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末年,山西运城的黄子介,是一个贩卖木材的商人,他走南闯北踏山访林,见识过无数奇珍木材。他每到一处木材出产地,首先四处察看,看准后才出手收购,碰上好材,尤其是异木,往往不惜重金。
有一年,黄子介到南方用船贩运木材,刚装上大船,一个白发苍苍的老翁拄着拐杖走过来,请求黄子介把他的女儿带回山西老家去。黄子介答应了,等老翁领来女儿时,黄子介顿感后悔。老翁的女儿长得容貌清丽,可面黄肌瘦,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怎么看怎么像是害着重病。因为路程远,黄子介担心老翁的女儿在船上有个三长两短,自己脱不了干系。老翁表示如果把女儿送回老家,他许以两棵大楠木赠送。黄子介禁不住大楠木的诱惑,同意把老翁的女儿送回老家。
一路上黄子介小心照料着老翁的女儿,却什么忙也帮不上。老翁的女儿除了绝大多数时间在船舱里睡觉外,醒来也不说话,问也不应,什么东西都不吃,只喝些淡水。她那奄奄一息的样子,让黄子介十分提心吊胆,害怕第二天她就会无声无息地死在船上,那样既要担负着说不清的责任,又泡汤了两棵楠木大材。
船行进山西地界后,女子的精神好起来,肯起床坐到窗口观看沿河两岸风景了。每过一处林木郁郁葱葱的地方,女子脸上就会泛出笑容,痴痴地看着,那神情很像是重回故园的喜悦。黄子介问她到哪儿下船,女子只是看着黄子介微笑,依旧不作声。黄子介疑心她是个哑巴,可又不知道到哪儿把女子送下船,老翁只告诉他到了地方,不用黄子介相送,自有人来接女子去。
船行至山西的腹部密林渡时,女子的精神更见好了,她走上船头,指点着岸上示意她要在这一带下船。密林渡一向以原始森林著称,沟壑深广森林茂密,很少有人在这一带活动。黄子介见女子要下船,虽然心里疑惑这地儿怎么住人,还是让人停了船。
黄子介和女子一上岸,就看见有几个人抬着两根大原木过来。他们告诉黄子介,这两根值银数千两的大楠木,是酬谢他护送女子回老家的。那几个人说完,放下楠木,用兜桥颤悠悠地抬走了女子。女子在兜桥上回头看着黄子介微笑,笑颜如花般娇艳,一扫路上病重欲死的衰竭模样。黄子介心神一荡,起了爱慕之意。
那年,黄子介的木材卖了个好价钱,两根大楠木,更是让他进账不菲。
第二年,黄子介的船再次经过密林渡时,他想起了笑靥如花的女子,特意上岸沿着女子的去向寻找,希冀能再见上一面。黄子介走着走着就迷了路,误入一条密林蔽天的大谷,怎么也找不到回去的路了。
黄子介瞎撞乱走,希望碰到樵夫或者山野人家,也好问路或者住宿。后来终于看到一处人家,他只顾高兴,根本就没有去想在这么荒僻的地方怎么会有人家。所谓的人家,只能看见一圈高及人肩的粉白围墙,里面除了一棵没见过的树木冠盖如云,什么建筑也看不见。
黄子介围着墙转了一圈,想找到大门进去,结果发现这围墙根本就没有出入口。黄子介正仰着头看围墙,突然看到一个女子的头面出现在墙头上,不错眼珠地看着他。黄子介吓了一大跳,再一看墙里人竟是他要找的女子!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女子的头从树冠里探出来,明显高出黄子介,黄子介猜想她是坐在树枝上的。
“这里是你家吗?”黄子介隔墙仰头询问女子。女子不回答,但点了一下头,并露出了笑容。
“你不记得我了?我就是用船把你从南方带回这儿的黄子介。”黄子介继续说着,女子就再点头笑笑。黄子介看得眼痴,话就更多了,问女子怎么在这儿,叫什么名字。女子不管黄子介说什么,在他每句话的停顿间歇,女子就深深地点一次头,笑容一次比一次灿烂,甚至到了后来有点儿控制不住了。
女子越笑越如花儿怒放,黄子介简直要为她这么有魔力的笑脸发狂了,更加山南海北滔滔不绝起来。女子连连点头,如果是枚果实,这样频频点头,早就折断蒂茎坠落地上了。
女子的头颅在又一次在深深低下时,突然从树叶间滚落下去,就像硕大的果实折断蒂茎坠落到了地上。黄子介惊骇万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他奋力翻进围墙,在齐膝高的荒草里找到了女子的头颅,那头颅香软馥郁,依旧笑容可掬,可怎么看怎么像是一个类似芒果的东西,只是眉目口鼻齐全。
黄子介后来走出了奇怪的大谷,回到船上后,眼才交睫,就梦到请求他送女子回老家的白发翁。白发翁说自己是个木精,女子是人木,木精把人木从故土拔根带到南方后,人木严重水土不服恹恹欲死,木精这才请求黄子介把人木带回故土。人木是异木,结出的果实像人头,遇上不明真相的人向人木说话,人木不解人语,但会点头嘻笑,频频点头的后果就是坠落枝头。(作者 吴卫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