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对家族往事的认知,大多来自我父母的亲口所述。
我的曾祖辈当年居住在邵武市的城郊镇,那时家里开了个小店,供邵武南部(邵南片)这一带打担子进城的乡里人落脚,加上曾祖父待客热情、为人豪爽,店里生意还算不错。曾祖父爱喝酒,一年酿米酒要用掉10担稻谷(一担大约150斤),李氏子女都能喝上几杯酒,或许是来自曾祖父的遗传基因。
曾祖父育有三子,依次是我的大伯公(我爷爷的哥哥)、我爷爷和叔公(我爷爷的弟弟)。当时家境还算殷实的曾祖父,把三个儿子都送入私塾读过几年书。。
本来不错的家庭,因为国民党1937年的一场男丁三抽一的“抓壮丁”而改变。普通百姓,只想平平安安地过好自己的日子,可那时日本人的铁蹄已经踏入中华大地,当兵上战场就是一场生死未卜的背井离乡。为了避免这一情况,曾祖父母合计后想出一个办法:三个儿子各居一地,大儿子依旧住城郊、二儿子搬迁到六十里外的村子,三儿子搬迁到城郊五里外的一个村子,以躲避这场抓壮丁。
谁想,事情并不按照原来的计划发展,还是出现了意外。一个姓吴的小人打着歪心思去打小报告的,他知道我们李家有些产业便想借此发一笔横财,他带来口信说,现在花钱去保还来得及,但是要100块大洋。这种花钱消灾的方式,在当时常见,就是花钱“买兵”。当时家里确实一下凑不足那么多现钱,可还是花了不少积蓄,终究善良还是没能够抵住他人人性的邪恶,家里钱花了,我们李家男丁还是难以逃脱当兵的悲剧。作为家中长子的大伯公就成为征兵对象,那时大伯公的儿子才出生三天,正是需要父爱的时候,可一切都因为这场变故而发生改变,一个家庭就这样破碎——在眼泪横飞的场面下,大伯公离开了自己的家乡,跟着大部队走了。
我曾满怀疑惑地问父亲:“为什么三个儿子,偏偏是大伯公去当兵?‘父亲叹了一口气说道:”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往坏了说,三兄弟里就他成家,也有后了,往好好了说,当时家里人觉得,三兄弟中他的文化程度更高,会认识字的他当兵不至于吃亏,他会写信,也可以在部队谋求其他的事情做”。
后面台湾和大陆关系逐渐缓和,当年被抓去的壮丁,有回来探亲的,可我的大伯公却再也没有回来过,哪怕是一封信也没来过。他的一去不回,成为了家族的永远遗憾——在中国这样的一个国度里,哪怕是死,也是要见着尸体的,可我大伯公却一去不返,全家人对他的印象,便永远定格在1937年。
曾祖辈的家道,因卑鄙小人的陷害而衰败下来,曾祖父曾祖母带着我大伯父,继续在城郊生活。日益渐老的他们,八年后把大伯父送到我爷爷避乱的这个村庄,由我爷爷奶奶抚养。大伯父成年后迁回城郊镇,他十八岁成家,从此承担起了家庭的重任,并在城郊镇一直居住至今。大伯公这一脉,也算是人丁兴旺,大伯父与伯母育有一男四女,年龄不足七十岁已是四世同堂。
大伯公有愧于妻儿,有愧于父母,但他无愧于国家——他走上的是抗日战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