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结婚那天,我妈和我弟弟大闹了婚宴。我从包里拿出一叠文件发给客人们看,我妈白眼一翻,昏了过去。17年前的账,现在应该好好算一算了……
1
我叫顾一念,有个弟弟叫周思源。其实他本来叫顾思源,之所以改姓周,是因为我妈给我们找了一个姓周的后爸。
我家住在一个三线城市的城郊结合部。六十年代为了战备需要,许多工厂往内地疏散,在我们这个小县城也建立了一个机械厂。依着这个机械厂建起了工人居住区、食堂、门市部、子弟学校,形成了一个大型的社区,一应俱全。我亲爸顾大安,就是机械厂的工人,我妈是子弟学校的老师,年轻时据说是厂区一枝花,经领导介绍嫁给了我爸。一年后就有了我,又过了两年,生了我弟弟顾思源。
夫妻美满,儿女双全,本来和和美美的,可是天有不测风云,我七岁那年,我爸因为急性肝衰竭,送到医院就死了,从那以后我妈就一个人带着我和我弟过日子,不过没到一年,我妈就嫁给我了这个后爸,他叫周楚生,是她的同事。
我妈和周楚生结婚那天,我抱着6岁的弟弟在旁边的小屋里哭了,我对弟弟说:“不管后爸怎么对咱们,咱们一定要努力撑下去,别忘了咱们自己的爸爸。”我弟似懂非懂地抹着眼泪,点着头。
结婚的第二天,我妈就来找我们,提出让我和弟弟都改姓周。我说:“我不想改。”
我妈火了,用手指头戳我,声音很尖利:“叫你改姓你就改!你不改姓,你爸凭什么养你个外姓的!”
我恳求说:“我还是叫周叔叔,好吗?我忘不了我爸,我想姓顾。”
我妈气急败坏地要打我,可是坐在一边的后爸拦住了她:“孩子不想改就不改嘛,别强迫孩子。”后爸一说话,她就不打我了,但还是恶狠狠地瞪着我。周楚生笑眯眯地看着我,我却看出他眼神里带着厌恶。
由于我的坚持,我最终没有改姓,但是我弟弟还是被改姓了,变成了周思源。从改姓事件开始,我和我弟弟的生活就不同了。
2
我妈这个人不管是在外还是在内,完全是无条件地讨好周楚生,有点什么好吃的都得先给周楚生端过去。周楚生在外面总是特别和蔼,对我和我弟弟显得很关爱。人家都夸他,说这俩孩子命好,遇到了好人当继父,不像是亲妈和后爸,更像是亲爸和后妈。
实际上,在家里对我而言是后爸和后妈。因为我不肯改姓,不管是我妈还是周楚生,都对我冷眼相待。我8岁就被要求每天早起做早饭,帮他们叠被,还要打扫房间,做晚饭,睡觉前还要帮他们洗袜子。动作慢一点我妈就骂我“死妮子”,用指头戳我,或者用扫把打我。她打骂我的时候,周楚生就跟看不见似的,坐在一边看着书喝着茶。
对改了姓的弟弟他们反而很关照。每天晚上准备吃饭的时候,周楚生都要求我先把锅和灶台清理干净再吃饭,理由是他有洁癖,其实我知道就是变相不让我吃新鲜的。我在那里擦灶台,他们三个就在桌上吃吃说说。等我端着饭碗过去时,很多菜已经被吃没了,周楚生还在往我弟碗里夹菜。有时候饭煮少了,我都不能吃饱。但是我要是想多煮一点饭更是不行,我妈会骂我败家,又用指头戳我,用鸡毛掸子打我。
虽然如此,我也忍了,因为至少弟弟还是被照顾得不错。可是慢慢的,弟弟变了。
几年下来,我变得又黑又瘦,周思源变得白白胖胖。他本来就对亲生父亲没太多印象,现在完全把周楚生当成了亲爹,一口一个爸。因为周楚生不喜欢我,周思源也开始对我呼呼喝喝的,还用小拳头打我,用脚踢我。
在这样的家庭里,我自然日子好过好不了,衣服是旧的和小的,吃东西都是剩的,周楚生这个人很阴,他从来不亲自打骂我,可是他几句话一挑拨,我妈就能对我又打又骂。我有一次忍不住顶嘴,周楚生的妹妹正好来了,当场就骂我“不感恩,是个白眼狼”。小姑子生气,后果严重,我妈立刻又狠狠地揍了我一顿。
可能是因为前一天打得太狠,浑身疼痛,我第二天早上起来晚了,误了做早饭。周楚生脸色一沉,我妈操起扫把没头没脑地打过来:“你这死妮子,懒骨头是吧?成天就知道躺着,我打死你!”
我护住脸,忍着疼痛,连书包都没拿就冲出了家门。那一年我11岁。
3
我逃出家门后不敢去学校,只能在街头漫无目的地走着,因为周楚生和我妈就是学校的老师。最后找了个角落坐下来,心里委屈,想我亲爸,连早饭也没吃,晚上回去可能还会挨打,终于忍不住大哭了起来。
江枫就是在那时发现我的。
他比我大两岁,当时已经上初中。江枫的爸爸和我爸爸是工友,江枫的妈妈姓蔡,在厂医院当医生。我爸活着的时候,两家人关系不错,我爸死后他们还来看过几次我和我弟弟。我妈再嫁后,周楚生不喜欢他们来我家,我已经很长时间没和他们见面了。
“顾一念!你怎么在这里?”
后来江枫回忆说,当时他是在上学路上看到我,看到我这么狼狈,就走过来问。走近了发现我袖口里似乎有淤青,他就觉得不对了。江枫拉我的手,一碰到我的手臂我就疼得叫了起来。他立刻撸起我的袖子,看到上面的青紫,脸色一下子变了,学也不上,拉着我去医院找他妈妈。
好巧不巧,一进医院居然碰到了周楚生的妹妹周楚红,她在厂医院药房工作,一看到我就从药房里出来,追问:“顾一念,你怎么没去上学?”
江枫没理他,拉着我直奔医生办公室,周楚红也跟在我们后面。进了医生办公室,江枫的妈妈很意外,问江枫为什么没上学。等江枫把我袖子撸起来,蔡阿姨直接倒吸了一口凉气。房间里的医生和护士也惊呆了,都围过来看。
蔡医生让我坐在诊床上,帮我脱下衣服看,看到我身上的那些伤,脸色发黑。她问:“念念,这是谁打的?”
我哭着说:“我妈。她昨晚打我,我太疼了,早上没起来做早饭,她就又打我。”
蔡阿姨火了,问:“昨晚和今天早上都打了?还让你做饭?”
周楚红站在门口,说:“小孩子的话不能信,哪里会让她做饭?”
我指着她说:“昨晚就是因为你说我懒,我妈才打我的。”
周楚红脸色变了,说:“你这孩子怎么谎话连篇的?”
蔡阿姨呼地一声站起来,指着她大骂:“她身上的伤也是撒谎吗?谁让你进来的?”她一把拉住我的手,“孩子,你先忍忍!阿姨就这样带你找校长去!江枫,去车间里叫你爸!去学校!咱们让大家看看这帮天杀的造的什么孽!”
医生护士们都很愤怒,纷纷说:“蔡姐,你去吧!这里我们看着!”
周楚红一看,转身跑了。蔡阿姨气冲冲地带着我出了医院直奔学校。走到学校门口时,江伯伯也赶到了,一起赶过来的还有我爸活着时候的几个同事,看到我这幅样子,他们都怒气冲天,带着我直奔校长室。
周楚生和我妈应该是得到了周楚红报的信,在楼梯间里截住了我们。周楚生一脸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张口就问:“怎么回事?念念,你怎么没来上学?这是惹什么事了?”
在这个时候,他第一句话居然是往我头上扣屎盆子,影射我是逃学在外面弄成这样。我妈看着我,也是瞪起眼睛。我有些害怕,但是蔡阿姨开口就骂了过去:“滚开!不要脸的狗男女!咱们找校长去!”
“蔡文娟!我们家的事跟你有什么关系?”我妈也撕破脸。
“什么关系?”蔡阿姨就在教学楼走廊大声喊,“大家来看看!叫老师孩子们都看看!亲妈为了讨好男人,把自己的女儿打成什么样了,啊?”一边说她一边撸起我的袖子。
这么一喊,两边教室里的老师和学生都涌出来了,连校长都闻声赶来。周楚生和我妈急了,想阻拦蔡阿姨,想把我拖走,江伯伯和同事们差点把周楚生揍了。最后校长把大家带到校长室,在去校长室的路上。有老师劝着说让大人保证以后不能这么打孩子,可是我妈又羞又愤,发狠说:“顾一念你晚上等着!”
周思源也挤在学生里,他指着我说:“姐,你惨了,嫌平时挨打还不够多是吧?你还想吃饭吗?”
周楚生想阻止他,已经来不及了。我弟弟的话被所有人听到了。连老师们听了脸色都变了。
我很害怕,但是蔡阿姨握着我的手,跟我说:“别怕!阿姨管你!”
校长看到我身上的伤以后,脸色也变了。我妈狡辩说是我不听话才打的,周楚生则开始假模假样地批评我妈说“早就告诉你教育孩子要注意方式方法”,试图往“管教方式不当”上引。我看着我妈那张扭曲的脸,越来越心寒。我说了他们不让我吃饱饭的事,说了他们逼我干家务的事。
我妈疯了,她指着我怒吼:“你这个黑心的死妮子!养你就是养了个白眼狼!嫌我们对你不好,你就滚!从家里滚出去!”
蔡阿姨:“行!这个女儿你不要,我要!张月娥,你做得这么绝,今天咱们就没完!”
这件事的后果是我妈“为了讨好老公毒打和不要亲生女儿”的名声传遍了全厂区,学校老师和家长们都对她和周楚生指指点点,在学校呆不下去,厂里把她调去门市部当了管库员,周楚生倒是逃过一劫,还保住了教师职务。我不敢回家,从那天起就住在了江伯伯和蔡阿姨家。这也归功于江伯伯和几个同事,在他们的目光下,周楚生不敢不答应,把我的衣服什么的送了过来。
4
从此我脱离了苦海。
在江家,我终于吃上了饱饭,还有了新衣服穿。江伯伯和蔡阿姨把我当成了自己的女儿,给了我亲妈没有给过的关爱。江枫像个大哥哥一样,每天晚上辅导我功课。在他们的关心下,我身体渐渐好了,人也变漂亮了,学习很快追了上去。
偶尔上学路上我会碰到我妈,她恶狠狠地看着我,似乎我不是她的女儿,是她的仇人。我弟弟在学校每次见到我都骂我,还用东西砸我,有两次周楚生就在旁边,他装着没听着没看着。
我就这样上了初中,高中,后来还考上了和江枫同一个城市的另外一所大学,所有的学费和生活费都是江伯伯一家掏的。每年春节我也是跟江伯伯一家过的,对我来说,江伯伯就是我爸,蔡阿姨就是我妈。至于原来那个家,除了偶尔回去看一眼,几乎不怎么来往。
就这样短暂地回去看一眼,我也了解到了不少事情。周楚生别的不说,把我弟弟还是当成亲生孩子养的,结果把周思源养得脾气暴躁,成了个小霸王,初中毕业后就没再上学,几年后被安排到厂里当小工,没几天就因为偷东西被开除了。我妈所在的门市部效益太差,被工厂裁撤,我妈买断工龄后呆在家里,后来在街边开了个小铺子给人家做缝纫活。
周楚生现在又黑又瘦,早已没有当初英俊教师的样子,我妈也脸色枯黄,只有周思源白白胖胖,一脸横肉,完全认不出当年的模样。知道我考上大学,他们突然态度好起来了,我妈开始讲起下半辈子指望我这类话,还让我以后帮帮自己的弟弟。他们似乎不记得当年是怎么虐待我的,不记得这些年没管过我,不记得我上大学他们一分钱没掏,他们想的是:你上大学了,以后可以靠着你了!
我没说话,起身走了。
也是在我大一的下半学期,我和江枫正式恋爱了。我感觉很紧张,怕自己这身世配不上他,但是江伯伯和蔡阿姨很高兴,说这样我就更像他们的亲女儿了。
大学毕业后,江枫到北京工作,两年后我也去了北京,他在某区公安局治安队工作,我则进了一家报社。工作安顿好以后,我们就开始筹备结婚。
没想到就在这时候发生了变故,周楚生病倒了,他这一病倒,引出了17年前的真相。
5
事情是我和江枫五一假期回家探亲时得知的。周楚生病倒了,医生查出他得了白血病。蔡阿姨说这个病厂医院治不了,已经转到市医院去住院了,据说很严重。听说我妈把铺子盘了,在那里伺候病人。
我听了以后心里也不知道什么滋味,现在的我对周家一家人已经无感了,尽管里面有我亲妈和亲弟弟,但我不想和他们再发生什么关系,不过江伯伯觉得那边毕竟是我母亲,怎么着都应该过去看一眼,放下一点钱。江枫也这样认为。于是第二天江枫陪着我去了市医院。我身上带了一万块钱,还在医院附近买了个果篮。来到住院部问到周楚生的病床在哪里,我和江枫就一起找了过去。
来到病房外,看到门边写着周楚生的名字,我正要敲门,突然听见里面有人说话,正是我妈的声音。
我妈:“思源啊,你可不能不管你爸啊!这配型都成功了,你怎么能不救你爸呢?”
周思源的声音:“我不捐!捐骨髓伤身子,我还年轻呢!你怎么不找顾一念?那小贱货不也是你女儿吗?你怎么专门可着我坑啊?”
我妈:“她帮不上啊!她又不是你爸亲生的,连血型都不对!你是你爸亲生的,所以才能配型成功,思源啊,你要救救你爸爸啊!这是你亲爸啊!”
我的耳边轰地一声,好像炸了个雷,整个人都木了。
江枫一把扶住我,无声地带着我离开。我像个提线木偶一样被江枫拉到医院后面的花园里,坐在长椅上,耳边轰隆隆地想着刚才听到的话:“……你是你爸亲生的,所以才能配型成功,思源啊,这是你亲爸,你要救救你爸爸啊!”
周思源是周楚生亲生的?
我爸爸死的时候,周思源已经五岁了,如果我妈说的是真的,那岂不是说,在我爸活着的时候,她就背着我爸和周楚生有了孩子,我爸还当成自己的孩子养着?
一旦接受这个事实,很多以前想不明白的事一下子都变得合理起来:
——为什么周楚生和我妈会要求我们改姓?实际上真正的目的是让周思源改姓!所以我不肯改姓他们也没有一再强求。
——为什么对弟弟那么好?因为周思源本来就是周楚生的儿子!至于我,对周楚生来说,我本来就是外人,所以搬走了反而更好!
我想冲上楼去,质问他们怎么能这样对待我爸爸和我,可是刚一站起身就感到头晕目眩。江枫怕我受不了,扶起我离开了医院。
6
在车上,江枫拿了瓶水给我。我喝了两口,力气似乎慢慢回来了。江枫怕我承受不住,劝我说:“不要着急,先把事情调查清楚。”
我问:“怎么调查?”
江枫思索着说:“首先要确认周思源是不是周楚生的亲生儿子,如果能取得他们的样本就好了。”
我脑子里灵光一闪,立刻对江枫说:“掉头!回医院!”
等我们重新回到医院,远远的看到周楚红陪着我妈出了医院,不知道去干什么。她们不在,正是好机会!
重新来到病房前,我深呼吸一声,敲门而入。里面只有周思源靠在窗台边玩着手机,离周楚生远远的。周楚生躺在床上,听到声音,微微转头,看到是我,眼睛睁大了。
这个男人现在头发花白,骨瘦如柴,脸上的肉都深陷进去,皮肤是黑褐色的,鼻子里插着管子,完全看不出当年的英俊模样。周思源也放下手机走了过来,他倒还是白白胖胖的。
看到他们,我从内心深处感到厌恶,甚至带着一点恨意,可是我现在另有目的。我挤出笑脸,过去扶住周楚生:“叔,你别坐起来了,快躺着!”
周楚生怀疑地看着我,发出微弱的“好”声,似乎不相信我会有这样的态度。我强迫自己自然一些,带着关切说:“刚听说了,赶紧过来看看。”随后主动拍了拍周思源的肩膀:“小源,这里就你一个人照顾吗?看你都比上次见面瘦了。”
周思源也有点懵。这么多年,我和他已经很疏远,这样的亲近是从来没有过的,他刚才一脸的不耐烦里,现在又多了一些疑惑。
我也没跟他多解释什么,径直掏出之前准备好的信封,放到周楚生枕头旁边,说:“叔,我来得匆忙,这一万块钱你收着,”
这钱一放,周楚生愣了,微微抬手,微弱的客气了一句“这怎么好……” 可是周思源却立刻窜了过来,一把将钱拿在手里,神色也热情起来:“哎呀,姐!你看你这……爸,我姐一片心意,我先替你收着!”
周楚生明显急了,他应该知道这钱落到周思源手里是什么后果,连忙喘着气说:“给你妈……”
周思源却根本不搭理他,把钱都塞进了口袋:“我妈不是不在吗?我先收着!”
我忍着不适,坐在一边,假装整理着周楚生身上的被子,一边唠叨着:“小源,你们平时要多给叔翻翻身,勤换洗衣服和被子,这样不容易生出褥疮来。你看看这医院的被单枕套,都怪脏了,该洗洗了。”我一边说,一边细致的给他掖好被角,拍了拍枕头,顺便捡了一下枕头上周楚生掉下来的头发,扔到垃圾桶里。
江枫打了热水回来,我已经整理好了周楚生的病床。我又看着周思源,一脸心疼,说:“你也可怜,年纪轻轻这么重的黑眼圈,熬夜熬的吧?”
刚揣好了钱的周思源心情好得很,他眉开眼笑地说:“可不是么,姐,我这几天累的啊。”说完还一脸谄媚地坐到了我旁边,装出一副好弟弟的模样。
我忍着心里的恶心,和言细语地对他说:“照顾病人就是这样的,吃不好睡不好的,等叔叔出院了就好了。哎呀你怎么都有白头发了?这才多大啊!姐给你拔了。”
我说着就自然而然地扒拉着他的头发,把两根白头发拔下来了,嘴里还嘱咐着:“你年纪轻,少打点游戏,平时一定要吃饱睡好,知道吗?”
“知道知道!”周思源乐滋滋地说,“姐,姐夫,你们常来啊!”有了钱,姐夫都叫上了。
我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就说改天再来看望,就和江枫告辞。走出门口,就听见周楚生颤巍巍的声音:“小源,那钱……”接着就是周思源的吼声:“你吵死了!”
一上车,我就把手上攥着的两个人的头发交给了江枫,又拔了两根我的头发。江枫用三个信封装好,说交给他来处理。
7
亲子鉴定结果第三天出来了,周思源果然与周楚生有血缘关系。这意味着,我妈——张月娥在我爸活着的时候,就已经出轨和周楚生生下了孩子,还欺骗我爸来抚养。至于我,与周楚生没有血缘关系,说明我是顾大安的女儿。
江枫这两天也没闲着。他找到了在本地当警察的同学帮着查档案,发现了一个新的线索:张月娥和周楚生是小学、初中和高中同学!高中毕业后又一起进入了我们厂的子弟学校当老师!
“据说当年周楚生家里条件差,你姥姥姥爷不同意,所以后来才嫁给你爸。”江枫拿着资料跟我说,“现在想起来,两个人可能就没断过。”
我坐在那里,想到死去的爸,心里感觉屈辱到了极点。如果不是我爸得病死了,他这顶绿帽子是不是会长期戴下去呢?他死得早,却也间接成全了周楚生和张月娥这对奸夫淫妇!难怪取名叫思源,思源思源,思念来源!
突然间,我脑子里闪过了一个可怕的念头,爸爸的死……
在我这么想的时候,江枫却已经说出来了:“念念爸爸当年死得那么早,是因为什么病?”
蔡阿姨回忆着,说:“这事我记得,是急性肝衰竭,送来就走掉了。死亡证明还是咱们厂医院开的。”
江枫皱起眉头:“厂医院还有他的病历吗?”
蔡阿姨和江伯伯都吃惊地问:“你想干啥?”
江枫说:“我要查一查,帮我和念念求个心安。”
假期接下来的几天,江枫和我就泡在了医院的档案库。在如山的文件包里翻找着,好在那时的档案总算是整理得不错,第二天我们就找到了我爸爸的资料,发现我爸之前的体检一直都是很健康的。
这就非常让人怀疑了,一个健康的人是怎么突然出现急性肝衰竭症状的?
蔡阿姨听了我们的讲述,脱口而出:“药物性肝损伤?”
8
我和江枫请了两天假,这一次连蔡阿姨都帮我们去查找了,我们专门查询了当时医院里开药和拿药的底单。到了第二天,我们惊讶地发现了一张单子:xxx。数量还很大。(省略的是一种药的名字,出于安全考虑,这里就不写出来了,各位应该也能理解。)
这是治肺结核的药。工厂医院能治的病不多,大多数为头疼脑热,一些复杂的病都转到市医院去了。像肺结核这种病工厂医院是肯定不会治的,为什么进这么多这种药?蔡阿姨都觉得不明白。当我们查看是谁领药时,上面的名字让我们极为意外:周楚红!
xxx是治疗肺结核的药物,吃多了会造成肝损伤,引发肝衰竭!周楚红当年是医院药房的人,她是周楚生的妹妹,我爸爸死后,我妈嫁给了周楚生……
所有的关节都想通了!我一下子瘫倒了,内心充满了悲愤。虽然不能百分之百确定,但是这一切的巧合难道是偶然吗?不仅我这样想,江枫、蔡阿姨、江伯伯都得出了同样的结论!
周家兄妹和张月娥合谋害死了我爸!以便张月娥带着周思源和周楚生在一起!难怪会那样对我,对他们来说,我本身就是外人!
江枫抱住我,我在他怀里大哭。我恨张月娥,我恨她是我妈,我恨自己身上有她的血。我恨自己明明猜到了真相,却不知怎么为爸爸报仇。我爸当年是火化的,现在想验尸都不可能了!
江枫抱着我,对我说:“顾一念,你放心,我一定为你讨一个公道!”
9
张月娥和周思源又来找我了,大概是我上次送钱过去让他们觉得我好说话。张月娥知道我和江枫要结婚了,开口要40万做彩礼,说20万给周楚生治病用,另外20万留给“你弟弟将来结婚用”。
我说:“为什么要给你们彩礼?你们又没养我!”
张月娥跳起来,指着我的鼻子说:“顾一念!你是谁生的?你有没有良心?”
周思源在一边像小流氓似的,用手指点着我们说:“这钱你们给也得给,不给也得给!要不然你们别想结婚!”
江枫冷冷地看着他,说:“你要是想单挑,我们现在就可以出去。”
周思源知道江枫是治安警,会擒拿格斗,立马怂了。这次谈话不欢而散,张月娥和周思源几乎是被赶出去的。他们破口大骂着离去,吵得左右邻居都出来看热闹。江枫眯着眼看着他们,我知道,这次他是真的火了。
后面他们又来了两次,那时我们已经回了北京,蔡阿姨和江伯伯连门都没让他们进。据说他们在厂区到处说我没良心,还声称让我也好过不了。
10月份,趁着国庆假期,我和江枫回老家结婚了。
这次结婚我们请了厂区里认识的人,足足摆了三十多桌。我婆婆问我要不要请周楚生一家,我坚决不肯。其实我知道他们拿不到钱,肯定会来捣乱的,既然这样,我连基本的客气都懒得讲了。不过以防万一,我也做了另一手准备,至于是否要拿出来和他们撕破脸,完全取决于他们。
果然,婚礼举行到一半,张月娥和周思源气势汹汹地闯了进来。于是就发生了开头的那一幕。我发给大家的,就是亲子鉴定报告的复印件。
今天来参加我们婚礼的,绝大多数都是厂里的老人,知道我们这一家子的故事。一看到这份报告,他们基本都是秒懂:张月娥在婚内给别人生了孩子,骗顾大安抚养!联想到后来的再嫁,几百双眼睛像刀子一样看着张月娥和周思源。
周思源掐了一会儿张月娥的人中,很快,她悠悠醒过来,看到我们紧盯着她,浑身发抖。
我问:“你还有什么话说?”
张月娥牙齿打着战,说:“这是……这是假的!”
我问:“那要不我们一起再去做一次鉴定?”
张月娥不敢回答。我突然转换问题,大声问:“给我爸吃xxx,是不是你的主意?”
其实我根本没有证据,连我爸爸是不是吃了xxx都不能确定,完全是趁着她慌乱去诈她,张月娥可能已经心神大乱,慌乱间说:“不是,是楚红……”
她突然捂住嘴,睁大眼睛,接着爬起来奔了出去。然而已经晚了,在场很多人都听到那句话。
我感觉一阵眩晕,“楚红”,不就是周楚红吗!我的猜测居然真的变成了现实!他们真的给我爸吃了药!我爸爸真的是被谋害的!!
我浑身发抖,泪流满面,江枫紧紧抱着我抚摸着我的后背,公公婆婆也在安慰在场的宾客。过了一会儿我终于平静下来,江枫放开我,改成紧紧牵着我的手。我对着所有的宾客鞠了个躬,说:“各位叔伯婶子,各位亲戚朋友,今天是我结婚的日子,闹出了这么一遭,实在是对不起大家。你们很多人都认识我,也认识我爸爸,我爸叫顾大安,以前也是咱们厂里的!17年前我爸突然不明不白地死了,然后张月娥就带着我和弟弟改嫁,改嫁以后不让我吃饱,还老是打我,要不是我婆婆养我,我没有今天!前几天我才发现,我那个弟弟居然就是我那个后爸周楚生的亲儿子,而我亲爸死之前,可能是被人下了药!刚才大伙也都听见了,张月娥承认给我爸吃了不该吃的药!还说是周楚红的主意!”
宾客们都交头接耳,我继续说:“我是个当女儿的,我爸如果有冤,我得给他伸了!我不求别的,等警察来问大家的时候,我求各位叔伯婶子把今天的事给做个见证!”
说着,我扑通一声跪下了。江枫二话不说,也陪着我跪下。我爸当年的车间主任,一个老爷子上来搀扶,说:“闺女!大家都听着呢!你这孩子仁义,伯伯给你作证!”
“没错!我也作证!”
“我也作证!”
江枫站起来,向大家鞠躬,说:“大家的礼金,我们如数奉还,今天的婚礼到此为止,我们要立刻去派出所报案。万一有警察来问,各位叔伯婶子帮着作个证,这个大恩,我们记在心里!”
说着,我和江枫手牵着手奔出礼堂,向厂区派出所奔去。
10
后面这些事,是江枫向当地同行打听到的。
周楚红被传唤到派出所后,先是百般抵赖,可是等警察把她当年领药的记录拿出来,询问她在顾大安死前一个半月为什么领了那么多xxx时,她就回答不上来了。等警察告诉她,张月娥当众说是她的主意、有很多人可以作证时,周楚红招供了。
据周楚红交代说,她哥哥从高中时起就和张月娥在一起了,虽然后来没能结婚,但两个人一直就没断了联系。张月娥和我爸结婚后,两个人借着在同一学校当老师的便利还是时常幽会。周楚生曾经亲口告诉她,顾家的小儿子实际上是他的孩子。
时间长了,周楚生就不满足于和张月娥偷偷摸摸,他觉得只要顾大安不存在,张月娥就可以顺理成章地和他在一起,张月娥的父母也就没法再反对,毕竟那时候张月娥已经生了俩孩子了。而且只要顾大安死了,顾大安的家产也可以落到他和张月娥的手里。
问题是顾大安身体健康,工作环境也安全,周楚生和张月娥不敢直接下毒,于是就打算在日常用药物损坏顾大安的身体。他们和周楚红商量说有没有伤害身体的药,周楚红是药剂师出身,就推荐了那个药。周楚红利用职务之便,从医院药房拿了大量xxx,交给周楚生;周楚生又拿给张月娥。张月娥利用顾大安每天回家吃饭比孩子晚的习惯,把药粉掺在药酒和给他留的菜里。这样密集下药,终于让我爸因为急性肝衰竭而死亡。当年的工厂医院条件差,人送来已经不行了,人死后也没做尸检,我爸就这么糊里糊涂地被谋害了。
据周楚红讲,我爸死后,他们一开始都很害怕,还把所有的药酒都倒掉,一年之内也没敢提结婚的事,直到一年后好像风平浪静了,他们就假装恋爱,然后结婚。他们以为我爸的死没人会知道了,毕竟尸体都烧掉了,哪想到17年后,我竟然会猜出真相,我妈也会失口承认!
这一定是我爸冥冥中借我的手复仇!
周楚生没被拘留,因为他已经没几天好活,直接办了取保候审;张月娥则在他病床前被带走了,听江枫说当时她尿了裤子,是被女警拖走的。可能这一幕对周楚生刺激太大,张月娥被抓走的第三天他就突然发病,医生和护士既找不到周思源捐骨髓,又找不到人签字,周楚生就那么死在了抢救台上。
半年后我发现自己怀孕了,去医院做B超,发现居然是双胞胎。我婆婆主动说孩子生下来以后一个姓顾。也是在那个月,法院宣判了,张月娥因为故意杀人罪被判处15年有期徒刑, 周楚红被判处6年有期徒刑。她们的律师曾联系我,恳求得到我的谅解书,这样能够争取从轻处理,我回答说:我今生今世都不会原谅她们,也不会再见她们了。
至于周思源,听说他失去了父母的支持,彻底成了二流子,后来因为盗窃被判了刑。
不知道他们会不会在监狱里团圆。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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