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成历年间,海宁县有个姓严的读书人,叫严生,家里面世世代代都是读书人,但是到他父亲这一辈,沦为穷酸秀才。
严生生来风流倜傥,放荡不羁,向来独来独往,家境贫寒,直到二十岁还是孤身一人。
严生眼光挑剔的很,一般女子根本入不了他的法眼,常常放下话,在他心里,只有西施这样的美人才能配的上他。
无事的时候,他喜欢到处游山玩水。一日,他一人带着一些食物,去天台山游玩,看到石梁瀑布的时候,被这壮观的景象所震撼,不知不觉慷慨吟诗起来。
严生想到自己孤苦一生,悲凉哀怨地吟诵此诗,也是向山神致敬。
刚刚吟诵完时,只见山上的一块大石突地裂开,里面竟横着一根铁器。
严生非常诧异,爬过去用力把铁器扯了出来,原来是一支笛,上面布满了草。
他把铁笛放水里认真地清洗了一遍,顿时铁笛金光灿灿。严生平时就喜欢玩弄这些乐器,就随意吹奏一曲,笛声宛转悠扬,让人听了可以感受到那种悲怆的心情。
他不由得心花怒放,心想着是自己多年来的孜孜不倦感动了上天,山灵施舍给他的。于是他小心翼翼地把铁笛带回寓所,用绸缎包裹着,藏在一只檀木盒子里。
如果不是世外高人、仙人或者道士,他不会轻易拿出来示人。
次日,严生换上一套崭新的衣服,骑着一匹高大的白马,前往钱塘江一带游览。迎面碰到一位老翁,头发花白,满脸胡须,虽然容颜苍老,但是看起来精神抖擞。
他头戴着一顶又大又圆的高帽子,身穿着一件宽大的长袍,看起来很不协调,像悬浮在半空中,整个人脚下却如同踩在云上。
严生感到非常好奇,但是内心感觉有所畏惧,所以没有上去和他攀谈。
走着走着,不觉已到中午,严生感觉肚子饿得咕咕叫,于是进一家旅店休息。
老翁也眼着严生走入了旅店中,他坐在严生边上,一言不发,也不知道在想什么事情。
严生被老翁看得身体发麻,感觉很别扭,问他是否要吃点什么,老翁点了点头;又问他要不要喝酒,他又点了两下头,敢情这老头就是来蹭吃蹭喝的。
严生对店家喊道:“小二,上点好酒好菜,猪蹄羊腿,再上点竹叶、梨花之类的美酒,让我和老翁家开怀畅饮。“
老翁虽说年纪大了,却是豪放之人,特别能吃,一个人能吃几个人的饭量。严生也是豪爽之人,不在乎这几个酒菜钱,中途加了好几次菜,老翁全部一扫而光。
吃饱喝足后,老翁露出了满意的笑容,连打了几个饱嗝,拍拍肚皮说:“今天真的吃的快活,我一个人在这人世间漫步了几个月,还从未吃过一顿饱饭。你有情有义,我会记着你这顿饭的。”
严生问他姓名,他笑而不答,转眼就消失不见了。
严生一个人继续往钱塘江走,忽然山洪暴发,波涛汹涌,如小山一样直奔严生而来,眼看就有生命危险。
严生惊恐万分,逃奔到一个高地,可是水波还是不停地直往上走,眼看就要把严生淹没。
他一时不知所措,急得四处看,突然看见昨天那老翁在波浪中此起彼伏,好像在追赶什么东西。
不久看他好像斩了一样东西,波浪慢慢地就平息了。
只见老翁提着一个东西从水中跳了出来,鲜血一直往下流淌,这东西身上长有一片片的鳞甲,形状十分怪异。
老翁告诉严生说:“这是一条恶蛟,你不要害怕,它想把你吃了,抢走你包里的宝物。现在我已把恶蛟消灭了,您只管继续赶路吧。”
严生急忙跪下拜谢,并邀请老翁一起同行。
老翁说:“我们肯定还会再见的!”就分手而去。
严生看他手提着恶蛟的头,健步如飞,完全不像一位老年人。
到了钱塘,严生去拜见太守钟君,钟君和严生是老朋友,他坚持要请严生入幕府。
幕府中人才济济,钟热情好客。
他们每天都喝很多酒,相处得很好。
一天,严生在西湖划船,观看六桥上的烟柳。他一激动,就拿出铁笛吹了起来。
笛声响起,一瞬间,所有其他的声音都变得寂静无声。
突然,他看到昨日老翁冲了过来,大声说:“我知道你不小气,今天为什么不请我吃一顿饭呢?这几天我在这里办事,忙得我都快渴死了。待我当完月下老翁,就回归那空无所有的地方,孤身一人,逍遥自得,再也不用向人乞食,麻烦别人了。”
严生道:“好!”
赶紧让仆人拿钱去买蒸饼、肉、菜、村酒等东西,放在老翁面前。
老翁开始吃喝,如云似雨,如海中吞吃的鲸鱼。
一瞬间,他所有的饭菜都被一扫而空。
严生道:“老伯,爽快人!”
于是,又拿出铁笛来吹奏,笛声呜咽咆哮,宛如神仙奏海之乐。
老翁聚精会神地听了很久,然后把铁笛拿在手里欣赏。
他对严生说:“这只铁笛是一个从收集铁的仙女制作的,由雷神扇风,风神点火,熔铸而成。如果是用普通的马蹄铁和汗津津的铠甲铁做的,会把嘴唇弄脏的。”
就在这时,只听到“丁咚”的一声,铁笛竟然从老翁手中滑落,掉进了湖里。
严生知道老翁是有神异的人,因此一点也没有表现出惋惜的神态。老翁拍手大笑说:“公子如此雅量高致,就像东汉的孟敏一样,瓦器堕地而不惊。我应当将宝物完璧奉还。”
然后老翁伸出一根手指,对着湖水念了一句口头禅,叫了几声,只见水面上一只大如簸箕的巨大蓝掌,高举着铁笛在水面上。
看到这里,老翁生气地说:“一个小小的神,竟敢用一只手而不是两只手来献宝。如果是这样,我就砍下你的头!”
然后,看到水中之人双手合一举在水中。
老翁笑着说:“看你聪明,就饶你一会儿吧!”
拿了铁笛,老翁就把水神打发了。
严生拿起铁笛,大吃一惊,原来不是之前的那个。以前的铁笛刻的是篆书“石花”,这把刻的是“琼叶”二字。
于是他对老翁施了一礼,问道:“用那支笛换了这一支,有什么说法吗?”老翁说:“以前那支铁笛是雄的,现在换成的这支是雌的。
它们质地虽然一样,发出的声音却大有不同。总之,宝物终究是要回到天上去的。现在人世间只不过暂时寄身名流,用它来撮合好事罢了。”
说着,老翁道了别,渐行渐远。
严生试着吹了一首歌。果然,音乐与前者完全不同,让人感觉像是春风,超越了世俗的笛声。所以他把它放在袋子里收藏。
太守有个女儿叫宝瑛,十六岁,天资过人。
她和父亲住在钱塘。因为热爱西湖的美景,她请求父亲在云水深处为她建一座亭子,让她可以经常来这里歇息。
太守很喜欢宝瑛,毫不犹豫就答应了。
宝瑛原本最善吹笛,就把这处驿馆取名为笛楼。
每当风徐来,宝瑛便在微风中奏起曲子,笛声悠扬动人,足以让鸟也停下来听宝瑛的歌声。
在笛楼的书架上,有数千卷的清奇诗集和数百封信件。
平日里,宝瑛爱打扮,爱烧香,爱打开书本阅读。
每当西湖的景色最美的时候,山雨楚青,水面上飘着轻纱般的薄雾,宝瑛就命人准备一只船,划进湖中的红莲丛中,在那里通宵唱歌观赏。
有时候阳光明媚的夜晚,她会换上男装,穿着紫色的衣服,戴着黑色的帽子,骑着一匹好马去游玩。
在她身后,跟着几个十六七岁的漂亮少女,都穿着绿衣服,带着短剑,一起骑马。有时候深入丛林,就下马,爬上去。
有时,在陡峭的山峰上,背靠岩石背诵,然后拔剑起舞,像一条龙。
当时很多游人聚集观看,以为是仙女,甚至疑心是杜兰香、许飞琼这样的仙女尚滞留人间,没有人知道她是太守的女儿。
宝瑛生性厌恶喧闹的人群。
一天晚上,她换上一个布衣,带着一个婢女,登上一条小船,划进了茫茫笛瑟的芦苇丛。
宝瑛随身带着一只竹笛。
在月光下,她拿出竹笛,弹奏着自己的新曲。
此时已是深秋,荷花已残损,鸥鹤等水鸟已栖息安眠。
月光皎洁地照在万物上,一湖碧水如镜。
其余的渔船、酒船在茫茫夜雾中一艘一艘地停泊在岸边。
宝瑛拿起竹笛,只是吹了几下,月亮和云彩似乎也在聆听优美的曲调。
过了一会儿,宝瑛听到了远处隐隐约约的歌声和水面上的声音,歌声越来越近,船桨声越来越大。
宝瑛心想:这地方这么僻静,有人跟踪吗?”
突然,只见一个神色严肃的老翁,慢慢地驾着船,说:“小姐好有雅兴,可否将笛借我一吹,以抒发胸中激昂之情,也许还有一两声能入小姐尊耳。”
宝瑛笑了笑,把笛子递给了他。
谁想老翁刚把笛放在嘴边,正要吹的时候,笛身突然裂开了。
宝瑛并不生气,只是笑着说:“不过是根废料罢了。”
老翁说:“姑娘,你真的没有遗憾吗?”宝瑛说:“这是人世灶间烧火用的材料,只能用来煮茶而已,没什么可惜的;只有天上的凤尾竹,才让人怜爱,值得长期供养。”
老翁说:“实在不好意思,由于我做事太草率,害你损失笛子,还好昨晚我去钓鱼,收网的时候意外得到了一个金属物,仔细检查后,原来是一支铁笛。我愿意把它送给你,以示补偿。”
宝瑛按下铁笛,试着吹,没有声音。
宝瑛怀疑是哑铁做的。
老翁教她运气,指点方法,还做了个示范,随便弹了几个曲子。
随着音乐,只见湖中鱼儿跳跃起舞,晚风始于浮萍末,水鸟呻吟,月色忽暗,音乐结束,余音袅袅,此时风平浪静,云破月明,看来笛真是个好笛。
“宝瑛被迷住了,她给了老翁一个深的礼物,并说:老丈笛音高妙,真是我的师傅啊,我愿将珠花作为见面礼,拜您为师向您学习。”
老翁直摇手不肯接受,说:“你能够学会刚才的这些技艺,在世上已是无人可敌了,至于还有其他的技法,自当有多情种子与你一起探讨。这是枚雄笛,他那里还有枚雌笛,两笛也终究要相聚的,你自己多留心着罢了。”
说完,老翁调转船头,摇橹而去。
宝瑛感觉很失落,但是突然听到远处传来笛声。
唱完之后,声音突然消失了,一切仿佛都没有发生过。
宝瑛把铁笛带回官署,爱如珍宝,整天拿着它练习吹奏。
宝瑛是大家闺秀,不能整天闭门不出。这个时候,她还不知道幕府里有一个擅长吹笛子的严生。
当晚太守举办生日宴,宝瑛写了一首新词,为父亲祝寿。
她拿出铁笛,演奏了一首新歌。
太守很奇怪,详细询问了铁笛的来历。
宝瑛把这一切都告诉了父亲,太守觉得很神奇。
当时严生一个人住在大宅里。当他听到仙乐在风中飘荡时,他感到非常熟悉。
他心里疑惑:“奇怪,这分明是用铁笛吹的乐曲。可它已经被河神拿去了,怎么会回到这儿来了呢?”仔细听了一会,确实是用铁笛吹的,但他一时想不明白为什么。盛宴听了宝瑛所弹的这支曲子,不觉神往,就照《壶中天》题了一首词。
词填好后,他把它写在青纸笺上,早晚吟诵,以寄托自己的思念之情。
当初太守留下严生时,款待的热诚,供给的讲究,是超过一般幕僚规格的。太守严生两人惺惺相惜,主客之间词赋唱和,堪称棋逢对手。
有一天,太守偶然来到严生的房间,看到《壶中天》一词,十分欣赏。
他立即命人摆酒席,叫乐师按节拍演奏乐器,太守亲自拍板助兴。
严生听到这首歌曲,十分高兴,于是他请书童去取来笛子,想演奏一曲。太守一看到这支笛子,就觉得眼熟,他歪着头想了很久,问:“你的笛子也是铁做的吗?”
严生道:“一言难尽。晚生先是偶然从山上得了一枝铁笛,后又换了一枝。”
于是我向太守详细描述了得到一支笛子换一支笛子的神奇过程。太守说:“厉害,真是神来之物!”
第二天,太守派人去请严生,并对他说:“我有一个十六岁的小女儿,我想许配给你。”
严生非常害怕,以为太守是在开玩笑,嘲讽自己,于是施了一个礼,不肯说:“我一个落魄的人,怎敢有什么非分之想!”
然而,太守坚持要把他心爱的女儿许配给他。
严生无法再拒绝,打算找一个德才兼备的媒人来提亲。
太守说:“不用,我已经提前请了大媒人,可以择日成亲。”
于是挑了个好日子两人成了亲。
严生一进洞房,就觉得自己在做梦,他只觉得处处金光闪闪,光彩夺目。再看新娘子,妩媚动人,貌若天仙,恐怕连七仙女都比不上她。
宝瑛悄悄问严生:“郎君知道我们为什么结婚吗?”严生道:“不知道。”宝瑛应道:“父亲看到你写的《壶中天》一词,就决定了这门亲事。你刚来我家的时候,父亲就很欣赏你。看到字后,他决定此事。”
于是两人在烛火下互诉衷肠,聊起了铁笛子。
严生问:“那老翁是怎样的人?”
宝瑛详细描述老翁的穿着打扮。
严生笑着说:“没错。仙翁真的成了我的大媒人。”
只是夫妻俩还不知老翁的名姓,只好恭恭敬敬地并立着,齐向空中焚香致礼,来表达他们对老翁做媒的谢意。
第二年,严生考中了举人,随后又考上了进士。但他对做官不感兴趣,于是请假回了钱塘,也就是岳父住的地方。
但随着时间越来越久,宝瑛的脉象一直没有怀孕,她担心自己不能生育,便劝严生娶一个妾,以续她家的家风,严生笑着婉拒了。
次年,太守死于任上。
严生夫妇护送灵车回到原来的地方安葬,回原籍安葬,并将他们将来死后准备用的棺木也一道带了回去。
没想到半路上遇到一伙马贼,喊杀震天,来势汹汹,拦住了他们的去路。侍卫吓得都不敢反抗,正打算溜走,却见严生、宝瑛喝住贼,取出两支铁笛迎敌。
他们把手举起来,每支笛子里都飞出两条绿色的小龙,或伸展或弯曲,在空中攻击。
所到之处,如冰雹横飞,贼人非常惊恐。
他们以为是天兵来了,都跪拜求饶。转眼间他们都逃走了。
再看,小青龙不见了,铁笛还完好的在他们手里。
严生夫妇回到故里,妥善处理丧事,遣散仆从,骑着毛驴直奔天台山。
他们在石梁西岸选了一个地方,搭了一间小屋,并住在那里。
每到月白风清的夜晚,两人拿出铁笛对着空中吹几下,黑鹤便飞身加入其中。
三年后,小屋无故起火,转眼间化为灰烬。
严生和宝瑛都笑了,像黑鹤一样飞上了天,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节选自清朝民间志怪故事,大家看着乐一乐,缓解下压力
笔者有话说:
这是一段美好的姻缘,两位同样爱好笛子的才子佳人走到了一起,实属人生一幸事。人事短短几十年,能够得一知己,那人生的幸福感就会直线上升,但愿看到此文章的人也能有美好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