……他也後悔了。他臨終前,一直念叨着你的名字,說對不起你。他讓我有機會,一定要跟你說聲抱歉。”
我聞言,心頭一震。原來,這些年,每個人都在背負着自己的十字架。村長,強子,還有我,我們都在用自己的方式,償還着那份無法言說的債。
“強子,過去的就讓它過去吧。我們都得往前看。”我拍了拍他的肩膀,語氣里多了幾分真誠。
強子點了點頭,眼眶微微泛紅。我們相視一笑,彷彿在這一刻,所有的恩怨情仇都煙消雲散了。
然而,當夜深人靜,我躺在床上,回想起這一天的經歷,心中卻泛起了層層漣漪。權力的不公,是否真的能夠隨着時間的流逝而被原諒?那些因權力而受到傷害的人,又該如何面對那些遲來的道歉?
我閉上眼睛,思緒萬千。或許,這個問題,永遠都沒有一個確定的答案。每個人心中都有一桿秤,衡量着過往與未來,衡量着寬恕與釋懷。而我,只能希望,未來的日子裡,這樣的悲劇,不再重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