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宋年间,齐州城内有户姓杨的商家,家主杨启有三个儿子,长子和次子都已成婚,帮着家里打点生意,这两个儿子听话懂事,很受杨启喜欢。
所谓一样米养百样人,龙生九子还各有不同呢,杨启的小儿子杨琛,与两个哥哥的性格却截然相反。
他自幼性格散漫,不喜读书还厌恶劳作,整日和一些纨绔子弟混在一起,染了一身坏毛病,搞得街坊邻居人见人厌,没有人家愿将女儿嫁给他。
杨启半辈子清白,想不到养了这么一个不长进的儿子,他一怒之下,将杨琛赶出家门,将城郊那间准备关闭的杂货铺给了他,让其自力更生,若不改掉恶习,休想再进家门。
滚刀肉,脸皮厚,杨琛就是这样,从富家少爷变成落魄小哥儿,他并不太在意,反而觉得脱离牢笼,自由了。
虽说性格与父亲和哥哥不同,但杨琛却遗传了他们的生意头脑,那间半死不活的杂货铺,竟然在他手中慢慢有了起色。
解决了吃饭问题,杨琛的老毛病又犯了,经常叫以前的那些朋友,来铺子喝酒搞乐。
离杂货铺子不远有所小宅院,里面住着两口子,男的名叫刘唐,二十四五岁年纪,是个车把式,他妻子姓杜,也就二十一二岁年纪,生得面若桃花,娇艳动人,一下子迷住了杨琛。
杨琛这人虽有纨绔之气,但做人很有原则,就是绝不招惹有夫之妇,他认为那样会破坏别人家庭,不道德。
杜氏偶尔会来杂货铺买东西,杨琛虽为她神不守舍,但并未出格,只是在杜氏出门时,呆呆地望着,朋友们都笑他痴,杨琛毫不在意。
四个月后的一天,杜氏的丈夫刘唐忽然生了病,原来是几天前搭救落水路人,着凉伤了肺,落下了哮喘的毛病。
得知情况,杨琛既敬佩刘唐的善行,又可怜杜氏的遭遇,所以杜氏再来买东西时,杨琛都会少收几文钱,他觉得这样做,心里踏实。
时间又过去四个多月,刘唐突然去世了,因他患有哮喘,人们也就没有多想,帮着杜氏料理后事,杜氏一身素服、哭得梨花带雨,更加几分姿色。
当初对杜氏之事思念,并无行动,那是因为她丈夫还活着,现在刘唐不在了,杨琛就借机表示了爱意,但被杜氏婉言拒绝。
朋友对杨琛说:“若是有意,就多找几个媒人去说和,刘唐家没有人,干脆让媒人去杜氏娘家说一说,闹不好会有转机。”
杨琛道:“罢了,我这人虽一身毛病,但对婚姻之事还是很谨慎的,所谓强扭的瓜不甜,何苦相逼呢,怪只怪造物弄人,没有让我早些认识她。”大家见他这样想得开,也就没再出主意。
虽说已经放弃,但心里对杜氏依旧挂念,杜氏家院墙外,有棵大柳树,到了晚上,杨琛经常会爬上柳树,暗中窥探,哪怕只看到杜氏在窗口映出的人影,他已经很满足。
这天晚上,杨琛又在柳树上偷看,大约初更过半,正准备离开时,忽见一个人影从远处走来,从矮墙处翻入院儿中。
杨琛还以为是贼人,可看见杜氏打开屋门,将那人拉进屋里后,瞬间明白了,原来这个美貌如画的新寡妇,竟与他人有染。
看到这里,杜氏在杨琛心中打了个对折,他心里道:“哎!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我原以为她是贞洁好女子,这才诚意恳求,想不到竟是个不贞之人,真是可惜啊,可惜了这副好皮囊。”
杨琛感觉很失望,他下得树来,准备回去休息,从此以后不再挂念这个女子。
刚走两步,心里突然念道:“究竟是什么样的男子能入杜氏的法眼,我还真的亲眼看一看。”想到此处,杨琛转身回去,从矮墙翻入,轻手轻脚来到窗前,侧耳倾听。
少倾,里面传出杜氏说话声:“死鬼,你什么时候去和我爹娘提亲,我要等到何时啊?”
“刘唐死了还不到一年,不能这么着急,会惹人闲话的,我总得顾全下脸面吧,你放心,再等上一年,我肯定去说。”一个男人说道。
这男人的声音有些耳熟,但一时之间听不出来,杨琛轻轻抬头,从窗缝往里一看,心道:“怪不得耳熟呢,原来是他?”
里面这男人名叫蔡成,是“广源”货栈的少东家,刘唐在世时,就是他家货栈的车把式,这可真是想不到啊。
“哼!当初你说最多半年就娶我过门,我才信了你的鬼话,早知这样,我就不给那死鬼下毒,现在倒好,我一个人孤苦伶仃,现在我把话撂下,再给你两个月时间,否则我就去衙门自首,反正这种担惊受怕的日子,我是过够了。”杜氏说完,“嘤嘤”地哭了起来。
蔡成见状,赶紧近前安慰。
杨琛在外面差点儿惊掉下巴,他悄悄爬出院子,回到铺子还惊魂未定,不由倒吸一口冷气:“原来刘唐是被这对奸夫淫妇害死的啊,真是人不可貌相,想不到杜氏美艳动人,心肠却如此歹毒,我真是色迷心窍,竟然对她生了情愫。”
夜已经深了,杨琛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到最后,他嘟囔道:“刘唐是为了救人,才落下哮喘的毛病,这等善良之人,不能含冤不白。”
次日一大早,杨琛去了北城找了朋友陈天。这陈天是衙门捕快,与杨琛交好,他听闻此事也很震惊,就想去衙门禀告捕头。
杨琛急忙拦住,说道:“陈大哥,你不能就这样去啊,若是捕头或知县大人问你,从何得来的消息,你怎么回答?”
“对啊!若照直说了,以知县大人的秉性,你偷窥他们宅院,也是要挨板子的啊,容我想一想,容我想一想。”陈天在屋里来回踱步。
片刻后,他眼睛一转,有了主意,对杨琛说道:“有了,从今晚开始,我就去刘唐家附近蹲守,若看到蔡成进去,我就捉了这对奸夫淫妇,回禀捕头时,我就说出城会朋友,回来晚了,路过刘唐家时,看到一个人影潜入,将其误认为是贼偷,才进去抓捕的,说不准知县大人还会奖赏我呢,可惜你老兄是没福气喽。
“这种福气我宁可没有,我先走了,祝你成功吧,反正不能让刘唐这种好人白白冤死。”杨琛说完,离开了陈家。
五日后的晚上,蹲守的陈天看到蔡成潜入,依照自己谋划,等了两刻钟时间,他翻墙入内,一边大喊捉贼,一边踹开屋门,将衣衫不整的蔡成和杜氏堵在屋里。
有几个街坊听到陈天大喊,也纷纷赶来,正好看到这一幕,众人配合陈天,将蔡成与杜氏捆绑结实,押送县衙。
次日审问时,陈天有意在知县耳边说了句:“这奸夫淫妇看来早有私情,那刘唐暴亡,难道另有蹊跷?”
这话果然管用,知县大人开始眼神,蔡成与杜氏顶不住压力,如实交代了罪行。原来这二人早就偷偷来往,刘唐患哮喘后,蔡成感觉机会来了,就弄了些慢性毒药,让杜氏还是刘唐。
为了能和情人长相厮守,杜氏一狠心,就害死了刘唐。慢性毒药并非立刻发作,再加上刘唐有哮喘,他的死也就瞒住了众人。
毒杀刘唐之前,蔡成是想过娶杜氏为妻,但刘唐死后,他有些后悔,觉得杜氏这个女人有些狠辣,若娶了她过日子,自己也得提心吊胆,出于这个考虑,蔡成就一直敷衍杜氏。
案情大白,蔡成与杜氏被明正典刑,刘唐也得以洗冤,应该能够瞑目了。
破获此案,陈天当属首功,知县大人大肆褒奖,还升任他为新捕头,顶替年纪老迈的老捕头刘广。
此案完结后,杨琛好似悟到了什么,性子也变了,不再同那些纨绔来往,而是一心一意打理生意,他本就头脑精明,一年以后,杂货铺已经生意兴隆、红火异常。
杂货店旁边有家裁缝铺子,掌柜的姓孙,年纪大了腿脚有些不利落,一些费力的活儿,杨琛看到后都会过来帮忙,孙掌柜很是感激,觉得这个年轻人虽有些浮躁,但头脑精明、心肠不错,是个好后生。
孙掌柜的小女儿名叫秋雯,十九岁年纪,还未出阁,他与老伴儿商量后,决定将女儿嫁给杨琛为妻。
秋雯经常来裁缝铺帮忙,杨琛见过几次,印象很好,对这门亲事很是满意,但儿女婚事都是父母做主,虽说自己被赶出了家门,但婚姻大事,还得需要禀报父母才行。
拿定主意后,他往城南杨家大宅走去,虽说都在一个城里,相距不过三四里,但自从被父亲赶出来,已经四年没有登门了,连春节时候,父亲都不让他进门,中间只有两个哥哥,偷偷来过杂货铺探望。
杨琛来到家门口,还未等敲门,两个哥哥已经将大门打开,父亲杨启和母亲文氏站在门内,满脸慈祥望着他。
母亲早已泪眼婆娑,哭喊道:“我的儿,想死为娘了,都是你父亲心肠硬,不让我去看你。”杨启虽一脸慈祥,但说话依旧冷冰冰:“还不快进来,戳在外面发什么愣。”
听到这话,杨琛一身轻松,父亲外冷内热,这句话虽然冰冷,实则内心深处,已经原谅了自己,父子多年,杨琛还是能感受到的。
进到屋里,杨启叹道:“你个纨绔浪子竟能改邪归正,不仅铺子打理的红火,还能让老孙头看上,想让你做女婿,真是怪哉,怪哉!”
杨琛脸一红,说道:“原来父亲什么都知道啊。”
“爹爹就是嘴上硬,从你被赶出去那天开始,过上几日,他就去杂货铺旁边偷看,自己偷偷关心你,还不让我们去,你说气不气人。”二哥在一旁牢骚道。
这一刻,杨琛热泪盈眶,他跪在杨启跟前,哽咽道:“是儿子不孝,以前不争气,惹得爹爹恼怒,母亲担忧,儿子以后会好好做人,不再顽劣了。”
“起来吧,你的情况我都知道了,包括给刘唐洗冤,这是我最满意的地方,做人可以有小瑕疵,但大义面前绝不能含糊,你做得非常好。”杨启一改往日严肃,满面笑容地说道。
杨琛有些吃惊,想不到自己做得如此隐蔽,竟逃不过父亲的法眼。杨启见他这副模样,笑道:“过去的事,不说了,你今天回来,不就是要禀报婚姻大事吗?我和你母亲都同意,明天一早我就去找老孙头,商量婚期,好不好啊?”得偿所愿,杨琛高兴不已。
不久以后,杨琛迎娶秋雯过门,他没有搬回家里,而是将杂货铺后面的宅子买下,作为婚房,作为自己的小家。
许多年以后,杨琛已是附近有名的富商,也早已儿孙满堂,夜深人静之时,他也偶尔会想起那个杜氏,想起她的音容笑貌。(故事完)
【写在最后】
父母的爱是无私的,杨启恨铁不成钢,将儿子赶出家门,并且不让家人探望,但他自己却经常偷偷观望,这就是父亲的爱,不在口头,而是放在心里。
浪子回头金不换,杨琛就是如此,他虽一身纨绔,但本质不坏,特别是对男女之事,有自己的底线,同时在大义面前,毫不糊涂,这一点也是难能可贵的。
就如杨启后来说的那句话:做人可以有小瑕疵,但在大义面前绝不能含糊。
这世上没有完人,任何人都有缺点,只要大义面前不失节,就可以称为正人君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