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没了,爹要把外室接回来做继室,她冷着脸跟着外祖父回了尚书府

2022年10月08日11:20:24 故事 1081

将军家的小娇娘【我想吃鱼】

傍晚时分,燕京城东大街最为繁华的一段街道上,一座宽阔的宅院大门口有仆役正在踩着梯子挂白布,显然此宅院家中有丧事。从门前路过的众人瞥见这场景,均是快步而行,隐约可听见一阵阵撕心裂肺的孩子哭声从宅院里传出。

循着声音而去,才发现是一个约莫四五岁的小姑娘被一众仆妇强硬的拖着而行。小姑娘哭喊着拼命的往反方向挣扎,却始终挣脱不得,渐渐消失在了转角处……

而小姑娘挣扎而去的方向,赫然就是府中为新丧之人所设的灵堂。

看着被人带走的小女娃,灵堂之中的几个仆妇丫鬟心里都是松了一口气。灵堂之中一左一右分别跪了两个身穿孝服的丫鬟,跪在左边的其中一个圆脸小丫鬟深呼了一口气,往火盆儿里添了些纸钱,小声说道,“可算是将大姑娘送回去了。”

“是啊,”另一个守灵的小丫鬟低声接话,“虽说咱家大姑娘年纪小,可那闹腾劲也太折腾人了,我刚上去拦都拦不住,你瞧瞧,我这手上都被抓了好几道口子。”

闻言旁边的圆脸小丫鬟侧头看了一眼她手臂上触目惊心的血痕,忍不住吸了一口凉气,嘴里却是劝道,“行了,你可少说两句吧。夫人去了,大姑娘心里难过闹腾下也无可厚非。”

“我自是明白这样的道理,只可怜大姑娘这幺小就没了娘,以后连个替她撑腰的人都没有。”

“你这话就说差了,夫人的娘家可是尚书府,尚书府的那几位可是好招惹的?”小丫鬟左右看了看,压低了嗓音道,“等到他们那边得了信儿,怕是要闹一闹呢。”

“闹一闹也好,这徐家靠着夫人发家致富,如今却是为了个外室子生生将夫人气死了,尚书大人能放过老爷老夫人?”圆脸小丫鬟没好气的嘟囔道,“我可听说香巧姐姐出府了,怕是去尚书府告状去了。”

另一小丫鬟咬牙切齿道,“区区一个外室子,人还没进府就已经闹得府里不得安生,真是个祸害!夫人真是可怜……”

“大姑娘是主子,就是那女人孩子进了府,也比不得姑娘身份尊贵。更何况大姑娘的外祖父和舅老爷们,个个都是人中龙凤,位居要职。也就是夫人一时没想明白,若请了这几位过府,看看老爷还敢不敢动了将人接回来的心思。”

“谁说不是呢?”

“够了,你们几个别说了。”一位年龄稍大的仆妇刚一走近就听得两个小丫鬟的说话声,低声斥责道,“夫人往日里待我们也不薄,如今还在这儿呢,你们就敢这样妄议主子的是非。把嘴都给我闭严实了,好好替夫人守灵。”

听得这话,众人对望一眼,将视线落在棺材中的女人身上,只觉得浑身发麻,乖乖噤了声,神情肃穆的替徐夫人守灵。

徐夫人是今日才殁了的,徐家请了好些大夫均是摇头表示无能为力,徐夫人的丈夫徐明达和徐老夫人呆了好久才接受徐夫人死了这件事。

徐明达生怕舅家来人迁怒他,当即躲了出府。徐老夫人只得硬着头皮派人去买了丧事用品,操办起自家儿媳的丧事来。徐夫人身子还算健硕,短短几个时辰已经晕了好几次了,连头发也在白了许多。

一个仆妇急匆匆的行来,在一个徐老夫人面前而停,还没来得及行礼,就听得老夫人焦急出声,“管家,都办妥了?”

“是,”管家应道,“已经依老夫人所言,吩咐仆妇们明日一早就前去报丧了。灵堂已经搭建好,守灵的丫头也定下了。大姑娘先时在灵堂闹了一通,如今也已经带回房休息了。丧宴上需要的厨子、蔬果等也已经订好了。”

徐夫人是申时殁的,之后又是请大夫又是购买丧事用品建造灵堂,这么一耽搁下来,此时已经戌时了,再去报丧恐影响贵人们休息,才依老夫人所言明日再去报丧。虽然他觉得一大早去报丧才是容易让贵人们觉得触霉头。

老夫人点了点头,又问,“老爷呢?”

“老爷收拾了些东西,酉时便出了门,未曾回来。”管家说得委婉,可眼眸之中到底是有几分对这位老爷的嫌弃。

自己的妻子因为他死了,竟是不敢面对还偷偷跑了,真是让人瞧不起。不过也对,能做出养外室还弄出孩子来这事儿,也坦荡不到哪里去。

“混账!”老夫人没忍住骂了一声,指了指身边的丫鬟,吩咐道,“你去将人给我叫回来,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儿他以为躲出去就行了?!”

丫鬟有些为难的张了张嘴又将话咽了下去,她只是一个奴婢,哪里知道老爷的去处?!

但现在老夫人正在气头上,她如何敢顶嘴。

老夫人身边伺候的崔嬷嬷见小丫鬟欲言又止的模样,悄悄走到她身边小声说了几句,小丫鬟登时放松了脸色,向崔嬷嬷道了谢之后急匆匆出府去了。

管家退下之后,老夫人抬手揉了揉眉心,只觉得脑袋疼的厉害。

崔嬷嬷将房间里的丫鬟都遣了出去,悄声走到了老夫人身后,细心的替她捏肩放松。

老夫人神色放松了些,默默叹了一口气,似自言自语,“你说外边儿的那个孩子,该不该接回来呢?”

崔嬷嬷眉心一跳,暗道老夫人怎么又提起这事儿了,只垂了眸当没听到。

“府里这么多侍妾,怎么就生不出来一个带把儿的呢!要是有个哥儿,事儿也不至于闹成这样……”

崔嬷嬷扯了扯唇,“老爷还年轻,总……”

话还没有说完,就听得外面一阵喧闹声音响起。老夫人微微皱眉有些不悦,刚想呵斥两声却听得一道熟悉的声音隐约传来,不由得脸色一变。

门外有仆妇慌张的跑了进来,“户部尚书府的人来了。”

“怎么这么快?”老夫人不由得惊了一声,快步往二门走去。仆妇紧跟了上去,小心翼翼的打量着老夫人的神色,“刚刚尚书大人来了的时候,奴婢在他身后瞧着了在夫人身边伺候的香巧。”

老夫人的脚步微顿,暗骂了一声“贱婢子”,心中更是惶恐了几分,脚步也不由得加快。那丫头本就是尚书府来的陪嫁,谁知道香巧那个贱婢在王鸿生面前会怎么说!

府里突然接到自己女儿的死讯,尚书夫人听到消息就直接晕了过去。尚书大人王鸿生悲急攻心在儿子儿媳的劝说下堪堪稳住,吩咐儿媳安置好自家夫人,扭头就带着两个儿子和一众仆役径直冲到了徐家。

去往徐家的路上王鸿生就后悔不已,当时自己怎么就眼瞎将女儿嫁给了这种假仁假义的人!

当时户部尚书王鸿生还是一个从三品官员的户部侍郎,府中设宴宴请宾客,她女儿不小心跌进了湖里,又被受邀而来参加宴席的徐明达救了上来。

自己女儿的身子被一个男人在众目睽睽之下看了摸了,纵然王鸿生心里不爽恨不得将徐明达的眼睛戳瞎,也只得将怒气压了下来,故作感激的道了谢。

翌日就派人去打听了之后徐明达的家境情况、生活作风。瞧着徐明达是个老实本分的,家中也只他一个儿子,日后也少了妯娌之间的矛盾。又因着徐明达算是一个敢作敢当的,没等几日就派了人前来提亲,王鸿生无奈只得将自己的女儿嫁给了徐明达。

然而徐明达当时不过只是一个闲散读书人,家族中靠祖宗荫蔽虽有些银钱,可只出不进也不是长久之计。王鸿生舍不得自己女儿吃苦,又托了关系给他在礼部找了个闲职。

好在徐明达也上进了几年,又有王鸿生这么一个岳丈给他铺路,不过短短几年官位已经升到了礼部知事。可谁知徐明达近年更是眼高于顶,知晓礼部有一位主事即将退休之后,就找上了他想要托托关系填补这个空缺。

王鸿生对徐明达女婿的能力再清楚不过,主事的职位他根本胜任不了,也就没帮他,没想到这一来竟是记恨上了他。徐明达暗地里塞了不少银两托了其他关系竟是坐上了主事这个位置。

王鸿生后来知晓那银两还是徐明达拿了自家夫人的嫁妆去换的,对他也更加嫌弃了几分。

是以在徐明达沾沾自喜在他面前炫耀的时候,王鸿生还对他说教了一通。徐明达表面上没说什么,回府了之后却是对着徐夫人发了好大一通火,日后也不爱往王家跑了。

一行人到了徐家看见徐家满府白布,来回的仆役都是身穿孝服,王家众人心里最后那点儿期望也没了。

王鸿生的脸冷若冰霜,一步一步往徐府而去。

徐府的管家瞧见王鸿生时心都颤了一下,慌忙迎上来,“尚书大人……”

管家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见王鸿生忽略了自己径直往灵堂而去了,脸上不由得讪讪,招手将不远处的小丫鬟叫了过来,“去请老夫人过来。”

大殓前须得外家过目,是以现在徐夫人的棺材还未封板,王家一行人快步到了棺材前,瞧着双眸紧闭安静的躺在里面的妇人不由得悲从中来。尤其是王鸿生仿若瞬间苍老了十岁,嘴里低喃着“我的儿……”

王鸿生伤心欲绝,忽然想起了什么偏头问一旁吓得不敢阻拦的仆妇,“一一呢?”

王鸿生口中的“一一”,是已去的徐夫人,也就是王氏留下的唯一血脉,大名徐嘉怡,小名唤作“一一”,如今虚岁也不过才五岁。

对上王鸿生那一双猩红的眼睛,仆妇被唬了一跳,解释道,“老夫人心疼大姑娘身子弱,送大姑娘回房休息去了。”

实际上是徐嘉怡刚刚才过来大闹了一趟,扒着棺材木板不撒手哭闹得不行,老夫人才让人强制性的将人带走了。

王明远闻言默了默,抬眸给了香巧一个眼色,香巧当即应声,“大少爷跟我来。”

“为何只有你们几个丫鬟在这里守灵,徐明达呢?他为何不来?还有那些小妾,让他们都给我滚过来守着。”王明宇自是瞧见了自家哥哥的动作,是以此时也不担心徐嘉怡了,扶着王鸿生站稳后,怒斥道。

当家主母的灵堂里面竟然只有几个小丫鬟守灵,当真是欺负他们王家没人不成?!就算他徐明达一个大老爷们儿不适合,难道他那几个小妾也不能来?

“二姑娘粘人,林姨娘一走就哭闹得厉害,脱身不得。华姨娘刚刚生了三姑娘,正在月子里不方便。梅姨娘和云姨娘刚巧来了月信,这等事儿自是要避开的……”

小丫鬟低声禀告道,她每说一句,王鸿生和王明宇的脸色就阴沉一分,说到最后脸色阴沉的几乎能滴水,吓得小丫鬟话卡在喉咙边却说不出来。

“那还是真巧啊……”王鸿生冷哼一声,一字一顿的咬牙切齿出声。

好一个徐家!

王鸿生眼眸微凛,“来人,去把徐明达给我绑过来。”

跟着王家来的仆人一听到这句话,当即听令转身而去。

徐老夫人一眼这情况,心知是躲不下去了,连忙从转角处走了出来,讨好的出声,“亲家,你们这是做什么。”

“谁是你亲家!”

老夫人一怔,只得换了称呼,“尚书大人,你冷静冷静,有什么话好好说,或许其中有什么误会呢?王氏的事情确实是意外,我们请了不少大夫,可……”

“误会?!哪来的误会?!”王明宇恶狠狠的瞪了一眼徐老夫人,“当初是你们巴巴的求着咱们家将姑娘嫁过来的,如今不过几年,你们就将人蹉跎死了。我呸!怪我们当初看走了眼,将妹妹嫁入了这豺狼之地。”

“当初还说什么相敬如宾,结秦晋之好。瞧瞧这燕京城里哪个府里的小妾似你们府里,主母丧事都脱空子不来哭灵,就扔下几个丫鬟婆子在这里守着,你们当我王家没人?!”

王明宇虽是气到极点,但到底还有些理智,“我妹子是怎么死的,老夫人应该最清楚不过了吧?”

老夫人的脸色不由得变了变,嘴唇嗫嚅了两下没出声。

怎么死的?

这事儿还真和她脱不了干系。

儿媳妇和她儿子成亲这么多年了两人至今也只有一个孩子,还是个女娃,她这心里就一直不得劲。那日儿子过来和她说他在外面养了个外室想接回家来,气的她恨不得给他两巴掌。可是听完了儿子的原因后,她虽然埋怨儿子做事欠妥,可也喜得眉开眼笑。

男娃啊!

她的第一个孙子诶!

虽说这些年明达前前后后也纳了几个妾室,可那些个竟是些没福分的肚子不争气只会生女儿,如今府里也只有三个姐儿,一个带把儿的也没有。

若是没给徐家留个后,她死了以后怎么去见徐家的列祖列宗?!

更何况她也已经退让了一步,只要将孩子接回来就行了。日后这孩子也可养到王氏的名下,说出去也好听。

谁知这王氏气性竟这么大,不仅当众顶撞她,更是对儿子动手打骂。夫妻两个动起手来,王氏气急攻心一时没缓过来,就这么去了。

“你们将姑娘的棺材抬着,我们走!”王鸿生闭了闭眼,伸手指了指身后的仆役,冷声吩咐道。

仆役对望了一眼,点头往灵堂里走来。徐老夫人几步上前挡在了仆役的面前,冷喝道,“我看谁敢动!”

见仆役因为自己的呵斥顿住了脚步,徐老夫人这才扭头看向王鸿生,“尚书大人,我敬你是王氏的父亲,你白发人送黑发人心里难过在徐府大呼小叫也不与你计较,你这是作甚?王氏既嫁了我们徐家,那她就是我们徐家的人,死了也要入我徐家陵墓,怎可由你们带走?!”

王鸿生眼睛红的可怕,却是懒得与她说三道四,“唰”的一声抽了仆役手中捧着的宝剑,直指徐老夫人,惊得徐老夫人往后退了好几步,后怕的拍了拍胸口,抬眸却见着王鸿生提剑一步一步朝自己而来,骇得脸色都白了。

“父亲!”

王鸿生扭头去看,就看见大儿子王明远怀里抱着一个粉嫩的小女娃走了过来。

这一看,倒是让王鸿生冷静了几分。

待到王明远走近了之后,王鸿生看清了徐嘉怡的模样之后,眼睛都快冒出火来了。骂人的话还没说出口,就听得自家二儿子王明宇低吼的声音响起,“你们徐家就是这么照顾人的?!好歹一一是你们徐家的嫡女,我妹妹人还在这儿呢,你们就敢这么对待她唯一的孩子!”

老夫人看了一眼王明远怀里不知是睡着了还是晕过去了的女娃,见她身上的衣服皱皱巴巴,头发也是乱七八糟,就连面上也糊得面目全非,还能见着两行眼泪的痕迹,看起来就跟街上的乞丐没什么两样了,只得将要说出口的话咽了回去。

其实这还真怪不着徐家。

徐嘉怡哭闹的实在是厉害,丫鬟仆妇们根本拉不住。等到徐嘉怡哭得晕了过去才松了一口气将人抱回了房里,派人去请了大夫之后才打水回房准备替徐嘉怡梳洗一番让她睡下,王明远就冲了进来,怒气冲冲的将人给抱走了,他们追都追不上。

王鸿生当即气的又想提剑杀人,仆役们连忙上前阻拦,你追我拦下有好几个仆役都被剑划伤了。王明远眉头微蹙,抱着徐嘉怡的手紧了几分。

待看到徐老夫人脸色惨白要晕不晕的样子,王鸿生这才轻哼一声,任由二儿子将手中的剑给拿了下来。

怀里的小团子动了动,王明远当即低下头,就瞧见徐嘉怡已经醒了过来,此时正眼巴巴的看着他,用带着哭音的嗓音含糊不清的唤了一声“大舅舅”。

王明远感觉心脏揪疼了一下,有些难受,千言万语到了嘴边却不知该说些什么,只抬手摸了摸她的脑袋,僵硬着点了点头。

“你们放开我!有你们这么对待姑爷的吗?!”徐明达骂骂咧咧的声音传来,王鸿生的眼眸瞬间变得凌冽,偏头看着徐明达被他们的人绑了压着过来。

徐老夫人瞧着自己的宝贝儿子被五花大绑押进府心疼不已,快步过来替他松了绑,暗地里压了嗓音警告徐明达不要将事情闹大了。

“你算个哪门子的姑爷,我王家没有你这样的姑爷!”王鸿生怒目而视,“徐明达,你既想要你那外室子,那也好,我也不为难你,你一封和离书拿来,我即刻就带着女儿和一一离开你们徐家!”

人都已经死了还要和离书?!

徐明达不由得瞪大了眼眸看着王鸿生,看清他满脸的认真不似玩笑不由得愣住了,“这王氏人已经死了,和离……”

徐明达的话还没有说完,徐老夫人就已经在他的手臂上揪了一把,疼的他当即止了声,“岳父这是说什么,王氏是我的妻子,如今她香消玉殒,我怎么会做出这等抛妻弃子的事情来?”

徐明达还想要继续说什么,却发现落在自己身上的眸光像是要将他看穿似的,扯了扯嘴角讪讪然,噤了声。

王鸿生将目光落在徐嘉怡身上,悲痛的眼眸之中多了几分暖意,努力扯出了一个笑意,“一一,你想不想和外祖父回尚书府住?”

徐嘉怡的目光落在大厅里的棺材上,嘴巴扁了扁,眼泪又落了下来,“我想和娘在一起。”

“那我们就将娘也带回尚书府可好?”

徐明达原本以为徐嘉怡不可能会答应,毕竟王氏死了,他这个爹可是她最亲的人了,没想到就听得徐嘉怡奶声奶气的轻“嗯”了一声。

“一一!”徐明达不由得呼出声。

虽然有些怵这个亲家,但是徐老夫人还是挡在了王鸿生的面前,“这怎么使得,一一是我们徐家的孩子,怎么能送到王家去养。”

这要是传出去了,谁还敢和他们徐家打交道!

“徐明达,你如何说?”王明远冷冷问道。

王鸿生冷嗤一声,“他怎么说都没用,你管他做什么。明远,你抱着一一先行回去。明宇,我们带你妹妹回家。”

“是!”

王家一行人来也匆匆,去也匆匆,不过短短一刻钟,所有人都已经尽数退去。徐府的仆妇们对望一眼,唏嘘不已。

瞧着王家毫不留恋离开的背影,徐明达忍不住瑟缩了一下,寒气从脚底迅速蔓延全身。他隐约明白,今日他是将王家的人得罪死了,就是这姻亲关系以后也别想再靠了。

眼前已经到子时了,然而户部尚书府内依旧灯火通明,几个主人家都在厅里等消息。

尚书夫人苏氏有气无力的坐在椅子上,眸光时不时的往屋外看去。旁边两个儿媳陪着,大儿媳赵氏柔声说,“母亲,您先回房歇着吧,这里有我和弟妹等着就是了,有消息了我即刻派人来禀告您。”

“母亲,大夫说要您好好休息的。您也别担心,妹妹吉人自有天相,一定能逢凶化吉的。”二儿媳钱氏递来了一杯热茶,苏氏伸手接过却没喝,叹了一口气又将茶盏搁在了桌子上。

香巧来的时候说的不清不楚,只说王氏不大好了许是熬不过去了,望老爷和夫人速去。本想宽慰苏氏几句,但这事儿总不好开口,万一王氏有个好歹……

“我这心一直七上八下的不安定,总觉得不安心,在这儿等着还安定些。”苏氏站起身来,伸头往外望了望,来回走了两步又道,“不行,我去徐府看看。”

“母亲……”钱氏和赵氏还想再劝两句,却听得有喇叭唢呐吹奏的丧乐声响由近及远,俨然是朝他们家而来,不由得面色一白,扭头去看苏氏,却见苏氏老泪纵横,嘴唇蠕动了半晌都未说出一个字来。

“母亲,你撑住啊。”赵氏和钱氏两个一左一右的将老太太扶稳,却发现老太太脚软站不住,连忙扶到了一旁的椅子上坐下,轻拍胸口给她顺气。

白发人送黑发人,怎么能不让人心痛。

半晌之后,老太太缓过了一口气,有心想要亲自去门外迎,浑身发软也有心无力,扭头又吩咐钱氏,“你去外面看看。”

钱氏应了声,还未转身就听见了自己丈夫的声音。

“母亲。”

王明远是抱着徐嘉怡先行回府的,他心知老太太忧心妹妹,是以一回府就问了老太太的位置,直奔而来了。

纵然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可三人看到王明远身上的孝服时还是泪流满面。老太太哭得尤其凄惨,两眼朦胧,“明远,你妹妹她……”

“母亲,请您节哀……妹妹……没了。”王明远哽咽着将话说完。

钱氏上前接过已经哭得眼睛肿胀,一脸严肃紧抿着嘴唇的徐嘉怡,心刺痛一下。王明远跪倒在老太太的身前,将徐家的事儿前后都说了一遍。

听完了前因后果,众人都不由得在心里咒骂了徐明达几句。

老太太脑子嗡嗡作响,只觉得头晕目眩,眼看着又要晕过去了。王明远连忙扶着老太太,缓和了声音,“娘,您挺住啊,别吓着一一了。”

他知道母亲难过,可也要保重身体啊,只希望能看在一一的份上振作一些。

“一一,”老太太混乱的脑袋清明了些,连连点头,抖着身子将徐嘉怡搂到了怀里,“一一,我可怜的孙女儿,你以后就在尚书府安心住下,外祖母和你舅舅舅母们都会对你好的。”

此时天色已晚,赵氏将徐嘉怡安置在了特意按徐嘉怡喜好布置的嘉禧园里。这个院子平时都空置着,只有徐嘉怡来尚书府玩耍时才在里面住几天。没人住的时候,也是有丫鬟婆子打扫着的,是以能直接住进去。

赵氏就着丫鬟端来的温水净了手,拧了帕子轻柔的替徐嘉怡擦了擦脸,又用热帕子搭在徐嘉怡的眼睛上。

今日哭得狠了,若不好好敷一敷,明天只怕眼睛都睁不开。

赵氏做这些的时候,老太太就眼眶湿润的坐在床沿上,拉着徐嘉怡的手摩挲着,嘴里不停的念叨一句,“我可怜的一一啊……”

眼看着老太太又要落泪了,赵氏连忙温声劝道,“老太太,一一累了一天了,如今只怕是困了,先让她休息一会儿吧。”

老太太看徐嘉怡的小脸儿,那与女儿相似的眉眼泪目,用手帕擦了擦眼角,点了点头,“也好,一一今日先歇着。”

徐嘉怡缓缓摇了摇头,抬头眼巴巴看着老太太的眼睛,过了会儿才说道,“外祖母,大舅舅说娘亲去了一个很远的地方,那她什么时候回来?娘亲为什么不一起带一一去呢?而且我明明看见娘亲了,她没走,她就躺在一个盒子里。”

稚嫩的声音里满是不解,对她而言“死亡”两个字太过遥远,她怎么也不会相信娘亲会死了的。

房里的几人听着奶声奶气的声音,均是忍不住湿润了眼眶。

好容易才哄着徐嘉怡睡着了,一行三人悄声离开了嘉禧园,去往了尚书府里临时搭起来的灵堂里,看望被安置在那里的王氏最后一面。

王鸿生将女儿带回尚书府办丧事这事,先到府的王明远已经说过了。虽说是已经出阁的小姑子接回娘家来办丧事,可操持丧事的赵氏和钱氏两人心里也没有丝毫芥蒂。

当初她们两人嫁入府里的时候,王氏还未出阁,和她们也相处了一年多。这个小姑子善解人意,温柔大方,还时常亲手做些手绢衣裳送她们,或是来院子里陪她们聊天说话,她们都喜欢得紧。

只是没想到世事无常,那么鲜活的一个生命眨眼便逝去。

从此阴阳相隔。

从步入灵堂开始,老太太就哭得不行,赵氏和钱氏两人劝着才没至于晕了过去。

赵氏掌管中馈,料理丧事这事儿定是交给她的。钱氏从旁协助,从派仆妇小厮前去各府报丧,到接待吊唁的来者,再到丧事期间的吃食点心都办的尽心尽力。

只是当钱氏交好的闺中姊妹前来吊唁时,偷偷拉着她问王氏是不是不想丈夫纳妾,自己自缢的时候,钱氏不免有些生气,一番追问之下才发现谣言竟是从徐府传出来的,脸色更加阴沉了几分。

钱氏冷哼一声,满脸怒色,“满口胡言!”

“你别生气啊,我也不是有意冒犯你小姑子,只是这事儿传了出来对王氏的名声不好,虽说她现在人已经不在了,可还留了一个闺女儿呢。”

有这样的娘,日后谁还敢娶她的女儿?

见钱氏脸色不好看,那夫人又劝了几句。

钱氏脸色这才稍缓,向姊妹道了谢,又道,“我自是知你性子的。这事儿我们一定会妥善处理的。”

尚书府的哀乐整整响了三天。这三日,徐嘉怡日日都去守灵,每日都要哭上好几次,几天下来脸都瘦了一大圈,整个人都憔悴不堪。

三日后,就是王氏出殡的日子。

将王氏出殡之后,赵氏和钱氏妯娌两个挂念今日一直都没有出现的徐嘉怡,相携来了嘉禧园。进了院子里之后才发现整个院子里静悄悄的,连打扫的丫鬟们都是小心翼翼的动作,见了两位少夫人过来,忙俯身行礼。

两人相视一眼,抬步往房里走去,一进房门就看见缩成一团躲在床角落的徐嘉怡。

徐嘉怡抱膝坐在床上的角落里,下巴软绵绵的搭在膝盖上,往日里流光溢彩的眼眸没有一丝神采,仿若入定一般。

钱氏忍不偏开了视线,有了孩子之后她最见不得小孩子难受。心里却想着若是小姑子看到一一如今这般,还会不会为了徐家那个没良心的赴死?

赵氏一边观察着徐嘉怡的脸色,一边试探着出声,“一一?”

“大舅母,一一以后都没有娘亲了。”

昨日睡前老太太特意叮嘱过了,让她不要再哭的。

她是乖孩子,要听话。

徐嘉怡睁大了眼眸,抬头望着天空,眼泪一直在眼眶中打转。

可是,她就是忍不住……

徐嘉怡鼻尖一酸,眼眶迅速湿润,却死死的咬着嘴唇强迫自己忍住没哭出来。明明难过的要死却故作轻松的模样,反而比痛哭一场还来得叫人心疼。

“哭吧,想哭就哭,哭出来就好了。”赵氏伸手将徐嘉怡拥入怀里,轻叹了一口气,再怎么坚强,也不过只是一个孩子。

感受到抚摸自己脑袋掌心的温度,徐嘉怡才感觉身子有了些暖意。

不过眨了眨眼睛,眼泪却落了下来,无声无息。

见到徐嘉怡扑倒在赵氏怀里哭得难过却一直咬着嘴唇不肯发出声音,钱氏鼻子一酸,忙用锦帕擦了擦眼角,将眼泪又逼了回去。

老太太忙碌完女儿的丧事之后就病了,一连三四天卧床不起。

“苏嬷嬷,一一身子可好些了?”老太太虚弱的躺在床上,出声问道。

前几日她病倒了之后,本不欲让一一知道,也不知道这孩子从哪儿听到了消息硬撑着身子过来看她这个老婆子,听说回去就晕倒了,叫她担心了好半天。

想到那日徐嘉怡瘦弱的样子,老太太叹了一口气叮嘱道,“将库房里的老参送到嘉禧园里去,再让厨房多做些补身子的送去,让她好好养养身子。”

“今儿奴婢去看望表姑娘时见表姑娘精神已经好多了,表姑娘还说等两日身子好些了再亲自来向您请安呢。夫人这几日已经送了不少补品过去了,也叮嘱了几个哥儿姐儿这几日不要去打扰表姑娘静养,您就放一百个心吧。”

老太太闭了闭眼睛,轻叹道,“这孩子往后也只有我这个老婆子能替她操几分心了,我怎么能放得了心。”

男主外,女主内。

自己丈夫和两个儿子每日忙着朝事,自是没有多少心思花在这后宅之中。赵氏和钱氏两个儿媳虽性子是个好的,可毕竟也有自己的孩子,能做到一碗水端平就不错了,哪还能让她们偏心一一几分。

若是有一日一一和他们的亲生孩子发生摩擦或是利益上的冲突,谁又能保证赵氏和钱氏会站在一一这边呢?

亲疏远近,利益取舍,她自是明白的。

“表姑娘年纪还小,老太太舍不得养在夫人身边,放在自己身边养着也好多个说话的人。往后表姑娘读书识字、定亲嫁人,让老太太操心的事儿还多着呢。老太太你现在要早些养好身体才是。”

“你说的对,我要好好养好身子,亲自教导一一。我的一一聪慧机敏,就算没了爹娘,往后那也是燕京城里人人都想求娶的姑娘。”

想到了徐家,老太太是恨得咬牙切齿,“都怪我当初看错了眼,以为那徐明达是个好的,没想到也是个人面兽心的,不知道囡囡和一一这些年在他家受了多少委屈。且等着瞧,我尚书府绝不会轻易放过徐家。”

“老太太您想明白就好。”苏嬷嬷接过丫鬟递过来的药碗,用手试了试温度,“老太太,该吃药了。”

药喝完了之后,老太太正欲躺下休息,忽然想到了什么唤了一声“苏嬷嬷”。

“奴婢在。”

“你替我去大夫人那边走一趟……”

王氏的丧事过后,赵氏歇了两日才缓过神来。身边的赵嬷嬷照例禀告着今日府里各处的情况。就在这个时候,门外守着的丫鬟声音传来,“苏嬷嬷。”

闻言,赵嬷嬷噤了声,前去迎接,“苏嬷嬷,您怎么来了,可是老太太那边有事交代?”

“赵嬷嬷,”苏嬷嬷笑着打了招呼,又略俯身向赵氏行礼,客套的寒暄,“大夫人,这么晚还来打搅您真是不好意思。”

“时候还早呢,不妨事。”

“眼下马上就要入秋了,是老太太见天渐冷了,怕表姑娘带过来的衣裳到时候不够避寒,想问问大夫人能不能将裁秋冬衣的日子往前挪一挪,让绣娘先给表姑娘赶出几件衣裳来应应急。”

苏嬷嬷也没多绕弯子,将来意明说了,“还有表姑娘那边如今也就香巧一个人伺候着,事情一多,难免手忙脚乱。”

“还是老太太想得周到,瞧我都将这事儿忘记了。”将苏嬷嬷的话在脑子里一过,赵氏就明白了老太太的意思。

将徐嘉怡接到尚书府里来住不是只住一天两天的事,往后是要养在尚书府里的。其实这事儿就算老太太不说,她也猜测到了的,倒不觉得惊讶。

王家虽是权贵之家,可老太太老爷子也是明事理将心比心之人,她和二弟妹钱氏进门儿以后,便是在怀胎十月期间,房里没被塞一个丫头进来这一点,她就感激不尽。

时常有宴会时,那些名门望族的当家主母对她们羡慕不已,拉着她们手诉说府里那些小妾的腌臜事时,庆幸不已。

思及此,赵氏的心暖了暖,“请老太太放心,明日我就去办这两件事。”

“话已经带到了,老太太那也离不了人,那奴婢就不打扰了。”苏嬷嬷见事情已经办妥,俯身行礼告辞。

送走了苏嬷嬷之后,赵氏垂眸想了会儿,“去将姑娘和少爷都请过来。”

赵氏现如今有两个孩子,长子王麟,今年十二岁;次女王云绣,今年已有八岁。

等两个孩子都到了之后,赵氏将房里的丫头都遣了下去,只留下了赵嬷嬷一人在旁伺候。赵氏将今日家里发生的事情仔细的和两个孩子说了一遍,也不论他们能否听懂。

“母亲放心,往后表妹有什么事需要帮忙的,知会一声就是。姑母去世了,我们就是表妹的亲人。”王麟已经不小了,自是明白母亲今晚把他们叫过来说了这么一通的意思。

王云绣也出声问道,“一一往后都要住在我们府里了吗?”

“是,她没了母亲,老太太心疼她才将她留在府里的。你是她的姐姐,往后多去陪她说说话儿。”赵氏点了点头,刚想要再叮嘱两句免得她心里不舒服却见自己女儿笑得眼睛里都是喜色,乐得直拍手,“那真是太好了,”

她早就想让一一来府里陪她一起玩了。

赵氏再叮嘱了几句,又检查了两个孩子的功课,见天色也不早了,遂让他们先回去休息了。

“绣儿,你留一下。”赵氏说完之后看了一眼赵嬷嬷,赵嬷嬷微微颔首退了出去,反手将门给关上了守在门口。

王云绣有些奇怪的看了一眼哥哥,等他走后,王云绣迈步走到赵氏面前,歪着脑袋疑惑的出声,“母亲,您还有什么话要说吗?”

“绣儿,这里就你和母亲两个人,你实话和母亲说。一一搬来府里,你心里高兴不高兴?”赵氏牵着王云绣的手,柔着声音问道。

小女孩的心思敏感,她担心女儿表面上说着没事,回了房里又偷偷躲着一个人哭。

“高兴啊。”

赵氏仔细打量了一下女儿的神色,见她眼睛亮晶晶的灿若星辰,不由得安了心,打笑道,“你如今是尚书府唯一的女儿,大家都宠着你。一一若来了,你可就不是了。爹爹娘亲和祖父祖母的疼爱以后都是要分一半给一一的,你到时候可不要哭鼻子。”

“怎么会?!”王云绣摇了摇头认真的说,“一一没有母亲,大家都当是多疼爱一一些的,只要母亲以后不要有了一一就忘了女儿就行。”

赵氏抬手摸了摸王云绣的头发,抿唇一笑。

老太太到底还是上了年纪,这一场病来得气势汹汹。刚开始还只是有些虚弱咳嗽,请了大夫开了些药吃着,虽没见好,但到底也没有再加重了。

谁知到了第三日晚上,苏嬷嬷守夜时听见老太太的声音,以为是老太太醒了睡不着在做什么,走进内间一看才知晓是老太太睡着说胡话。

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触手的滚烫让她不由得心惊,轻唤了几声老太太都没见老太太醒来,不由得有些慌了,连忙派了小丫头连夜去请大夫,又请了丫鬟去请赵氏和王明远过来。

赵氏和王明远匆匆到了万安堂之后,瞧着老太太的状态不由得心惊,赵氏在内间拧了帕子替老太太擦拭脸颊试图降温,王明远急的在房里来回踱步,不时的问一句“大夫还有多久到”。

大半个时辰之后,大夫才拎着药箱来了。到了房内看了老太太的状态,又细细诊脉之后暗道“不好”,“老太太的情况有些不好,刚刚我已经让丫鬟先去熬了些退热的药,先喂老太太喝下,先把温度降下来再说。”

略等了等药便熬好了,苏嬷嬷亲手喂给老太太喝下,折腾到天将亮时,老太太的温度才降下来了。赵氏和王明远几乎一晚上没睡,见老太太的情况稳定了些,赵氏看向王明远道,“还有一些时间,你要不先回房眯一会儿。”

王明远点了点头,“辛苦你了,早膳用了后你也补会儿觉,别让孩子来吵你。”

“这有什么,本就是我应该做的。”赵氏推着王明远出了万安堂,回房就守在老太太的身边怕老太太再反复发热,不敢大意。

老太太醒过来的时候,赵氏已经趴在床沿边睡着了。

见老太太醒了,苏嬷嬷惊喜的刚想出声,就见老太太略摇了摇头,苏嬷嬷知意,安静的守在一旁。

白日里钱氏和王明宇也得了消息,一大早就来探望老太太来了。不过那时候老太太还睡着,王明宇没见着人,只能先出府办事去了,钱氏则是留在了院子里守着。

不多久大夫又来诊脉了一次,说老太太的情况已经好转,只要注意不再发热就行了,再吃些温补的东西就更好了。

赵氏一听连连道谢,让小丫头塞了一个荷包给大夫。

尽管如此,钱氏和赵氏也不敢放松,接下来的几日都是将库房里各种滋补养生的补品往万安堂里送,在这种照料下,老太太的身体日渐好转。老太太怕府里的几个孩子过了病气,不让人来瞧她。

待老太太身子好些了,便想着一家人在一起吃顿团圆饭,领着一一认认人。虽说以往一一也常来尚书府里玩耍,府里的人都是认识的。可此一时彼一时,她这个做外祖母的自然是要替外孙女儿长长脸的。

赵氏和钱氏两人是最先到的,陪着老太太说了一会儿之后府里的几个孩子才结伴到了万安堂。四个孩子排成一排,赵氏长子王麟,钱氏长子王靖,次子王柏,最中间站着的就是王家孙辈唯一的一个女娃王云绣。

“孙儿给祖母请安,愿祖母身体康健,事事如意。”

“快起来。”

王云绣嬉笑着坐到了老太太的身边,“祖母,我听说今天晚上要在祖母这里吃团圆饭,特意出门去买了祖母最喜欢的吉祥如意卷,祖母你尝尝味道好不好。”

说着就见王云绣身后的丫鬟初夏从食盒里取出了一碟子糕点,恭敬的托举在老太太的面前。老太太抬手捡了一块鲜香可口的如意卷放在嘴里,笑道,“好吃,吃了绣儿给祖母买的如意卷,祖母事事都如意。”

“我就说这丫头一路上神神秘秘的护着那食盒,我这当娘的摸都摸不得,还以为是什么宝贝呢。”赵氏在一旁打笑道。

钱氏揶揄着拍了拍赵氏的手,“你说你这当人娘的,怎么惯会拆自己女儿的台,仔细绣儿以后买的点心都没你的份。”

“祖母你瞧,母亲和二婶为了一碟子如意卷连您的醋都吃呢。”王云绣嬉笑着瘫倒在老太太的怀里,屋内的丫鬟婆子闻言都不由得笑出了声。

“你这丫头,连你母亲和二婶都敢编排了,也不怕让人笑话。”老太太伸手戳了戳王云绣的脸颊,哭笑不得。

王家最小的孙子王柏,如今也不过才三岁,见着众人都笑了有些奇怪的眨了眨眼睛,看向王云绣,“大姐姐,你不是也给母亲和大伯娘买了梅花香饼和玫瑰酥吗?”

“就你话多。”王云绣有些不满的看了一眼王柏,塞了一块如意卷在他嘴里,亲手端了玫瑰酥和梅花香饼到赵氏、钱氏的面前,撒娇出声,“我都记着呢!”

赵氏捏了捏王云绣的脸蛋,暖意十足。

“老太太,表姑娘来了。”守在门外的小丫鬟眉开眼笑的走了进来俯身行礼道。

老太太登时笑了出来,站起身来就看着一个小姑娘俏生生的从外面走了进来,嘴角上扬带着笑意,仿若将屋外的阳光都带了进来。看着面前的人,老太太眼眶中瞬间氤氲了一层雾气。

就像是看到了记忆之中每次来屋里请安就往她怀里钻撒娇着唤她“娘亲”的囡囡,那个身影和眼前这个缓缓重合在一起,苏氏有些分不清是到底是谁,直到一声“外祖母”才叫她如梦初醒。

“一一。”老太太拉着徐嘉怡的手往主座上去,苏嬷嬷在老太太的脚边放了一个矮凳,徐嘉怡对苏嬷嬷感激一笑,朝赵氏和钱氏两人行了礼,这才偎着老太太坐了下去。

“外祖母和舅母她们说什么这么高兴呢,一一大老远儿就听见了笑声。”

苏嬷嬷便将刚刚发生的事情与徐嘉怡说了一遍,徐嘉怡也乐得呵呵直笑。屋里人多,你一言我一语也不觉得无聊,欢声笑语一片。

不多时,门外丫鬟的通禀声音再次传来,“大爷、二爷到了。”

看着软软糯糯的小姑娘,府里的姑娘少爷们均是目不转睛的看着她,想要上前打招呼又有些害羞不敢第一个上去。然后他们就看着从外面进来的王明远上前将小姑娘抱了起来。

王明远抱起徐嘉怡的时候才发现她比之前又轻了,不由得蹙了蹙眉,“怎么又轻了?一一你是不是又挑食不好好吃饭了?”

赵氏见丈夫一进门儿就将徐嘉怡抱了起来,自己的儿子女儿都没看一眼,怕孩子们心里难受正想要开解两句,却发现孩子们都盯着徐嘉怡看得认真,倒没见嫉妒不悦之色,放了心。

王家长房嫡长女王云绣今年也才八岁,此刻正端坐在一旁一脸认真的看着徐嘉怡粉粉嫩嫩的小脸,心中不由得一动,这么可爱,捏上去一定很舒服吧。

“才没有。”徐嘉怡的身子猛然腾空让她惊了一下,反应过来就看到了自家大舅舅的脸,刚想要笑脸相迎就听见了王明远话,笑容僵在脸上,颇为不好意思的将头埋进了王明远的胸前,瓮声瓮气的出声。

见老太太紧张的盯着自己,生怕他将怀里的人给摔了似的,王明远冲老太太憨笑一声,将徐嘉怡放到了地上,抬手摸了摸她的脑袋,“舅舅买了些小东西,已经送到嘉禧园去了,你等会儿回去了看看喜不喜欢。”

“谢谢大舅舅。”徐嘉怡抬手理了理自己的头发,闻言眼睛一亮,欢喜说道。

“我也有礼物要送给一一,”王麟突然出声,从怀里掏出了一方石墨出来,塞到了徐嘉怡的手里,对上自家父亲母亲揶揄的目光,轻咳一声,颇为羞涩的站到了一旁。

徐嘉怡捧着石墨左看右看,一双水汪汪的眼睛里满是欢喜,“谢谢表哥。”

“一一,我也给你买了花灯,本是想等晚膳过后再给你的。你等着,我这就让阿福去拿过来给你看看。”王靖一瞧竟然被哥哥抢了先,当即不甘示弱连忙吩咐自家小厮阿福回院子里一趟将花灯拿过来。

最小的王柏也跑到了徐嘉怡面前,抬手将徐嘉怡抱了个满怀,然后往后退了一步,一脸认真的盯着徐嘉怡说,“表姐,我忘记给你准备礼物了,这个抱抱就当做是礼物好不好,等下次我一定会记得的。”

“柏儿,你这个礼物也太敷衍了吧。”

“谁让哥哥们都准备了礼物也不和我说一声……”

王云绣窘迫得满脸通红,有些尴尬的站在原地。她没想到今天晚上哥哥弟弟们都有准备礼物给一一,自己什么都没准备,会不会让一一觉得她这个表姐不好?

徐嘉怡见王云绣的面色有恙,忙从争吵的人堆中悄悄退了出来,走到王云绣面前将脸凑了过去,揶揄道,“表姐,你一直盯着我瞧,是不是也想像外祖母一样捏捏我的脸?不用不好意思说,呐,给你捏一捏。”

见到凑到自己面前的粉嫩小脸,王云绣有些愣怔的依言将手伸了过去捏了一下,手感果然和想象中的一样,嫩嫩的,滑滑的,让人爱不释手。

徐嘉怡对王云绣眨了眨眼睛,王云绣才反应过来,抿唇偷笑。

这个表妹真是可爱。

打过招呼之后,王明远和王明宇两人都把儿子叫过去考校今日的功课情况去了,赵氏和钱氏两个妯娌陪着老太太说话,时不时的偷瞄一眼自家丈夫和儿子的情况。徐嘉怡则是和王云绣两个坐在一旁翻花绳玩。

等到王鸿生也到了之后,老太太就吩咐人先摆上晚膳。

王鸿生和老太太坐首座,老太太拉着徐嘉怡坐到了她的身边,再往后依次是赵氏、钱氏和王云绣,坐在徐嘉怡对面的则是她的两个舅舅和几个表哥表弟。

王家对于食不言寝不语没有特别注重,以往席间偶尔也会说几句话,今日众人的心情都好,说话也多了几分家常的味道。

“一一,瞧瞧这些菜可喜欢吃?”王鸿生人前一副冷傲严肃模样,看着徐嘉怡眼眸之中多了几分疼爱之色,“若不喜欢再让厨房做新的来。”

徐嘉怡连连点头,“喜欢。”

一顿饭吃得徐嘉怡格外的撑,无他,只要她的目光在哪道菜上面多停留了一会儿,下一秒就会有好几双筷子将菜挑到了她的碗里,几次下来,徐嘉怡也不敢再东张西望,否则她这肚子定然要撑破不可。

“叫你贪嘴。”看着徐嘉怡撑得难受的在椅子上动过来动过去,老太太忍不住戳了戳徐嘉怡的脑门儿,“苏嬷嬷,你去房里拿些消食的山楂出来。”

徐嘉怡抱着她的手撒娇,娇嗔道,“早就知道外祖母还留有消食的果子,一一才忍不住贪嘴多吃了些,就等着用外祖母的果子呢。”

一句话哄得老太太眉开眼笑,抬手捏了捏她的脸蛋。

见身侧的小丫头笑得开心,老太太不由得勾了勾嘴角,心里那颗悬着的大石头终于放下了些。到底还只是一个小孩子,不记事。

晚膳用的着实多了,徐嘉怡在万安堂里走了好几圈才感觉肚子舒服了些。

晚膳后,王鸿生就把两个儿子叫到了书房去说话去了。赵氏和钱氏两个儿媳陪着老太太说了会儿话,眼见着天色不早了,便都带着孩子告辞了。

赵氏牵着王云绣离开时,王云绣还念念不舍的不时回头张望,在就要踏出房门时忽然顿住了脚步,扭头向徐嘉怡说道,“一一,我明日来你院子找你玩可好?”

还没等徐嘉怡答话,就听得赵氏拧眉出声,“一一大病才刚刚初愈,绣儿你听话,等一一身子养好了些再去陪妹妹……”

王云绣的脸瞬间垮了下来,显然是不高兴。徐嘉怡忙道,“大舅母,我身子已经好了,我也很想和表姐玩。”

看两姊妹手足情深的模样,老太太忍不住笑道,“行了,两个丫头关系亲近是好事,别给人拘着,绣儿想去就去。”

闻言,王云绣的脸上又扬起了一抹笑意,暗暗在心里想着明日去找妹妹时一定要带上这些礼物去才行。

心里记挂着要去找徐嘉怡玩,一大早王云绣就醒了过来,穿戴整齐之后就在自家闺房里看来看去,时不时的翻出一些以前王明远等人送她的小玩意儿出来。

丫鬟兰雪跟在王云绣的身后绕来绕去,待房间越来越乱时,忍不住出声问道,“姑娘,你这是要找什么呢?”

“兰雪,你说一一会喜欢什么?”

兰雪张了张嘴却又不知道说什么,讪笑道,“这奴婢也不知道……”

“嗐,我就知道问了你也是白问。”王云绣不满的撇了撇嘴,转身又翻找起来,“诶,上回大哥哥送我那个翡翠不错,不知道一一会不会喜欢……”

赵氏过来的时候,王云绣正看着桌子上的一堆被自己翻出来的玩意面露难色,进门儿瞧着房里乱成一团,赵嬷嬷惊讶出声,“这是怎么了?屋里怎么这么乱?”

兰雪恭敬的向赵氏行礼,瞥了一眼自家姑娘,回禀道,“姑娘在看送表姑娘什么东西比较好。”

“母亲,”王云绣环视了一圈自己的房间,双颊微红颇有些不好意思,“我等会儿就让兰雪将房间收拾好。”

赵氏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一番王云绣,见她头发散乱,衣衫不整的狼狈模样有些想笑。直看得王云绣颇为尴尬的搓手,这才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母亲……”王云绣娇嗔。

“现在知道羞了?兰雪去打盆水来给姑娘洗洗脸。”赵氏拉着王云绣的手坐下,“你是一一的姐姐,无论送什么东西都是你的心意,一一心里都欢喜的。”

“女儿明白了。”

“乖,”赵氏摸了摸王云绣的脑袋,“一一刚刚丧母,心情难免不好,若是有什么做的不对的地方,你作为姐姐自是要多忍让教导的。”

“我知道,无论一一做什么我都不会生气的。”

“不对,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一一若犯了错,自是要按照规矩办事。你以往犯错的时候,母亲可有罚你?”赵氏摇了摇头教导,见王云绣似懂非懂的样子叹了一口气,“罢了,你还小,等你再大些就知道了。”

赵氏吩咐身边的赵嬷嬷领着丫鬟将姑娘的闺房收拾好,自己则是亲手替女儿梳妆。

“夫人,门外来了三个女人,说是府上的亲戚。”

“哪家的亲戚?”赵氏有些奇怪,这是什么亲戚上门不自报家门介绍一下自己,府里大房和二房没分家,如今又多了一个侄女儿住在家中,她哪里猜得出是哪家的亲戚?

是知道老太太病了,苏家来人探望来了?

不对,赵氏摇了摇头,老太太虽是苏家嫡女,可老太太父亲去世之后,她哥哥便承袭了爵位,后宅之中的爵位都是老太太的嫂子把持着。

她那个嫂子是个斤斤计较的,逢年过节老太太领着她们去苏府拜会的时候都是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也幸得公公坐上了户部尚书府的位置,再加上两个孩子都争气在朝中有一席地位,看她们的脸色才好些。

老太太也知晓苏家嫂子不待见,后面再遇上逢年过节的时候也只差人送些礼物过去就是了,那边再回送一些回来,两家的也没有再来往。

赵氏拧着眉想了会儿,脑子里突然蹦出一个可能,难不成是徐家来人了,想要将一一接回去?

这个念头在脑子里转了一圈,赵氏当即冷了脸,“若是徐家来的,以后只管打发了就是,不必来报了。”

自家妻子的丧事都不曾来探望一眼,如今还想要打发几个下人就将女儿接回去,哪有那么好的事。若是徐明达亲自来接,赵氏倒不会恼怒了。只怕老太太知道他若来了,让他连王家的大门都出不了。

“这几位不是徐家的人。奴才也不清楚是府里的哪位亲戚,以前没见过这几位,瞧他们的穿衣打扮也不像是燕京城里的人。”门房的仆役侯在门外恭敬的回答,颇有些尴尬。

赵氏眉头一皱,“既是不认识,赶走就是了。”

“这……”

见仆役犹犹豫豫的模样,赵氏有些提高了嗓音,有些不悦的轻嗯了一声。

“那为首的妇人说自己是老爷妹妹家的人,从允州来的。”门房小声的禀告着,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一惊一乍道,“对了,那妇人手里还拿了一根玉簪,说是信物。”

这尚书府是后面王鸿生升任户部尚书之后才着手开始置办的,府里的仆役除了几个亲近的,大多都是后面重新采买的,是以对王家的人员关系并不熟实。

若不是看那妇人说的信誓旦旦的模样,他怕误了主子的事儿,定然是直接将人赶走的。原本想着将那簪子拿进来给夫人看看是否识得的,可那妇人像是生怕他会私吞似的,碰都不让他碰,简直是看不起人,气的他差点当场将人赶走了。

赵氏眉头微蹙,将梳子递给了一旁的赵嬷嬷继续替王云绣梳头,走到了门口细问那仆役,“簪子呢?”

“在那妇人手里,她不肯交给奴才。”

赵氏垂眸想了想,吩咐在身旁的丫鬟,“小玉,你去将人请进来,不必来我这屋里,领到老太太房里去。”

小玉领命带着门房出去了。

“母亲,是祖父家的亲戚了吗?”王云绣偏头看向在房门口发愣的赵氏,好奇的出声问道。

“母亲也不知道,”见赵嬷嬷已经替王云绣重新梳妆好了,赵氏上下打量了下见没有什么不妥的地方,“绣儿,你今日就不必去老太太房里请安了,直接去嘉禧园吧。”

等王云绣走了之后,赵氏在她房里稍坐了一会儿,预计着小玉差不多到了府门口之后,这才往万安堂去。

她一边走,一边回想着关于老爷的家庭情况。

老爷的父亲也就是老太爷,可是个风流人物,没多少本事府里却是妻妾成群。前前后后一共有四个儿子七八个女儿,王鸿生是最小的一个嫡子,前头还有一个一母同胞的哥哥,可惜幼时病逝了。

除此之外还有两个儿子乃是一个小妾所生,因他们的母亲颇有几分姿色,老太爷对这两个儿子极为宠爱。相比之下,对于自己唯一存活的嫡子,老太爷就疏离多了。是以在父母均仙逝后,王鸿生科举入朝为官,只带了自己的妻子和孩子一行人搬离允州。

允州离燕京城甚远,这十来年几乎都断了与族中的关系。而且赵氏觉得自家公公和婆母对允州那家子人不甚欢喜,只偶尔会说起允州往事。

她只隐约知晓老太爷是有好几个兄弟姊妹的,只是不知道今儿个门外来的那几位是哪一位妹妹了。

到了万安堂的院门口,小玉止住了脚步,对身后跟着的崔氏三人,“几位.先在这里等等,奴婢进去通禀一声。”

“有劳了。”崔氏连连点头,等到小玉走了之后才没压抑住内心的喜悦笑出了声来,小声嘀咕道,“没想到那死老太太竟然还有这么一个有能力的哥哥,要是早点儿说出来,也不至于咱们过了这么久的苦日子。”

跟在她身后的一个七八岁模样的小姑娘有些害怕的攥着崔氏的衣袖,怯懦唤道,“娘……这里真的是祖母的家吗?”

“当然了,不然他们为什么会将我们接进来!”另一个比她大一些的小姑娘眼眸里满是羡慕和欣喜,笃定的出声说道。

“清儿说的没错,以后这里不仅是你祖母的家,还是你的家。”崔氏笑眯眯的摸了摸年纪大些姑娘的脑袋,心里乐开了花。但是忽然又想到了什么嘴角的笑意渐渐消失,眉头紧蹙。

若是这尚书大人不肯认他们可怎么办?!

他们为了来燕京城里寻亲,可是将老家的房子都卖了做盘缠的!

崔氏心里有些惴惴不安,目光追着小玉的身影而去,见她一路到了屋门口,冲屋门口的那绿衣姑娘说了些什么,只见那绿衣姑娘朝他们这个方向看了一眼,这才点头进了房。

不一会儿就见绿衣姑娘出来对小玉点了点头,然后就见小玉朝他们走了过来,“老太太请几位进屋里去。”

崔氏忙点了点头,跟着小玉走了进去。

小玉走在前头,将崔氏几人带进了房门俯身行礼禀告道,“老太太,夫人,便是这几位要见老太太您了。”

老太太扫了一眼厅下而立的几人,略颔了颔首,便抬手让小玉回赵氏身前伺候去了。

进了房内,崔氏讪讪然的站在下首,眸光环视了一圈屋内,最后落在上座的老太太身上。崔氏在心里一合计,猜测这就是自家婆母的姐姐,尚书夫人苏氏了。

这尚书夫人看起来可真年轻啊,刚刚好像听见小厮叫她“老太太”,呲,这么年轻的都已经是老太太了吗?

以前听婆母说起的时候,这苏氏应该就有三四十岁了,如今他们已经离家十多年了,算起来也是有五十多岁了。这苏氏看起来不过三十来岁风韵犹存,这果然有钱人家保养得当就是不一样。

再想想自家婆母还比苏氏要小上两三岁,可操持家事,整日为生计所烦恼,满脸皱纹的模样跟面前这位着实没法比。

若是婆母还没死,两人站在一处绝不会认为两人是姊妹,倒像是母女两人了!

若不是丈夫意外身亡,婆母受不了打击病了,弥留之际悔恨自己做错了,错信了谗言。若是听了哥哥的劝导,此生定然不会过成这样。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崔氏才知晓原来自家还有一个在燕京城里当官的亲戚。

崔氏知晓后心思活络,不时的旁敲侧击崔王氏关于这个哥哥的信息。

待崔王氏身死,草草料理了崔王氏的后事之后,崔氏就带着两个女儿,一路往燕京城来寻亲来了。

只是燕京城天大地大,要找一个人可不容易。燕京城遍地是官,随便抓一个人也能跟你道一遍燕京城里的知名官员情况。

好在前不久王婉婉去世,丧事竟是在娘家办的这事儿虽未掀起大的风浪,但也一度成为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

是以崔氏并没有怎么吃苦,说了“王鸿生”的名字,就顺利找到了户部尚书府的大门口来了。

见到来接她们进府的丫鬟小玉时,她还以为是府里的姑娘,正想行礼就听得看着他们的门房笑着说道,“小玉姐姐,你怎么来了,是要出府替夫人采买吗?”

“不是,是夫人让我领这几位进府,”小玉含笑回了一声,快步走到崔氏三人面前,顿了顿却没行礼,只略颔首,略恭敬道,“奴婢是府里大夫人的丫鬟,大夫人特意让奴婢来迎接几位的,几位请跟奴婢来。”

见此,崔氏连忙拉着两个女儿跟着小玉进了府。这一路行来看见府里处处都是雕梁画栋,地上铺的都是上好的大理石板,而且还是尚书府,一听就是一个有钱又有权的人家!

只要讨好了面前这位,以后她们就能住在这样的房子里了,一辈子都吃穿不愁。

崔氏压下内心里的激动,抬眸看着首座上的妇人,脸上带着几分讨好的笑容,猜测道,“想必这位就是尚书夫人了吧?”

“老太太,您或许不认识我,我是你们府里的老爷,也就是尚书大人的亲妹妹崔王氏的儿媳,我叫崔玉。”

原本崔氏心里的小算盘打得挺好,可此时见了人完全不理自己的样子却怂了。

“不是我夸啊,老太太您看着可真不像是婆母的姐姐,顶多也才三十来岁的样子。我崔氏见过这么多人当中啊,也就只您一个人这么有福分。不仅儿女双全不说,孩子还有本事得很,都是前途无量的哥儿啊!”

崔氏原本想着人都喜欢听夸奖的话,她先将人夸一遍老太太肯定高兴,没想到老太太好像不喜欢人夸奖她似的。

不知道是不是她看错了,老太太好像有些生气了。

“老太太,是我说错什么了吗?若是我说错了什么,老太太您可千万不要与我生气。我吧,就是个乡下来的,不懂规矩,您……”崔氏尴尬的说着,最后声音越来越小,最后讪讪的止住了声音。

老太太面色不悦,一言不发的坐在那里,眸光盯着崔家三人上下审视,看得崔氏几人心中直犯咯噔,只觉得这老太太的眼神和县城里的县太爷差不多,骇人得很。

崔氏不由自主的垂下了脑袋,像是一个奴婢一样被主人家审视。跟在她身后的两个姑娘也神色慌张的垂眸东张西望,又伸手去扯崔氏的袖口,让她少说两句。

“行了,你先也别夸了。” 老太太见崔氏听了这才提声问道,“你说你的婆母是老爷的妹妹,可有什么证明?”

“自然是有的。”崔氏一听连忙出声说道,从怀里小心翼翼的取出了一根上好的梅花琉璃钗,递到老太太的面前,“这钗便是婆母弥留之际特意交给儿媳做信物的。”

这钗的确是崔王氏的,只不过不是崔王氏亲手交给她的,而是她在崔王氏死后据为已有的。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反正也不会有人知道。

只要老太太信了就行,崔氏的嘴角不自觉的往上扬了扬。

老太太将簪子接过来低头仔细看了看。

这簪子的确是为了感谢小姑子仗义执言,当初她亲自挑选,由老爷送给她妹妹的。

虽然已经过了这么多年,可这簪子依旧被保存的完好,可以看出主人对它有多么的爱护。

当初她刚嫁进门没多久时间,老太爷家的庶子就对她见色起意,光天化日之下在花园里就对她拉拉扯扯意图毁她清白时被下人看见了,闹到了老太爷面前。

老太爷是个糊涂又偏心的,不但不说自己儿子的半句不好,反而对她疾言厉色了一番,就差没让老爷给她一封休书休了她了,众人都只当看热闹没一个人帮她说话,可就在这个时候老爷的六妹妹站了出来。

明明就是一个柔柔弱弱的小姑娘,也不知道当初是哪里来的勇气挡在她面前替她说话的,还硬生生的惹怒了老太爷挨了一顿家法。

府里的那个庶子是什么德行,王鸿生再清楚不过,根本不听老太爷诡辩。反而是甩下一通话之后带着她就直接走了,只可惜连累了六妹妹。

老太太的思绪逐渐飘远,好半晌之后才回过神来,抬眸对上赵氏看过来确认的目光略点了点头,认下了这门亲戚。

得了老太太的意思,赵氏这才笑道,“几位千里迢迢远道而来,可是族里发生了什么要紧儿的事?”

崔氏面色讪讪,声泪俱下的将自己的悲惨遭遇添油加醋的说了一通,惹得屋里的几个丫鬟听了同情不已,默默抹泪。

赵氏不言不语安静的坐在一旁不时的啜饮一口茶水,侧眸打量着崔氏。

崔氏自称是老爷家来的亲戚,她这个做儿媳的虽是掌管着尚书府的中馈,可这事儿也拿不定主意,只能交给老太太来做。

从崔氏的长篇大论之中,赵氏总结了一下她的意思,就一句话。

丈夫死了,婆母公公也都死了,我在老家过不下去了,想要来寻求帮助。大家都是亲戚,要互帮互助才是。

等崔氏停顿了之后,老太太才出声,“你身侧的这两个小姑娘,是你女儿?”

“是呢,”崔氏见老太太问起,抬手擦了擦脸上的泪水,瞬间笑开了,拉过身后的两个姑娘介绍道,“老太太,这是我的两个女儿,清姐儿、欣姐儿。说了这么久都忘记了介绍一下,老太太您可千万不要怪罪。快,你们给老太太请安。”

崔清极有眼力劲儿,当即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上,恭恭敬敬的行了一个晚辈礼,然后才直起身子扯嘴笑道,“清儿给老太太请安,愿老太太身体安康。”

“给老太太请安。”崔欣回头看了一眼崔氏,见崔氏满脸的催促,转身学着姐姐的样子做了一遍。

相比起来,崔清的行礼算得上是落落大方。

“嗯。”老太太轻嗯了一声,没想到却让崔氏犹如打了鸡血一番,赶紧让两个女儿去服侍老太太,一个给老太太捏肩,一个给老太太捶腿。

没人搭理她崔氏也不觉得尴尬,一张嘴说个没完,一会儿夸老太太精神矍铄、风姿卓越,一个会儿又夸赵氏贤惠孝顺,就连府里的摆设布局也赞不绝口。

只听得屋里的丫鬟都目瞪口呆,不知道这位妇人是从哪儿学了这么多夸人的词汇的。那嘴皮子都不带停顿一下的。

赵氏也是不明白,这才初初见一面,说上了几句话,她是从哪儿看出来她贤惠孝顺的。

这般谄媚的模样,着实是上不得台面。

不过看老太太都没有说什么,她自然也就忍下来了。

老太太给了身后的苏嬷嬷一个眼神,就见着苏嬷嬷转身进了内室,不多时就抱了一个红木匣子出来,递到了崔氏面前,“你们大老远的过来,这是老太太的一点心意。”

“这怎么好意思……”崔氏嘴上虽然说不好意思,可手却紧紧的将匣子接了过来抱在怀里,感受到匣子里沉甸甸的分量乐得眉开眼笑,强忍住了当场打开的冲动。

赵氏也将崔清和崔欣两人叫到了面前夸了两句,拉过两人的手,将自己手腕上带着的镯子戴到了两人的手腕上,“你们来的匆忙,事前儿也没得到消息。我也没准备什么东西,这镯子就当做是给你们的见面礼,你们可不要嫌弃。”

“多谢舅母。”

“崔氏,这匣子里除了一些银子首饰之外,还有在东大街上一处一进的宅院的房契和地契也一并送与你,也好在燕京城里有个落脚的地方。”

末了,老太太扭头朝赵氏道,“芬兰,你派人去将房子收拾收拾,免得崔氏几个女人家打扫起来不方便。”

老太太的意思很明显了,虽是认同了这几位亲戚,但也不让人住在府里的,只想着给些钱财宅院安置就是了。

这一进的宅院虽然不大,可住下三人也是绰绰有余了。

“老太太!”崔氏一听这话登时慌了,手中的匣子如烫手山芋一般,“请老太太垂怜啊,就将我们留在尚书府吧。我们孤女寡母的三人,若是出了尚书府,在这燕京城里如何能活下去?”

崔氏将视线落在老太太身上,想要让老太太改变主意,发现老太太吩咐完了之后就闭目养神,似是没听见她说的话似的。

赵氏刚要开口说话,就见一直站在旁边的崔氏身子晃了晃,踉跄了几步就软绵绵的倒在了地上,唬得在场的众人皆是一惊。

崔清和崔欣两人得眼泪都快要掉下来了,忙扑了过去,推搡着崔氏的身体,“娘,你怎么了?”

老太太和赵氏两人也站了起来,慌忙让人去请大夫。

崔氏本来就是装晕,可此刻被两个女儿推搡的浑身难受险些露出破绽,遂趁着屋里乱起来时偷偷用手扯了扯崔清的衣摆。

崔清泪眼朦胧的定睛一瞧见崔氏拽着自己的衣摆抖了抖,瞬间明白了母亲的意思。


娘没了,爹要把外室接回来做继室,她冷着脸跟着外祖父回了尚书府 - 天天要闻

故事分类资讯推荐

民间故事(瞎子摸骨) - 天天要闻

民间故事(瞎子摸骨)

陈干看着手里的玉佩叹了口气,这是他当初送给未婚妻林可儿的定亲信物,陈家败落后,林家嫌弃他穷,退了婚事,这玉佩也送还了回来,他一直没舍得典当,如今家里就剩这么一个值钱的物件,他打算典卖了作为赶考的路费。
母亲走后,我摘下给她买的耳环,大嫂面露讥讽,三天后她更不淡定 - 天天要闻

母亲走后,我摘下给她买的耳环,大嫂面露讥讽,三天后她更不淡定

母亲走后,我摘下给她买的耳环,大嫂面露讥讽,三天后她更不淡定1.母亲走的那天,天空灰蒙蒙的,像是蒙上了一层厚厚的纱布,压抑得人喘不过气。我跪在灵堂前,泪水模糊了视线,耳边回荡着亲戚们断断续续的哭声,心里却空荡荡的,像被人掏空了一般。母亲走得很突然,突发脑溢血,抢救无效。
女主管喝醉了,爬上了我的车,说道,我们去宾馆。 - 天天要闻

女主管喝醉了,爬上了我的车,说道,我们去宾馆。

张鸿蓄着一头乌黑的短发,眼神中带着些许郁郁寡欢,他站在这座繁华都市的边缘,独自望着远方林立的高楼。每一天,他就像无数城市里的普通职员一样,重复着简单枯燥的工作内容。这一天也不例外,他按时走进了那间已经有些陈旧的写字楼,坐进自己格子间的角落。“张鸿,这份文件你检查过了吗?
父亲去世,大伯带全家要钱,我拗不过去厨房拿钱,大伯慌忙离开 - 天天要闻

父亲去世,大伯带全家要钱,我拗不过去厨房拿钱,大伯慌忙离开

原创文章,全网首发,严禁搬运,搬运必维权。故事来源于生活,进行润色、编辑处理,请理性阅读。父亲去世的消息像一颗重磅炸弹,震得我们家四壁生寒。我站在客厅的窗前,看着窗外的雨丝,心里一片凄凉。突然,门铃响起,我打开门,只见大伯一家站在门外,脸上带着勉强的笑容。
公公住院,妻子请假医院陪床,提前回家,却看到丈夫慌张去倒垃圾 - 天天要闻

公公住院,妻子请假医院陪床,提前回家,却看到丈夫慌张去倒垃圾

医院外的疑云:当陪伴与疑惑交织在一个普通的周末,阳光透过窗户洒在客厅的地板上,本应是温馨宁静的午后,但对于小芸来说,却是一场情感的风暴即将来临的预兆。小芸的公公因为一场突发的疾病住进了医院,作为孝顺的儿媳,她毫不犹豫地请了长假,每日在医院里悉心照料。
78年我去当兵,给女同桌写信两年没回信,退伍后去找她才发现真相 - 天天要闻

78年我去当兵,给女同桌写信两年没回信,退伍后去找她才发现真相

头条改版后新增广告解锁,广告开始5秒后用您发财的小手点击右上角关闭,即可继续阅读【本内容为虚构小故事,请理性阅读,切勿对号入座】1978年的秋季我刚进入高中就读,一入校门映入眼帘的是满园漂亮的秋海棠,青红相间,煞是好看,正当我四处张望时,一个清秀的女孩从我身边走过,微风吹拂着她的
刚做完流产手术,婆婆做了辣子鸡和水煮鱼,父母连夜赶来接我回家 - 天天要闻

刚做完流产手术,婆婆做了辣子鸡和水煮鱼,父母连夜赶来接我回家

小雨靠在出租车的后座上,脸色苍白,疲惫不堪。一年前,她和小李满心欢喜地步入婚姻的殿堂,两个人憧憬着未来的美好生活。谁知这一年,幸福的生活却出现了意外的波折。小雨患上了妊娠相关的并发症,医生告诉她必须尽快手术,以免对生命造成威胁。术后,她需要好好休养,心和身体都需要时间愈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