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那晚, 江天曉用手機短信跟我聊了很久。
那晚同事上夜班,我獨自待在宿舍的床頭校對稿件(當時我給故鄉的雜誌兼職做文字校對),他主動先發短信給我, 我初次看時, 竟有剎那間的恍惚:
“想你, 明知不可以想還是不得不想地想, 想你。 ”
不明他何以忽出此言,為何我感覺不到他的真誠?我深吸一口氣,竭盡全力按捺住自己的激動, 過了好一陣, 我才寫道: “謝謝。”
“今晚很閑, 想跟你聊聊, 網鳥, 出去玩怎樣? ”
“到哪裡呢? ”
“南興新開了溫泉, 到那裡怎樣?那裡的水乾淨。 ”
我微笑:帶我去洗溫泉?他把我當成什麼人了!於是說:“對不起, 我不能去。”
“你怕了, 哈哈。 ”
“才不是呢, 我今晚沒空,我要校對文章。 ”
“原來你是老師, 失敬失敬。 ”
我感到一陣辛酸:“ 我哪有當老師的命, 不是批改文章, 而是校對呵。 ”
“告訴我你在哪兒校對?我給你打包, 你想吃什麼?”
“我現在不餓。 ”
“你在辦公室校對嗎? ”
“不是。 ”
“在家裡? ”
“也不是。 ”
“不在辦公室也不在家裡?我越來越覺得你可怕了。 ”
我感到悲哀, 原來他一直都不信任我: “ 在你心目中, 我是一個可怕的女子嗎?第一次有人說我可怕。 ”
“那你究竟在哪兒?為什麼這麼神秘?”
“我在宿舍。”我豁出去了。
他忽然寫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話,我怎麼看都看不懂,因此向他實言:“你寫什麼?”
“ 你不是潮州人。 我想, 你應該是位才華橫溢的外省打工女子。 ”
原來他用潮州本地方言來寫短信,怪不得我一字都看不懂。
他為什麼一定要知道我是誰呢?我的存在難道讓他產生那麼多想法 嗎? 我幾乎感到失望了,為他失望,也為自己失望:“我是廣東人。 ”
江天曉又寫了一句話,我看得出是白話方言。 我忽然感到莫名的疲憊,被他懷疑的想法讓我很傷心,但我沒有說出這種想法, 只是發了一則短信:“我是廣東人,當然看得懂白話。 ”
他沒有回答。
大約過一個多小時,我給他發一封短信:
愛情之所以美麗, 是因為在愛情深處, 有一顆離別之星;
短信之所以迷人,是因為在短信背後, 也有一顆真心;
你之所以不想回應我,是因為你從未用心;
我之所以不想見你,是因為我知道你無 心。
江天曉回短信:“你有心我無心? ! 哈哈, 你有心就接電話。證明給我看。”
他的電話來了,我獃獃地望着不住振動的手機, 什麼也沒做。
我說:“我若無心, 絕無信息; 我若無意, 天亦嘆息。 可我不接電話?”
“你有心就接電話。證明給我看。”
江天曉的電話來了,我獃獃地望着不住振動的手機,什麼也沒做。
我說:“我若無心, 絕無信息; 我若無意, 天亦嘆息。 可我不接 電話。明天我想去縣委上交文件,不過你不要高興,不是去你那兒。”
我沒有告訴他:我是去文聯,上交校對好的稿件,而非文件 —— 也不敢告訴, 他若知我在校對文章,很快就知道我是誰。
他又保持沉默, 他在想些什麼呢?
第二天上班時又看到他, 他又在沉思, 於是跟他說:
“ 又看見你在沉思, 你沉思時真的很好看, 但你究竟在想些什麼呢?我不知道。也許,你表面上不動聲色,心裡波濤洶湧,這個時候最好不要有人在你身邊,要不很可能會 ‘ 遭殃 ’的, 對嗎? ”
當時我看到他的臉色有點變了,眉頭蹙得更緊。我心亂了,明白自己講錯話了。
但我當時還不大明白問題的嚴重性,我畢竟還太年輕太不懂人性:如果一個人發現身邊有位這麼了解自己的陌生人, 會不會感到害怕呢?也許我不會害怕, 因為我做事問心無愧, 而他則不一樣呵。
之後幾天他常常發短信給我,無非是想探知我幾時吃飯幾時上班下班, 我明白他的目的, 從來都是避左右而言其它。
有一次他又問我是誰? 我回一條短信給他: “ 你擅長口才, 我喜歡文字, 知你太遙遠, 保護我身心,只因一傷害,痛徹我心扉”—— 我已經承認我在逃避 了, 我真的不敢見他了。
“那你一生都不打算讓我知道你是誰了?”
“應該是這樣的。 ”
“你這樣對我不公平, 真的不公平。你這隻狡猾的網鳥。 ”
天啊,他上次說我可怕,現在又加上狡猾這個詞,須知我長到這麼大, 還是第一次聽別人說我狡猾。
我沒有想到事情會演變成這樣子,就像貓捉老鼠一樣地玩遊戲,當我知道這點時,已經欲罷不能了。
天啊,誰會知道,我剛開始的 動機是多麼純正,可現在又變成什麼樣的人呢:我每天偷偷摸摸地 給他發短信,卻不敢讓他知道我是誰?我想放手不發短信,又被一種無法解釋的感情給操縱着。這是一種剪不斷理還亂的感覺。
我明知道這樣不好,是在玩火,還任由其放縱自流,如果我那時放手,也許不會發生後面的事情,可我偏偏無法放棄。我是不是瘋了,明 知道他不喜歡我, 我可以確定他不會喜歡我,他一直都在懷疑我, 這種懷疑使他實在提不起感情來愛了。
但他還是時常給我打電話,我不接 —— 我知道他生氣了,他越生氣我就越不敢接電話,如果他知道我是誰又不理我甚至恨我,那我以後還有臉見他嗎?而我給他發信息,他也不怎麼回。
這種無可奈何的狀態一直延續了三個多星期。生活就這樣繼續着,我找不到出路,他找不到出口,我們被拋向對方,又從對方那裡退回去。
直到有一天他打電話給我我不接, 之後發個短信給他說,請他原諒我不接電話,不要對我產生意見時。
他回信息說:“你在耍我。我對你的意見大得像國人對日本人佔領釣魚島 的意見一樣大。 ”
我沉默了。
剛好有人來找我, 便將此事擱下了。
我回來時發現他的一個信息: 你知道列寧的整蠱一族嗎?
“整盅一族? ” 我滿頭霧水, 莫名其妙。
他沒有回答我,我一晚都在想這句話的意思。
又一個下午,他一連打了十來個電話給我,發短信讓我接電話而我不敢接只是給他發短信時, 他晚上又跟我說: “ 你知道列寧的 整蠱一族嗎? ”
“整盅一族? ” 我還是莫明其妙 —— 有時人就是奇怪,思維定型之後, 容易犯錯。
“不是盅, 是蠱。” 他指出重點。
我明白了:“你認為我是蠱嗎? ”
“ 你是蠱的話,我就是魔君。今晚你將群魔亂舞,你不怕嗎? ”
“ 魔君, 我不怕你, 我一點都不怕, 光風霽月用情至深如我, 魔絕不忍心相欺。 ”
“你很自信啊。 時光、 山魔, 猛男在你面前舞, 今晚你必會失 眠, 因為魔君不會讓你安生。 ”
“時光之神必將保佑我,讓我安然度過今晚,明天我一定可早 起。 ”
“你明天上早班嗎?”
“對。 ”
“你在酒樓中上班?” 我大吃一驚: 天啊, 他一旦知道我是酒樓的,很快會知道我是 誰, 因為那個時候有手機的員工不多, 真的不多: “不是。 ”
“好吧, 快點睡。 最好關機, 否則我今晚會把你煩死。 ”
“ 我不關機。 因為我不怕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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