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周年那天,宋尧在陪白月光,我独自上山为未出世的孩子祈福。
雪天路滑,我摔的奄奄一息。
后来宋尧找到了我,可惜我“失忆”了。
他几近崩溃的乞求我,企图让我想起一切,甚至搬出了那个尚未出世的孩子。
可自始至终,我都用淡漠而疏离的目光注视他。
一如他当初对待我那样。
1
“小瑾,我今天还有工作,就不回去了。”
看着屏幕上半小时前发送的信息,我有些恍惚。
精心布置的房间,准备多时的饭菜,以及放在桌上的孕单,一切瞬间都变得索然无味。
我心知肚明,工作只是他的托词罢了。
因为不久前,苏婉就已经给我打过预防针了。
她说:
“可怜虫,其实每个和你相处过的人都恶心的作呕。不信的话,要不要试试?试试在今天这种日子里,宋尧会不会为我而爽你的约呢?”
三年前的今天,宋尧亲手为我带上婚戒,眼里满是希冀。
我们的婚礼上,他亲口向我许诺:“小瑾,结婚后我不会让你做一顿饭,洗一次碗。我会疼你,爱你,永远永远。”
那时我仰头看着这个眉眼精致、鼻子高耸的男人,眼里也闪烁着星光。
后来,苏婉离婚了,身无分文的她开始寻求宋尧的庇护。
苏婉,他年少时曾奋不顾身爱过的人,他第一个心动的女孩。
人们总说,初恋对于男生总是拥有着独特的意义。
于是我开始有了强烈的危机感,开始不厌其烦的提醒他注意分寸。
他们开始共度晚餐,开始一起看电影,一起去迪士尼......
那些我们热恋期曾经许下的愿望,他一个一个和她完成。
他总说,他不会辜负我,他会控制好和苏婉相处的分寸。
他说:“她在这里无亲无故的,一个人生活很困难。我们高中时候好歹认识,不帮一把的话也太冷血了。”
只是同情吗?只是怜悯吗?他恐怕自己都没发觉,那个时候就已经开始动摇了。
心一旦开始游离就没有界限,他的动摇也让苏婉有了底气。
苏婉第一次正大光明的挑衅我,是在三个月前。
2
那天我夜里胃疼,疼的满脸是泪。
其实我本来没有那么脆弱的,只是正巧往常每次犯胃病,宋尧都会在旁边照顾我,只是正巧他今晚不在。
情绪的崩溃往往就是那么莫名其妙。
我吃了胃药,躺在床上像条搁浅的鱼,奋力的大口喘息着。
最委屈的时候,我突然想起了宋尧的许诺。
翻来覆去了很久,我还是给宋尧编辑了一条短信:
“我们什么时候一起去看海?”
片刻后,他回复我了:
“大半夜的看什么海?我看你去跳海吧。”
我陡然愣住了。
那条信息很快被撤回,随之是一句:“不好意思,刚刚没注意碰到了,早点睡。”
我知道,那条信息是苏婉发的,
可是宋尧依旧为她辩解,为她敷衍我,看着我傻傻的被玩弄于掌心。
宋尧的心,好像彻底偏向了苏婉。
记忆翩跹,恍然回到新婚燕尔。
那时我慵懒的倚在他怀中,散漫的读着自己的愿望清单:“等安定下来了,咱们去烟台看海吧?对啦,三周年纪念日可以去爬山啊!我早就想去了。”
宋尧将我拥的更紧了些,温热的气息喷薄在我发顶:“好啊,我陪你。”
“我还想去好多好多地方旅游来着,到时候你不会嫌累找借口吧?”
“不可能,小瑾。你去哪,我就去哪。”
我永远忘不掉那时他拥我入怀时,我聆听着他强有力的心跳声,心里想的是:我们一定会永远像现在这样的。
可现在一切都不同了。
前几天我提起三周年纪念日爬山的约定时,他神色淡淡的告诉我:“我太忙了,你自己去吧。都是成年人了,总不至于干什么都要人陪着。”
“不是早就约好了吗?那其他地方呢?你都不陪我一起了吗?”我定定的注视着他。
他愣怔片刻,然后敛下目光,睫羽微颤。
缄默许久,他淡淡吐出:“我最近真的没空。”
记忆盘根错节,往日种种如云雾般消散。如今的态度无不表明着:他不再爱我了。
胃药似乎白吃了,心脏也在一抽一抽的疼。
我整个人蜷缩成一团,静静感受着铺天盖地的痛感将我裹挟在内,直至脸色发白,直至冷汗涔涔。
疼痛是个很好的催眠剂,我最后竟不知不觉睡着了。
3
自从那晚的事情发生后,我们之间那层薄薄的窗户纸仿佛被彻底捅破了。
他彻底厌弃我了。
某天我漫无目的的游荡在中学附近的一条美食街,恍然间看见了宋尧和苏婉。
他们正坐在一家大排档里,谈笑风生的吃小龙虾。
可宋尧分明告诉过我,他最讨厌吃这种不干不净的路边摊,讨厌吃大排档。
甚至讨厌小龙虾,讨厌一切带壳的食物。
此刻他脸上笑意盈盈,还在体贴的为苏婉剥着壳。
“这家的味道真是一点没变,和我们当初上学的时候一模一样!”苏婉顺从的吃下宋尧送到她嘴边的小龙虾,发出清脆的笑声。
宋尧沉默着点点头,满目柔情。
糟糕的是,我猝不及防的破坏了他们本该惬意的时光。
因为苏婉看见了我。
目光触及我的那刻,她惊慌失措的站起身,像极了受惊的小鹿:“小瑾?”
宋尧也立即弹起身,下意识的把苏婉护在了身后,看我的目光如临大敌,好像我是个十恶不赦的母夜叉。
我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他口中的“在加班”,原来是在陪她。
“小瑾,你别误会,我和宋尧高中就认识。他只是觉得我处境困难,才决定要帮帮我的。”苏婉竭力解释着。
我当然知道她和宋尧高中就认识。
宋尧满心满眼都是她的那段岁月里,我也曾黯然失落。
可惜那段荒唐岁月里,自始至终只有他们两个人的名字。
宋尧不会知道,我从高中就开始喜欢他了。
我决定不让他们难堪,也给自己一个台阶下。
踌躇许久后,我无力的扯了扯嘴角:“嗯,我都理解。”
宋尧精致的眉眼间露出了惊讶的神情,还没等他说话,我已经迅速转过身快步走回家了。
他知道的,我很娇气,我情绪很敏感。
他都知道的。
可他什么都没说。
4
这段婚姻就像一个大大的茧,起初我以为它会是幸福美满的,于是我毫不犹豫的走入其内。
可如今它将我束缚的喘不过气,我甚至感觉某天会毫无征兆的窒息。
微黄的灯光里,我茫然的仰头看着房间里花花绿绿的气球。
当初我不顾父母的反对,跟随宋尧来到了这个陌生的城市。
太天真,太稚嫩。
这段时间以来,我总是觉得自己孤苦无依,就连唯一可依靠的宋尧也在渐渐失去。
可是现在,我在这世上有了一个羁绊。
我右手覆上尚还平坦的小腹,作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趁着行动还方便,上山为孩子祈福。
我曾对这一天无限憧憬,甚至早已做好了周密的旅行计划。
可惜现在物是人非,恐怕他不会再陪我一起完成这个愿望了。
由于身体不适,我中午没有进食。午后出发,下午三点多才来到山脚。
我刚下车就难受的干呕了几下。
冬季天黑的早,我总觉得日暮快降临了,于是强撑着开始往山上走。
这里的寺庙建在山腰上没多远,因此来供奉香火的人也络绎不绝。
到达寺庙后,我想了想还是许下了一个最为简单的愿望:希望孩子幸福安康。
临走时,一个和尚陡然牵住了我。
他慈祥的面容闪过些悲悯:“女施主,天色已晚,行动不便,不如留宿一晚吧?”
我抬眼看了看手机屏幕,向他摇了摇头:“谢谢,不过不用了,天黑前我应该能到山脚。”
他深深叹了口气,眼底闪过复杂的情绪,随后无奈的放任我离开了。
5
在我原先的计划里,我的确该天黑前到达山脚的。
不过我在寺庙前那棵光秃秃的老树上挂了封信,一封我亲手写的祈福信。
信里是对孩子美好的祈愿,还有两年前我写下的:希望和宋尧一起,岁岁年年。
尽管有些荒唐,不过把那句话留在这里,就当挥别过去了。
那棵树并不好找,所以我多耽搁了些时间。
看着渐渐沉下来的天色,我有些犯难的打开了手机的手电筒。
雪天路滑,我穿着臃肿的羽绒服,行动有些不利索。
脚下一个不防,我整个人就直直摔了下去,不知磕碰到什么地方了,再抬起手时,手腕上鲜血汩汩。
鲜血在灯光的照耀下有些可怖,于是我竭力拿起了手机,拨通了宋尧的电话。
“不是说了今天不回去了吗?”他语气中充满不耐烦。
我错愕的顿住了,刚准备开口求助,电话毫不留情的被掐断。
如今显然不是适合失落的时候,因为天色只会越来越暗,危险只会越来越大。
于是我试图挣扎起身,不知踩到了什么地方,脚下开始下陷。
我有些无措的用手攀住一切可抓取的东西,裸露在外的皮肤几乎被冻的没知觉了。
下一刻,手机也掉落了,手电筒的灯光陡然暗下去,我在一片黑暗中陡然往下翻滚。
后脑应该是磕到了什么,因为巨大的疼痛过后,我很快失去了意识。
6
我好像看见了17岁的宋尧。
雨线顺着玻璃窗蔓延而下,他斜倚在公交车窗边,我耳机里的音乐歌词刚好滚动到:第一次遇见阴天,遮住你侧脸。
有什么故事,好想了解。
他眉眼精致,十分慵懒的侧过头向身边朋友微笑,长长的睫羽在眼下投射出一片阴影。
似乎有什么东西越过了我的心墙。
我们第一次说话是因为他捡到了我的书包挂件。
那时他拍了拍我的后背,目光注视着我低笑了一声:“同学,你的东西。”
我猝然对上他的目光,无措的接过挂件,然后匆匆逃离,留他茫然的站在原地。
后来听说他喜欢五班的苏婉。
苏婉其实是很多男孩的梦中情人。
她漂亮,活泼,明媚,热情。
原来宋尧也喜欢她。
于是这场无疾而终的暗恋,被我深深埋葬在那段阴雨连绵的岁月里。
高考后我们各奔东西,听说苏婉嫁给了本市的一个富豪。
而我和宋尧进入同所大学,走的越来越近。
19岁,我们恋爱。
五年的热恋后,24岁的宋尧向我求婚了。
盛大的婚礼上,他向我诉尽爱意,眼神里无限缠绵。
那时他将我拥的很紧,语气都有些颤抖:“我终于,娶到你了。”
“结婚之后,要是你欺负我了怎么办?我爸手可伸不了那么长。”我有些哽咽的仰头看他。
他俯下身,在我额头上留下了炙热的一吻:
“不会有那一天,我们会永远幸福的。”
婚鞋并不合脚,到了晚上已经把我的后脚磨出了水泡。
宋尧小心翼翼的为我擦拭着碘伏,眼底满是心疼:“以后不会让你这么辛苦了。”
那时我们总有说不完的话,对未来总是无限憧憬。
后来苏婉离婚了,她找上了宋尧,我的幸福就此破灭。
宋尧开始说些伤人的话。
“能不能不要总是想太多?你这样我也很累。”
“你又觉得自己委屈了是吗?”
“和你这种毫无同理心的人,说什么都说不通。”
“好了,就这样吧,别来烦我了。”
......
我们陷入了无休止的争吵,我彻底沦为了苏婉口中的“可怜虫”。
苏婉越骄傲,我就越卑微。
那天大雨滂沱,我静静的站在雨中看着宋尧抱着苏婉。
他抱的很紧很紧,好像要把她嵌在怀里的那般紧。
我紧紧攥住手中的雨伞,心一点一点的沉下去。
原来我时刻记挂的人,在为别人撑伞。
更加可笑的是,那天是我的生日。
后来我买了蛋糕,一个人孤零零的坐在客厅里。
一口一口连着泪水咽下去,满嘴咸腥。
宋尧过了十二点才回到家,他只是看着桌子上剩下的蛋糕包装,满脸歉疚的说:
“不好意思,我忘了,明年一定陪你一起过。”
我孤注一掷的陪着宋尧来着这个离家千里的陌生城市,没有亲人,没有朋友。
曾经许诺会将我视如珍宝的宋尧,如今竟然对我说:“不好意思。”
什么最无力?
比如看着自己的爱人一步步爱上另一个人。
某个深夜,苏婉说不想活了,宋尧匆匆带上外套去找她。
“你真的不明白吗?她这套招数还要玩几次才够?”我紧紧攥住宋尧的衣角。
他不耐烦的拂开了我的手,力度过大,我直接碰倒了桌子上的玻璃杯。
碎片扎进了我手心的皮肉里,痛觉肆意蔓延。
他看着我鲜血淋漓的手腕,却只是微微皱眉:
“楼上有医疗箱,乖,自己处理一下伤口,我很快回来。”
所以无论是那个雨夜,还是三周年纪念日那天,其实宋尧早就作出选择了。
所以深爱着我的宋尧早就死了。
所以爱不能灼热又绵长。
7
模糊的世界渐渐清晰,紧接是宋尧充满惊喜的声音:
“小瑾,你醒了?”
他仿佛看到了什么失而复得的珍宝般,连说话的语气都格外小心翼翼。
我虚弱的干咳了两声,他立即端来一杯温水,体贴的凑到我嘴边。
而我警惕了扫了他两眼,然后倔强的别过头去。
他露出十分错愕的神情。
良久,我发出几个低哑破碎的音节:
“你是,谁?”
突如其来的变故似乎给了他当头一棒。
宋尧的神情,从惊喜渐渐变得僵硬,随后是震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