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上个月开始,这家馆子一到饭点就有很多民工陆续进来,他们提着亮黄色的安全帽,像进工人食堂一样自然。
馆子不大,靠墙两边各摆一排餐桌,中间留出过道,勉强够两人错身就再也没有其他多余的空间了。就是很普通的路边摊炒菜馆,但是胜在菜码多样而且是现炒的,既下酒又下饭。
午饭还好他们只是默头吃饭不说话,像极了午休只有1个小时的打工人。但是到了晚上,三三两两的几群民工围着不大的桌子开始他们的日常团建,喝酒、抽烟、吹牛、大嗓门的喊叫,苍蝇小馆俨然成了农名工的居酒屋,他们只恨自己没有大喇叭。
有几回其他食客甚至已经推开门,但几乎是在闻到烟味的同时小声的留下一句“草”后就又转身离开了。
但就是这么嘈杂、没有边界感的环境,谷耽却一点不在意。还是像往常一样,她一手捏着锐刻,一手拿着手机,吐着烟圈的就进来了,抽烟的样子甚至比民工还要老练。
她是这的熟客,从老板娘第一次叫她“帅哥”,她就决定在这里经常吃了,因为她觉得老板娘是个聪明人。
今天冬至,谷耽预感小馆子会很热闹,早早的裹好大衣,准备下班。
果然,刚到门口,玻璃门里面已经蒙上一层雾气。
推开门,迎面扑来暖气裹挟着一股独特的香味,大量炒菜的烟火气混合着高度白酒的高粱香,是那种很热闹的香味。
馆子已经没有空位,谷耽也不着急,付完钱后,一边抽着悦刻,一边看着手机。
这种馆子菜上的快,人吃的也快,很快就有位置了。
落座后,谷耽看看周围,旁白的一群民工嘴皮子已经不利索了,神情浮现出一种微醺的木讷感,喝到这种程度他们忘乎所以,只剩大嗓门。
偶尔大叫一声,不知道是劝酒还是争执,面红耳赤营造出的剑拔弩张的局面,感觉下一秒就要打起来,但是盯了半天,局面瞬间又在一方的妥协中归于平静。
忽然,一阵急促微信的视频铃声像是静音键一样压住了那桌的嘈杂,旁边的大嗓门一下安静下来,只有细细簌簌的交谈,接电话的应该是工头。
接通后,那头传来是女孩声音,先是日常的嘘寒问暖,然后问快递有没有收到,都是日常的琐事,工头没有多聊,就挂断了电话。
没等话头空下来,就有旁边的人接茬了。
「老二吧」
「对」
「还是小棉袄贴心啊」
「她比大的懂事,成绩也好,我们村里的第一个省重点哩,直接保送进的!以后不要像我这么苦了」
「那老金要提前退休了」哈哈哈,众人一阵哄笑。
……
工头和谷耽挨着过道坐着,他们的对话听的很一清二楚。
她转头看着旁边的这位民工,发福粗糙的脸看起来憨厚,让她想起父亲。
小时候家里也会经常来父亲的工友,一大桌子人,母亲忙着上菜,谷耽则和一大桌子民工坐着吃饭,一言不发,听他们说话、吹牛,每每喝到兴起,她爸也会像现在身边的这些人一样站起身来互相劝酒、情急之下也会互相争执。偶尔话题落到她的身上她会脸红的害羞……
再到后来,父亲从梯笼摔坏了脑子,父亲的酗酒、父母的争吵……
“叮”的一声,手机消息打断了她的思绪,她像是有预感似的小心翼翼的解锁,一串没有被标注名字的电话号码下面赫然写着一句:
“下同到你爸的日子了,回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