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俄罗斯总统京宣布其军队将在乌克兰停火三天以纪念5月9日的胜利日时，这场原本应该暂停的战争，却立即被俄罗斯持续向乌克兰平民发射导弹的报道所打断。
这已是家常便饭。此前的停火尝试也曾类似地在数小时内破裂，包括4月份为期30小时的“复活节停火”，据乌克兰官员称，俄罗斯军队在此期间违反停火协议近3000次。
那么，为什么俄罗斯继续提出它并不打算遵守的停火协议呢？
克里姆林宫的停火提议并非表达实际的政策和意图，而主要是信息战的工具，目的是塑造国内外的舆论和观点。理解了俄罗斯停火言论背后的政治逻辑，有助于解释为何俄乌双方在实际缓和局势方面缺乏进展。
首先，普京的停火提议的目的是服务于俄罗斯。通过释放暂停敌对行动的意愿，克里姆林宫强化了其内部（针对俄罗斯民众）的道德克制和政治合法性叙事。
当乌克兰抵御俄罗斯的侵犯时，俄罗斯官员和官方媒体便将基辅描绘成要么不愿停止战斗，要么无力控制其军队。
正如克里姆林宫发言人德米特里·佩斯科夫今年4月在复活节和胜利日停火提议提出之前所说：“普京总统原则上支持停火的想法，但基辅并未控制其所有武装力量，尤其是民族主义分子。”
这种信息传递让俄罗斯公民相信，他们的政府是真诚行事的，持续的敌对行动始终是乌克兰的错。
这给与普京更广泛的支持论调：他于2022年对乌克兰发动的全面入侵是出于防御和生存考虑，而非试图征服一个邻国的侵略行为。
这一信息在胜利日停火期间得到了充分体现。
与实际情况相反，俄罗斯国家广播公司第一频道声称俄军完全遵守停火协议，同时指责乌克兰违反停火协议超过1.4万次。复活节停火期间也出现了类似的说法，俄罗斯国防部声称乌克兰违反停火协议近5000次。
这种描述如今已根深蒂固，反映出许多俄罗斯人对这场战争的理解。
芝加哥大学全国民意研究中心的研究人员在一项调查中发现，大多数俄罗斯人将这场战争视为对乌克兰和西方侵略的防御性回应。
只要克里姆林宫维持克制和外部威胁的假象，它就能在不取得明显胜利或战略收益的情况下维持国内支持。
停火言论也有助于转移人们对不断增加的战场伤亡的注意力。
去年是战争爆发以来俄罗斯军队伤亡最惨重的一年。国内持续存在的异议——尤其是来自参战军人的妻子和母亲抗议不断浮现。
据BBC报道，去年一些家属在莫斯科的俄罗斯国防部外抗议，要求亲人回国时，一位国防部官员严厉驳斥了他们：“从此以后，你们就别再自称是俄罗斯公民了。”
在一个即使是最轻微的异议也会面临压制的体制下，停火姿态让人误以为公众的担忧得到了倾听，而无需克里姆林宫以任何有意义的方式予以解决。
俄罗斯反复提出停火建议第二个目的是影响国际舆论。这一策略对承诺结束战争的美国总统特朗普最为有效。
今年2月，特朗普首次宣布他和普京已同意启动停火谈判，暗示任何协议都可能要求乌克兰向俄罗斯做出重大让步。
3月，乌克兰接受了美国提出的30天停火协议，但遭到莫斯科的迅速拒绝，要求基辅首先交出未被占领的领土，并要求西方停止军事支持。
今年5月，美国再次推动30天停火协议，并暗示若不遵守协议可能导致进一步制裁。乌克兰立即表示同意，而俄罗斯再次拒绝支持该计划。
5月16日，俄乌在伊斯坦布尔举行会谈，克里姆林宫仅派出了一个级别较低的代表团，最后会谈未能成功。特朗普表示，除非他和普京再次亲自会晤，否则不可能在停火方面取得任何有意义的进展。
普京继续使用停火言论，避免任何有意义的结束战争的接触，更不用说做出任何让步。
5月19日，在与普京进行了两小时的通话后，特朗普再次宣布俄罗斯将“立即”努力促成停火——换句话说，这只是一个考虑谈判的承诺。
尽管特朗普声称谈判“进展顺利”，但普京表示，他仍然不愿修改对乌克兰提出的极端要求。尽管俄罗斯表面上对停火谈判持开放态度，但其言论几乎掩盖了其不愿妥协或缓和局势的本质。
俄罗斯的停火言论也意在左右全球南方国家的舆论。
富裕的西方国家的怀疑依然强烈，莫斯科仍然享有苏联在冷战期间对反殖民主义和革命运动的支持所带来的残存善意。
宣布无意维护的停火就像普京敷衍了事的谈判策略一样，让莫斯科即使在乌克兰战火不断的情况下，也能展现出对对话的开放态度和致力于和平的决心。
这些策略在2024年于俄罗斯喀山举行的金砖国家峰会上得到了充分展现。
此次峰会共有来自32个国家的代表团出席，其中包括24位国家元首和政府首脑，主要来自全球南方国家。普京在会上呼吁建立多极世界秩序，以取代他所说的西方霸权。
“所有各方都赞成尽早解决冲突，最好是通过和平方式，”他表示，并不遗余力地将俄罗斯塑造成一个追求外交而非对抗的建设性参与者。
除了金砖国家之外，克里姆林宫精心打造的“俄罗斯寻求和平”的叙事，也为各国政府提供了空间，使其能够维护中立、维持贸易关系，并避免加入制裁机制。
俄罗斯在胜利日假借停火之名，很可能是为了为各国政府参加莫斯科的庆祝活动提供外交掩护。来自巴西、埃及、越南、古巴、委内瑞拉和一些非洲国家27个国家的领导人出席了此次纪念二战结束80周年的阅兵式。
外交影响是可衡量的。今年2月，联合国大会通过了另一项决议，谴责俄罗斯入侵，并呼吁实现“全面、公正和持久的和平”。投票结果显示，93个国家赞成，18个国家反对，65个国家弃权。
许多反对票和弃权票来自非洲、拉丁美洲和亚洲国家——这表明，尽管莫斯科只有少数几个真正的盟友，但俄罗斯的信息传递可能仍在影响其国际定位。
所有这些都凸显了俄罗斯的停火与和谈与其说是为了结束敌对行动，不如说是为了控制人们对战争的看法。
正如普京与特朗普的拖延以及他在战场上的行动所表明的那样，他对停火毫无兴趣，更不用说为了克里姆林宫的极端要求而结束战争了。
凭借精心安排的停火声明和有针对性的言论，莫斯科得以在塑造其国际形象的同时维持国内支持。
但这些姿态在很大程度上只会拖延而非推进解决方案。乌克兰及其盟友面临的挑战在于，如何区分克里姆林宫的象征性信息与任何实质性接触的迹象，并相应地通过外交应对俄罗斯。但迄今为止，其他途径尚未取得任何实质性成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