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年,剛過完春節,我迫不及待買了一張車票,孤身一人來到西安這座古城。
只因這裡有我的心上人—張凱。他住在雁塔區。早春的西安,零星下着小雪。走出西安火車站時,我以為張凱會來接我,可是他沒有,他在電話那頭說,昨晚喝多了,睡得晚,起不來。
我並沒有想太多,愛他那顆炙熱的心,越靠近西安越撲通撲通地跳。
偌大的西安城,我的眼裡只有他一人。
我和張凱自從在廣州分別後,已有半年了。這半年我很想他。他離開時我們在熱戀。他說他厭倦廣州了,想回到家鄉西安,另尋發展。
當時我壓住悲傷,他一旦離開,我們等於分手了。我試圖挽留他,說廣州是一線大城市,有更大的發展機會和空間,我甚至說,如果你覺得廣州花銷大,可以讓他來住我天河區的那套公寓。
可張凱很耐煩,說我瞧不起他,西安怎麼說也是西北第一大城市,在唐朝還是世界第一大城市呢。
我越着急解釋,張凱越生氣。我心底不知有多迷戀他,可是跟着他去西安,我心底又猶豫了。 他離開那一晚,我整夜以淚洗臉,緊緊抱着他,恨不得融進他的身體里。
我發誓以後再也不會這麼愛一個人了。
按照張凱說的地址,我叫了一輛的士。張凱的家在安康,他在西安的一個城中村租了一室一廳的房子。安康這座城市,上學時在地理課上,知道有一條鐵路經過,就了解那麼多。
張凱看到我並沒有多高興,甚至有點不耐煩。我眼裡看到,心裡卻開始涼了。
我跟着他走進他的出租屋,剛進屋子,我就怕不及待抱着他,他卻說要去上班了。叫我自己躺在床上休息一下。
我的突然到來,似乎影響他的生活。這分開的半年,也不知道他是否另覓新歡了。我心底又猶豫難過。
但我更多的是高興,我再次見到他了,睡在全部他氣息的床上,我睡得很香。
他下班回來後,他帶我出去吃飯,去大雁塔廣場看音樂噴泉。因為有他陪伴,我格外開心。
西安,古色古香的,歷史悠久的城市,似乎迸發著新的力量。
當晚我們乾柴烈火,如膠似漆。啊,我是多麼愛他。
張凱第二天請假陪我逛西安古城,我們去了臨潼的兵馬俑,爬了驪山,逛了楊貴妃洗澡的華清池。旅途累了,我們就進酒店休息。
“你打算呆幾天?”躺在床上的張凱問我。
“我不打算離開。”我脫口而出。
“你傻啊,我們是不可能的。”張凱從床上爬起來,撿起地上的褲子穿上。
“我是認真的,我要跟你生活一輩子。分開的半年,我無時無刻不想你。”我積極向他證明我的勇敢和決心。
“我養不起你,再說我已訂親了。從廣州回到西安,我就為了早點成家。”張凱說著低下頭。
“那愛她嗎?”我極力控制自己的情緒。
“或許吧,但我覺得她適合我就夠了。”張凱邊說邊放着我的面穿戴。“這兩天我把她支開,才能陪你,她是一個地道的農村女孩,我打算等結婚後,有了孩子,她就在家,我外出打工掙錢,我們這邊女孩簡單聽話。”
我頓時明白張凱嫌棄我了,他又渣又帥,我還愛着他。
離開臨潼,我們又回到西安。張凱說過兩天她的對象就要從安康回來了,我得搬出去。
我扇了他一巴掌,可是當晚我還抱着他睡。
張凱在附近幫我租了一個套間,我就自己住下來。我知道時間會使一切變淡,我不愛他時,我就自由了。
張凱跟我坦白一切,未免是壞事,至少我開始療傷了。
我所住的地方原來很近青龍寺,當年晚唐詩人李商隱寫下“夕陽無限好,只是近黃昏”的詩句在這這裡寫的。這裡也叫原遊樂。
平日里傍晚我就在這裡閑逛。早春的西安,還下了幾場雪。張凱陪我在這裡玩雪,堆雪人。我過得很開心。張凱說三四月份,青龍寺會開滿好多櫻花。
我心裡又開始期盼櫻花的季節到來。 張凱一個星期會陪我兩三天。我覺得足夠了,這是偷來的快樂。本來我認識張凱在先,我算不上破壞別人的幸福。
雪融化後,天氣暖和了。櫻花如期盛開,青龍寺的人多了起來。我獨自欣賞櫻花時,看到張凱身邊有一個女孩,我猜是他的未婚妻。
“怪不得張凱為了她離開廣州。”我心裡一陣難過。突然覺得自己很卑微,蹲在一塊石頭上,只想哭泣。
“美女,不舒服嗎?”有個聲音關切地問。
我抬起頭,看了看他,搖搖頭。那個人顯然不想就此離開,他還想跟我說話。
“這裡人多,空氣不好,你還是倒別處吧。”
我故意伸出手,讓他扶我起來,我確實感到頭暈。我故意指引他扶着我,從張凱身邊經過。
張凱發現了我和身邊的男子,臉都綠了。可是他不敢馬上發作。
晚上他迫不及待來到我房間問怎麼回事。我說你看到怎樣就怎樣,不想再解釋什麼了。
張凱踢了兩腳門,問我什麼時候開始跟那男子來往,睡了多少回。
我感到實在好笑,並不想回答他。他就糾纏了我一晚。
反正大家都是知道我們是無言的結局,又有什麼好說的呢。我需要時間冷卻炙熱的心。他只是抽出那麼多點時間跟我上床,也沒什麼損失。
我想去趟終南山,去看看王維寫詩的地方。
“木末芙蓉花,山中發紅萼。
澗戶寂無人,紛紛開且落。”
我最喜歡這首詩,恬靜,無我。如果我有這種心態,那是最自由的時候。
我似乎開始厭倦張凱的一切了, 我不願跟他接吻了。 他的身體每個部位令我反感,他床上的動作令我嘔吐。他似乎以床上的賣力引以為豪。
哦,他只是一個屠夫,靈魂沒趣的動物而已。
我獨自攀爬終南山,走走停停,山上有廟宇,有客棧。 我決定在客棧住下來,每天看風起雲海。終南山確實很適合隱居。
我徹底刪去張凱這號人。身心回到大自然。
在客棧住了半個月,跟客棧老闆也熟絡起來。他也是一位年輕人,問他為何在這裡開客棧。他直接說:“這裡有錢掙啊。”
我們都笑了,頭頂上的雲朵聚了又散,散了又聚。 夏天來了,山上知鳥聲聲叫。
回想初春來到西安那顆為一個人綁緊的心,此刻我平靜自由了。我享受終南山寧靜的生活。
老闆問我還要呆多久?我反問他是不是在趕客,還是擔心我付不起房費。
老闆連說不不不,說我一看就是有錢人,每天一百來塊的房費怎麼付不起呢。
老闆有時下山問我去不去,有時我會搭他的車,跟他下山玩。唱歌,喝酒。喝醉了,回到山上的客棧醒酒。這種生活多麼愜意。
有一天張凱突然出現在客棧里,他說他費了好大力氣才找到我。
“明天我就要結婚了,我只想結婚前再見你一次。”他顫抖着說。
我和他在終南山走走逛逛。客棧老闆目送我們出去,臉上勉強露出笑容。
空山不見人處,張凱突然緊緊抱着我。此時我更愛這裡的花花草草了。我推開他,不想平靜的心,再起攪動。可張凱不管三七二十一,說結婚前再後一次。他不顧一切撤下我的衣服。陽光反映入森林,復照青苔上,雀鳥識趣飛走,留下安靜的陽光晃動。
我們默默地走回客棧,誰也沒再說一句話。客棧老闆似乎一直站在門口等着我們回來。
“我走了。”張凱說。
似乎跟我再一次訣別,我也明白,這是我們最後的一次。
回到客棧,我把自己關在房間里,躲在被窩裡痛哭。
客棧老闆敲了幾次門,問我要緊不。我不想理睬一切。
客棧平時沒住什麼人,就節假日比較多。晚上老闆用古琴撫了一曲《陽關三疊》。“渭城朝雨浥輕塵,客舍青青柳色新,勸君更盡一杯酒,西出陽關無故人。”
客棧老闆似乎在安慰我。我內心着實感動。在這寧靜的山上,晚上有月光,和琴聲,還有呼吸的男人。我去前台買了一打酒,邀老闆一起喝杯。
他說怎麼好意思了,讓你出錢買我的酒還讓你請。我叫他少羅嗦,好膽就喝。
怕啥,我這匹西北狼,還怕你這個弱女子。我們就這樣一杯一杯喝起來。喝到高興處。老闆親自又彈一曲。
月光透過窗檯照進屋子。我感到有些冷,雖然是夏天,晚上山上還是挺冷的。
“苦海,翻起愛恨,問世間難逃避命運,相親,卻不可接近,或我相信是緣分。”
老闆邊彈琴,邊歌唱。
我默默得地聽,默默地流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