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书宣纸千万张,落得少年两鬓霜

文:耿君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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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时家穷,喜欢写字却没有条件,偶尔为之,亦被认作不务正业,而不务正业是讨不到媳妇的。写字能当饭吃么,能打出庄稼吗,还是好生读书,考个功名才是正道。于是跟做贼似的,偷偷写,写到中学,开始参加书法比赛或发表一些书法作品。毕竟是不务正业,大学终究没有考上,又不会种地,就去当兵。当兵那年,接兵的是一个叫王朝坤的干部,巧的是,后来我们成了同事。那时当兵是要走后门的,家穷,一没银两二没关系,就抱着一摞获奖证书去找接兵的,那个小个子王朝坤一看,二话没说,拍板要人。后来在云南,常常和成了同事的王朝坤喝酒,喝醉之际,差一点儿没给他磕头,知遇之恩啊。

书法果真派上了用场,誊写个黑板报什么的,也算是显了身手。当时投笔从戎的另一个动机,是想借书法考解放军艺术学院,也一直以为,艺术学院应该有个书法班,但遗憾的是,军艺偏偏没设书法班,让人好生扫兴。好在一篇养猪报告写得好,领导让搞文学。领导说,是个人都能写字,但文学不一样,文学不是谁想搞就搞的,你把猪都能写成了花,写人,肯定能写出一座大花园。搞文学就搞文学吧,也算上天有眼,歪打正着,白日梦没白做,总算连滚带爬地考入了那座艺术的殿堂。

在什么山上唱什么歌,自然,书法就不再是讨老婆的杀手锏,也自然,名正言顺地让它退居了二线。但毕竟有了习惯,闲来没事喜欢挥毫泼墨,附庸风雅。像擅饮者,有事没事,弄把花生米或茴香豆,晕二两白酒是一样的性质,有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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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的人尤其是年轻人,几乎都懒得再往身上装一杆曾经代表着文化代表着地位的钢笔了,更不用说那手都拿不稳的毛笔。想想,身着中山装去相亲的岁月该是多么美好。那个时候,必不可少的是手表、钢笔、自行车。其中,钢笔是不可或缺的一件饰物。或许手表是不转的,钢笔只有一个帽子,自行车也只是推着(可能是不会骑),但当女方见到这些东西的时候,心里往往就有了底。手表和自行车,象征着身价和地位,而钢笔,则是有学问的样子,你见过谁家闺女会让男人掏出钢笔现场给来两下呢?女方往往会想,嫁给这样的一个人,没有白活。女方的家长也会想,把孩子嫁给这样的男人,说不定就会吃香的喝辣的了。

人靠衣裳,马靠鞍妆。这话,看来是有一定道理的。

于是乎,那个年代相对象,借笔借表借自行车,就成了司空见惯的事情。

至于笔筒,则是在钢笔时兴前及至远古时代即有的产物。上至天王老子,下至平民百姓,凡写字者,谁没有个笔筒玩玩儿。玩笔筒玩的是一种文化,或赋诗或绘画或题跋,就成了文人墨客或达官贵人的喜好。也于是乎,笔筒被赋予了一定的文化内涵。

对于喜欢写字的人,倘若哪天幸得一个中意的笔筒,写字的欲望,怕是马上就会汪洋恣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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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喜欢书法的缘故,刚一到云南,就知道有一个书法家叫孔维俊。在整个老山前线,孔先生的知名度是高的。这个因了书法的缘故没有被饿死并最终成为共和国军官的穷苦人家的孩子,在书艺日臻纯熟的同时,头发也一天天地白了。1992年秋,我在文山军区举办的电影放映员培训班上,见到了满头白发的孔先生。孔先生时任分区政治部文化干事,少校军衔。当时我会些篆刻,学习期间曾为孔先生治了几枚小印。孔先生的老家河南杞县,离我的老家非常近,所以,先生那一口地道的河南话,常常让人倍感亲切。

1996年,我去老山实习,中午没事儿,就在礼堂一个房间里写字,用的是先生的笔墨纸砚,度过了半年幸福而又快乐的时光。2005年,我去云南旅游,先生亲自开车到机场接我,并陪我去石林,看了看七彩云南。是时,先生已从元江武装部政委位置上下来,自谋职业,以书法为生。

先生有诗云:“笔书宣纸千万张,落得少年两鬓霜,只要墨中多写意,哪怕白发三千丈”。

这样的豪情,怕是只有写字的人才会有吧。

END

编辑:张鸣飞

作者简介:

耿君宇,河南淮阳人。解放军艺术学院毕业,有诗集《耳朵的烟花》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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