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我生活費沒了,你再給我轉五千。”
曾麗芳正在工作崗位上忙得暈頭轉向,看到妹妹曾麗蓉發過來的第一條微信信息時,已經是兩個小時後的事。
這期間,還多了好幾條曾麗蓉催促她趕緊轉錢過去的信息,最後幾句甚至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到曾麗蓉的不耐煩以及惱怒。
曾麗蓉擦了擦臉上的汗水,一字一句看完妹妹發過來的信息後,心裡微微發澀。
明明兩人是至親,可每次蓉蓉給她發信息除了要錢還是要錢,從來沒哪一次關心過她,更不會體諒她掙錢辛不辛苦。
原本姐妹兩人擁有一個幸福的家,可這一切都在父母突發意外去世後化為了泡沫。那一年,曾麗芳正在上大專,妹妹曾麗蓉還是一個高一新生。
在親戚的幫助下,曾麗芳料理好父母的後事,就面臨著人生的一個艱難抉擇,是繼續讀書還是輟學打工掙錢供妹妹讀書。
想到父母的臨終遺言,曾麗芳放棄了自己的學業,義無反顧步入了社會,開始靠自己的努力掙錢養家糊口,並供妹妹讀書。
曾麗芳中途輟學,沒有拿到大專文憑,只能依靠高中的文化水平去找工作。
在如今本科生都遍地走的社會,只有高中文憑的曾麗芳自然無法成為一名嚮往的都市白領,而是進了一家小工廠,乾著一份工資不高卻身兼數職的文員工作,這一干就幹了五年,而妹妹曾麗蓉也成為了一名大專二年級學生。
曾麗芳吃住都在工廠,為了省錢,節假日都會主動選擇加班,鮮少在外面消費,以至於她對外面的物價都沒有一個準確的認知,因而對於妹妹每個月跟她伸手要四五千的生活費是高還是低也沒有個具體的概念。
只是她每個月省吃儉用也只能拿到五千出頭的工資,而這個月的工資她已經轉給了妹妹,現在離月尾還有十多天的時間,蓉蓉的生活費怎麼就用完了?
哪怕曾麗芳對外面的物價再沒有一個概念也知道一個月五千的生活費不少,這才過去半個月就花完了,絕對有問題。
尤其還是在曾麗蓉連着兩三個月都是十多天就跟她要一次錢的情況下,曾麗芳更覺得這事不簡單,甚至開始懷疑曾麗蓉是不是遇到了什麼麻煩事。
曾麗芳越想心裡越不踏實,頭一次跟主管提了這個周末不加班的事。
周六一大早,曾麗芳在工廠的食堂吃了早飯後,坐上了前往曾麗蓉學校的公交車。經過幾趟轉車,曾麗芳終於來到了曾麗蓉的學校門口。
疫情之後,學校加強了對外來人員的管理,曾麗芳填了好幾份探訪登記表,才如願進了校園。
曾麗芳不敢提前打電話告訴曾麗蓉她過來的事,就怕曾麗蓉不讓她過來,這會兒進了校園,才不慌不忙地給曾麗蓉打了個電話,讓對方來學校大門這邊接她。
曾麗蓉得知她到了的消息,語氣一下子就不好了起來,讓曾麗芳好好待在原地不要亂走。
曾麗芳站在離校門口不遠處的一個涼亭里,懷念地看着學校里的一花一草,一景一物。曾經她也在這樣的校園裡生活着,可惜她再也回不來了。
曾麗蓉來的比曾麗芳預想得還要快,見到曾麗芳,曾麗蓉臉上帶着一絲埋怨,但也沒敢將埋怨的話說出口,畢竟她如今還要靠着她姐供養着。
曾麗蓉帶着曾麗芳在校園裡逛了一圈,然後又帶着曾麗芳去食堂吃了一頓不算怎麼樣的午餐,再次提到了要錢的事。
曾麗芳這次卻沒有再像以往那樣什麼都不過問就把錢拿了出來,“我記得這個月月初就給你轉了四千五,這才過去半個月,怎麼就沒錢了?”
曾麗蓉對上曾麗芳考究的眼神,心虛地避開了眼神,“我,我們最近在考證,多考一個證,畢業後找工作也多一條路。”
“哦,是考什麼證呀?我也了解一下。”曾麗芳又問了一句。
“蓉蓉?原來你在這兒?我說怎麼給你發信息不回。”
曾麗蓉還在絞盡腦汁想着怎麼圓這個謊,就聽到男友驚喜的話音在耳邊響起。
曾麗芳自然也看到了那個一臉欣喜朝曾麗蓉走來的男生,但更讓曾麗芳移不開視線的是那個男生手裡拿着的一部蘋果手機。
那是曾麗蓉上上個月央求着她買,然後她說錢不夠,只能給曾麗蓉買一部二手的蘋果手機,那手機的耳塞插孔那裡有一個細微的磕痕,不仔細看根本發現不了,但那部手機是曾麗芳親自挑選的手機,她一眼就看到了那一處細微的痕迹。
曾麗芳看了一眼明顯有些慌了神的曾麗蓉,一切都明白了。
“咦?蓉蓉,這位是?”
“就,就一位老鄉。”曾麗蓉生怕曾麗芳打破她在男友面前辛苦經營的人設,搶先開口道。
曾麗芳聞言,不禁失笑,只是那笑容里有多少苦澀,只有她自己知道了。
男生不疑有他。
曾麗芳看了一眼那部熟悉的蘋果手機,最終還是忍不住開口問了一句,“同學,你這部手機是自己買的嗎?”
男生突然被問話,愣了愣,隨即舉起自己的手機,笑道:“這手機是蓉蓉送我的生日禮物。”
“是嗎?不過你這手機的耳塞孔那裡怎麼磕壞了?還真是不小心。”曾麗芳的話音一落,男生不信地開始查看自己的手機,而曾麗蓉已經臉色發白。
曾麗芳卻視若不見,繼續道:“還有,我不是你女朋友的老鄉,我是她姐,你手裡的這部手機是我花了一個月的工資買給她的,但是現在它在你的手上。”
男生聞言,臉色一僵,求證地看向一旁的曾麗蓉,看到後者臉色慘白,便知道曾麗芳說的都是實話,當即將手機關機,拆掉手機卡,將手機放到了飯堂的飯桌上。”
“那個,對不起,我一直以為是蓉蓉用自己的錢給我買的,既然這手機是你買的,那我還給你。還有,以後我不會再纏着蓉蓉的。”
說完,男生頭也不回地走了。
“張濤,張濤!”曾麗蓉想要去追,看到曾麗芳將手機拿了起來,又轉了回來,想要搶手機。
曾麗芳時常干體力活,力氣比曾麗蓉大了不少,曾麗蓉根本無法從她手裡搶走手機。
曾麗蓉搶不過曾麗芳,只能朝着曾麗芳吼叫,以此來發泄自己心中的悲憤,“這下你滿意了?逼走了我男朋友,讓我在這麼多人面前丟臉。”
曾麗芳卻不為所動,反問曾麗蓉,“我做什麼了?我拿回屬於自己的東西有錯嗎?你要談戀愛,我不阻止,但不要拿着我的辛苦錢去談,我的錢是用來給你讀書的,不是用來給你風花雪月的。”
她可以接受曾麗蓉伸手跟她要錢考證,也可以接受曾麗蓉不體諒她掙錢的辛苦,可無法親眼看着曾麗蓉拿着她的辛苦錢是討好自己的男朋友,無論是曾麗蓉主動送出去的,還是對方開口要的,憑什麼她辛苦掙來的血汗錢卻要花在不該花的地方。
“是你答應了爸媽要好好供我讀書的,我又沒逼你。”曾麗蓉哭吼道。
曾麗蓉不提去世的父母還好,一提起這事,曾麗芳更是氣不打一處來。
“我是答應了爸媽要好好供養你,前提是你把心思放在了學習上,你今年二十一歲了,不是未成年,你要談戀愛,想風花雪月,就自己去兼職掙錢,別想着拿我的錢用在這上面。”
她也不過比曾麗蓉大幾歲而已,要不是父母突然離世,她也還是活在象牙塔里的姑娘,又何苦早早吃遍了人生的苦楚,偏偏盡心儘力撫養的妹妹只會一味地伸手向她要錢,卻從來沒關心過她累不累,苦不苦。
眼看着飯堂聚集的人越來越多,曾麗蓉忍受不了被人圍觀的羞恥感,瞪了曾麗芳一眼,轉身就跑開了。
曾麗芳看着飛跑着離開的曾麗蓉,再看了看周圍指指點點的人群,只覺得心從未有過的累。
離開曾麗蓉的學校,回到一室一衛的租房時,天已經徹底黑了下來。
曾麗芳將自己埋在了柔軟的木床上,恨不得跟黑暗融為一體。
可生活還要繼續,第二天一早,曾麗芳恢復了一線兩點的生活。
自從爭吵過後,曾麗蓉沒再跟曾麗芳提要錢的事,到了下個月發工資的時候,曾麗芳也不再主動給曾麗蓉轉錢,而是將錢存了起來。
出來工作幾年,每次一發工資,錢還沒捂熱,就被她轉給了曾麗蓉,這還是曾麗芳這些年來第一次存錢,看着銀行卡上四位數的數字,曾麗芳從未有過的心安。
她是曾麗蓉的姐姐,不是曾麗蓉的父母,供養曾麗蓉這麼多年,她自認做到了父母交代的遺言,無愧於心。
往後幾個月,曾麗芳繼續將工資存了下來,而曾麗蓉也沒再找過她,兩個至親的姐妹,似乎成為了最熟悉的陌生人。
直到七月的第一天,曾麗芳在廠門口看到了拖着行李箱的曾麗蓉。
曾麗蓉簡短了一頭長髮,換下了那些華而不實的衣服,就那麼定定地看着曾麗芳。
“姐,我知道錯了,你原諒我好不好?”
這幾個月,曾麗蓉硬氣地不再伸手跟曾麗芳要錢,而是自己去找兼職掙生活費。
半隻腳步入了社會,曾麗蓉才發現掙錢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老闆責罵,顧客為難,自身能力不足······
每一點都推動着原本天真爛漫的曾麗蓉走向成熟,也促使她慢慢明白了曾麗芳的不容易。
曾麗芳看着跟幾個月前截然不同的妹妹,臉上露出了一個燦爛的笑,笑着笑着,眼淚卻忍不住落了下來。
曾麗蓉也忍不住跟着流淚,姐妹倆在夕陽的映照下,紛紛露出了一個冰釋前嫌的笑。
全文完。
文:丹丹故事屋
講個故事給你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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