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9年秋天,我们这里传来了小道消息:说外地有包产到户的生产队。日子长了传的是越来越逼真,有鼻子有眼的。
小道消息传来以后,社员的人心就开始浮动了,第一个受到挑战的就是生产队长,他觉得社员都没有前些年听话了。
有刺头一点的社员经常在红集的时候,请半天工的假到街上去赶集。
我那时候23、4岁,是个抓整工分的棒劳力,从18岁那一年我就跟着生产队的一个渔夫学着打鱼。
说是渔夫并不是住在海边上那种以出海打鱼为生的渔夫,我们这里称为渔夫的人,他们使用的捕鱼装备非常简单便宜。用两根丈把长的大竹竿,在两个竹竿的细头拴一条月牙、且分上下口的鱼网就可以捕鱼捉虾了。这种网我们称为挑网子,再给他再配一个鱼笆篓就可以出门打鱼了。
那时候虽然是大集体,就是磨洋工也得天天上工,但中午放工吃饭和晚上不加班的时候,也可以抽空背着挑网子出门去打鱼。
那时候水塘里的鱼虾非常多,只要出门打上10个8个的水塘就可以打到大半笆篓的小鱼、蚂虾和泥鳅。
打多的时候妈妈就给队长请半天工的假,拿街上去卖掉,换点煤油和盐钱补贴家用。
要不,民间怎么会有“打鱼摸虾,养活一家”的顺口溜呢。
到了1980年夏天,传说中分田到户的小道消息,在我们这里就变成了真的,生产队就按照政策把田地都分给每户社员了。
从此,社员出门做事再也不用向队长请假的了。
我家也是同样,爸妈和哥哥姐姐们干着地里的农活,我基本成了职业打鱼人,整天背着鱼网和笆篓,腰两边各绑一个旧鞋底子垫着挑鱼网的竹竿头,放止顶伤了小肚子。
由于专职打鱼,泥鳅和鱼虾也越打越多,这些东西在我们集市上也卖不上价钱。
有一次,在赶集卖东西的时候听别人说河岗那个地方的鱼虾和泥鳅什么的比我们这里卖得贵些,也卖得快些。
我们与河岗隔着一条沙河,离我们有2、30里地,在我们西边。
河岗是单日集,我们是双日集正好是对集,听说那里的东西贵,我就把自己打的泥鳅和鱼虾整理好,然后,第二天起五更步行挑着泥鳅和鱼虾隔河走2、30里地到河岗街上去卖。
河岗比我们公社要大好几个,有工厂和火车站,东西的确比我们这里卖的贵些、快些。
我刚到街上不大一会,我的泥鳅和鱼虾等东西就被几个做生意的贩子一下子给买走了。他们当中有专买泥鳅的,有专买蚂虾的,还有专门买黄鳝的等等,各做一行。
我那天卖了好几十块钱,相当于卖几百斤粮食那么多。当天我就脑洞大开,自己为什么不在背集的时候打鱼,红集的时候就在街上买那些农户卖的泥鳅和鱼虾等水产呢。
当时我们这里还没有人吃黄鳝,说黄鳝过了伏天身上就长毛了不能吃了。农户在洞里掏的黄鳝既大,又漂亮,便宜也卖不出去,有的到罢集的时候又都掂回去了。
第一次上街买这些水产心里比较紧张,害怕那些东西死了赔钱,我就按照我昨天卖东西的那个差价,把那些容易用水养活的黄鳝泥鳅多买一些,那些容易死的蚂虾我买的很少先当着试验。
于是,我在第二天早上起五更把这些东西又挑到河岗去卖了。
除了买黄鳝的那个生意人我不认识外,其余的那几个都是上次买我东西的人。
他们一看我带的这些水产的种类比较多,一定不是自己逮的,是收购别人的,也是做生意的,于是,他们就想拉我这个主户。
其中,那个买黄鳝的贩子热心的对我说:只要别误了下午2点的火车,我们红背集都收货,不过,背集你要送到我们家里去。另外,你还可以在街上买些鸡鸭鹅什么的一齐带过来,这样你就可以多赚一些钱了。
当时,街上就我一个人是做这些水产收购生意的,有时我的货款都用完了,还有没有收完的水产,最后他们都掂回家了。
做了3个多月后,鱼行夫看我机灵沉稳,是块做生意的料,他也知道我这些生意很赚钱,他就让我带着他的儿子学做水产生意,他只有一女一儿两个孩子。
我带他儿子做生意后,不仅没有“同行是冤家”的心理感受,反而倒很高兴,因为,路上过河沙盘河有个可以相互帮忙的伙伴。
更让我高兴的是鱼行夫有一个和我大小差不多的女儿叫杜小楠,人不仅长的漂亮,而且还贤惠能干。她弟弟和我一起学做水产生意的时候,每次她帮弟弟买货送货,我们装船卸船,用架子车盘河沙滩的时候,她还帮我推车。
卖完货后我就掏钱请她们吃饭。相处的时间长了,我和杜小楠的关系也越来越亲密了。
1982年的2月初5,在她父母的撮合下,我和杜小楠结婚了,她爸妈还送给我们一块靠近鱼行附近的土地给我们当房屋场。
结婚第二年我们的大女儿出生了,我也在岳父岳母送的那块土地上盖起了3间红砖瓦房和一个农家小院。
说实话这个小院在当时的农村,没有一定的经济实力是盖不起来的。
到了1989年,我们乡通向县城的公路也修成了柏油马路,通往县城的公共汽车也增加了好几辆。
我们做生意也方便了很多,再也不用架子车隔河渡水的到河岗去卖货了,就直接坐班车把货送到县城的新华市场去卖掉了。
1990年,杜小楠的弟弟到新华市场租了个摊位在那里当上了专收黄鳝的老板,他让我也过去当坐地贩收货,我看街上的货源种类很多,也比较赚钱,舍不得屋里的生意,就和老婆一直在家里做这些水产生意。
1990年到2000年是农村水产生意最赚钱的10年,那时候农村的人多,逮鱼摸虾的人就多,市场上的行情也比较稳定,每集总体上来基本上是只赚不赔。
我们做水产生意的收货的种类很多,不仅收那些鱼虾水产,而且,还收鸡鸭鹅和死猪、死狗等牲畜家禽。
收的种类多了,就是这不赚钱那赚钱,即使有两样东西掉价赔钱了,另几样东西赚的钱也可以补上亏损。
记得1993老婆生我儿子的那一天,我买了200多斤河虾,500多螺丝肉,300多斤黄鳝和泥鳅等水产,另外,花150块钱又买了一头200多斤的死猪。
那天我一个人包了一辆汽车把这些货送到了新华市场,那天河虾猛涨,我大小统装均价合10来块钱一斤买的河虾,冻库收货的二老板,在我装河虾的两个大鱼筐解开薄膜,用手扒了扒几下,就给26块钱一斤,把大点的冰块挑了一下就上磅过秤了。没有挑出去的小冰渣子也没有扣称,那天光河虾就赚了4000多元,那头死猪卖了550块钱,再加其它货物那集总共赚了6000多元。
这里随便说一下那时候的死猪、死狗和死羊等东西,没有现在管控的严紧,农村的鱼贩子都买着卖。
2007年我们这里正在搞乡镇开发,我住的那个地方正是东边进街的主要街口,我就把老房子扒掉盖起了3间两层的楼房,又买了一辆小货车,在家门口全天候的收购那些水产。
2008年以后,农村的水产生意就进入了下滑时期,农村里的人大部分都到外面打工去了,街上的货源自然也就减少了。小龙虾虽然替代了河虾,它和黄鳝成了农村水产的两大主要品种,但只因它们是季节性的,又受三干两旱天气的影响,产量一直减少,我们这些鱼贩子一直收不到多少货物,自然也就赚不到什么钱了。
2017年儿子小六也结婚成家了,我们在县城也给他俩买了一套房子。他们小两口常年都在外面打工,我和老伴依旧在家里做着收购黄鳝和小龙虾的生意。生意虽然没有前些年好,但一年总可以赚个3、2万的,养家糊口。
这几年我和老伴在家里一边带着孙子孙女,一边做着水产生意,家里的一切开支都是我们做这水产生意赚来的。
现在农村的水产生意就像鸡肋,做呢不赚什么钱,丢了呢又觉得可惜。
眼看我和老伴越来越老,有时就抬不动那100多斤的龙虾筐和黄鳝装车了。
今年五一节放假,儿子儿媳都从外面回来休假了。那几天正是水产大量上市的时候,我们忙不过来,就让她们给我帮忙。
晚上吃饭的时候,我对儿子说:“小六,我和你妈都65岁了,也做不动水产生意了,你和小楠也别出去打工了,就在家里做水产生意算了,你看我今天还赚了200多块钱呢。”
还没等儿子张口,媳妇就接过了话茬说:“爸,你今天赚200多,那明天、后天,十冬腊月的淡季呢,也可以赚那么多吗?你知道吗,小六是厂里的技术骨干,一个月的工资是10000,我的是7500,你算算,你赚的是不是小钱?你和我妈在家里好好的带孩子,赚多少是多少能各着嘴就行了,做不动就不做了,我和小六能养活你们。”
我细想:儿媳妇说的很有道理,如果我们4个人都在家里做这水产生意,一年赚个三万两万的,与她和儿子的工资相比的确是个小钱,人就得学会算账,哪合算,哪不合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