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兰朵《白马银枪》:捡拾撕毁的人性碎片「中篇小说专号」

2022年10月12日11:03:18 热门 16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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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兰朵,满族,上世纪七十年代生,吉林松原人。毕业于吉林师范大学中文系。已出版诗集《碎·碎念》、散文集《曳航船》、长篇小说《声色》、随笔集《听歌的人最无情》、小说集《寻找艾薇儿》等。曾获中国作家出版集团奖、林语堂小说奖、辽宁文学奖等奖项。现供职于鞍山广播电视台,鞍山市作协副主席,辽宁文学院签约作家。

有些小说,我写了近万字还没有一个合适的名字。而《白马银枪》正相反,它是一个先有名字的小说,而且这个名字还是从别人那里抢来的。

2013年,我在鲁迅文学院学习,某次饭局中,听到同学付久江说正写一个小说,叫《白马银枪》。我一下子被这个名字迷住了,接二连三地问他,小说是什么内容?为什么用这个名字?不用这个名字行不行?这个名字能不能转给我?没想到我这位辽宁老乡最后大度地说,给你就给你!就这样,我像得到了一颗珍珠般的种子,它触动我构思的两个方面——从有名字的那一刻起就开始有了——这是个戏曲题材的小说,还要有一个荡气回肠的爱情故事。

这样的种子,每个作家的心里都会藏着一些,但它们什么时候发芽、最后能不能发芽,却是不确定的。记得2007年,我在辽宁文学院学习的时候,跟同学安勇讲过一个关于照片底片的真实事件,这是我在电台做节目时一个听众讲给我听的。当时安勇对这个故事动机非常感兴趣,跟我说,能不能把这个素材让给他。我没有付久江那么大方,没答应,我要留着自己写。但至今近10年过去了,我也没写。

从鲁院高研班毕业后,我的创作一度陷入了瓶颈,有近两年的时间没写小说。这段时间我非常焦虑,后来在微信上零零星星看到一些创意写作的文章,觉得很受益,就按图索骥,买了一些这方面的书。结果一下就看进去了。看了一段时间,我想实践一下,就打开收藏构思的文档,寻找合适的素材。最后我挑中了《白马银枪》。

不同的小说素材适合不同的操作手段。那些表达情绪的、片段式的小说,是不适合用创意写作的规则操作的,而《白马银枪》之所以适合,是因为从一开始我就知道,它一定是个以故事为核心建构出来的小说。确定了这一点之后,我就按照书上的指导步骤开始工作了——列情节大纲、设置悬念、安排情节点、设计人物、设计场景、确立主题……在开始动笔写后,虽然也发现一些新问题,比如比我预计的字数多出很多,但总体的写作还是比较顺利的。

这篇小说当然有它的问题,但完成后,令我熟悉了一个新的写作路径。这一路径能保证我在状态不好的时候,也有能力写出作品。这是此篇小说对于我的一个重要意义。

这篇小说对于我的另一个意义,是白玉堂这个人物。

有一次接受采访,被问到在我所有的小说人物中最喜欢哪个,这个问题把我难住了。客观地审视一下,我小说中的大部分人物弱点都很明显,都不太讨人喜欢。或者也可以说,我的大部分小说,都是在基于人物的弱点之上结构出来的,故事由此展开。要说喜欢,大概也只有《白马银枪》中的白玉堂了。

这是一个具备了很多古典美德的京剧武生,他人生的黄金时代是在民国末期和解放初期。他外表英武,扮相俊美,对爱情忠贞不渝,对家庭有责任感,并且以德报怨,有宽容大气的胸怀。这是个我一厢情愿塑造出来的男人形象,是我心中完美男人的化身,有点理想主义。写的时候可能有着我觉察不到的私心。这样的男人真的有吗?我也不知道。我现在把他当做送给自己的礼物。

——苏兰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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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彩导读

《白马银枪》里通过演绎“背叛与救赎”的主题,捡拾撕毁的人性碎片,弥合创伤,救赎灵魂。小说的关节点发生在“文革”,京剧武生白胜堂为了获得饰演主角的机会,向组织写了一封检举信,出卖了自己的师父兼岳父。乱世中,人性败阵,恩怨就此生根,但背叛者的忏悔与受害者的宽宥共同完成了灵魂的洗濯之旅,让人在死结之外看到另外的人性出路。

几代人反复排演的舞台形象赵云正是作者眼中人性的价值标杆。文本中,这种理想的人格被安放在老一辈京剧人白玉堂身上。他“外表英武,扮相俊美,对爱情忠贞不渝,对家庭有责任感,并且以德报怨,有宽容大气的胸怀”。隔着岁月的烟尘,这位老人犹如一棵经历过疾风的树屹立于生命的高原,成为一种精神指引。在叙事上,小说以一副京剧行头为牵引,徐徐展开对尘封往事的追寻之旅。作者悠游的笔触向着历史纵深处回溯,透露出一种沉静之美。小说风格古典而雅致,人与人之间的情分、京剧艺术家对艺术的坚守令人动容。

——张路,摘自《长江文艺》

白马银枪(精彩预览)

文丨苏兰朵

吕彤是在香港国际机场候机大厅的吸烟室里看到它的。浏览古董收藏网页已经成了他多年的职业习惯,即便参加了五天的春拍会,累得一合眼就能睡着,他也能机械地点开手机瞟上两眼。它的照片在一个翡翠挂件页面的右下角一闪而过,吕彤的心一震,立刻睡意全无。

他迫不及待地进入了它的页面。照片仅有三张。一张是全套行头展示,一张是靠旗的特写,一张是马鞭和铲头银枪。但是足够了。从他有记忆开始,母亲每年都把它从樟木大箱里拿出来晾晒,他对它的每一处细节都是熟稔的。卖家的联系方式是个微信号,吕彤迅速加了它,之后就焦急地等待确认。在他走过登机口的瞬间,手机终于响了一下,显示名叫老佟,所在地区为沈阳。吕彤长出了一口气。

“货我要了,明日见货交易。”找到座位后,吕彤迅速发了一条信息。等了一会儿,对方发过来一个OK的手势。他这才在空姐的催促下关了手机,扣好安全带。望了一眼窗外,雨后初晴,心情一下子跟着好起来。他打算一到北京,就把这个消息告诉母亲。

下了飞机后,吕彤打电话让秘书订了第二天去沈阳的高铁车票,然后到公司看了看,又见了两个约好的古董商,忙活到晚上九点多,才回到家。他给自己泡了一壶熟普洱,然后倒在沙发里,想象着母亲坐在旁边,一边用钳子夹开指甲盖大小的榛子,把榛仁推到他面前,一边盯着戏曲频道里的生旦净末丑,偶尔跟着哼唱几句……他拨通了母亲的电话。

听筒里传出了预想的效果,宋银珍停顿了片刻,声音迟疑地问,你可……看准了?不会错的,妈。然后,他就听到了母亲在又一阵沉默之后,轻轻地抽泣了一声。听得出,母亲想克制自己的情绪,但是没有成功。

为了确保不出差错,第二天,吕彤选择了乘坐地铁去北京站。他打算到沈阳取了货后,就立即回鞍山老家。他知道,母亲的心情比他还焦急。

北京站广场依旧人山人海,与十多年前刚来北京时没什么两样。然而物是人非,当年那个顶着时髦发型,满眼新奇地站在这里的发廊大工,已经变成了梳着低调平头、身材发福的中年商人。吕彤的目光从北京站的中式飞檐掠过,心中充满复杂的情绪。那年,女儿出生,他为了凑够买一套新房子的钱,将母亲家传的一套京剧白靠行头偷偷卖掉,令她伤心不已,大病了一场。就是在医院陪护母亲的那半个月里,他决定辞掉发廊的工作,跟一位让他理了三年头发的做古董生意的客人来到北京。他清楚地记得,这套民国年间的手绣武生行头,当年卖了两万块钱,如今,网上标价二十八万。

在候车室寻到个位置坐下,他拿出手机查看,此前在进站的途中,它一直在不停地震动。回复了几条生意上的信息之后,他蓦然发现,下面还有一条老佟的信息:非常抱歉,货已出手,不必来了。怎么可能呢?!吕彤急了,发了条语音过去:不是都讲好了吗?我这就要上火车了。对方似乎一直在等他,马上回了一条:有人出了三十万,货刚刚拿走。对不住了兄弟!太不讲究了!吕彤想骂娘,但是忍住了。已经开始检票了,他不甘心地问,能提供一下买主的信息吗?对方犹豫了片刻,回复道,买主是从北京来的客人。

按照林小姐在短信中留的地址,吕彤没费什么周折,就在紫竹院公园里找到了这个叫“京毓堂”的地方。

面前是一处安静的青砖四合院,四周竹林掩映。朱漆大门的左侧挂着一块木牌,用行楷写着:京毓堂京剧艺术博物馆。吕彤的心不由得紧了一下,他预感到,即将面对的可能是最难对付的一种藏家——把个人爱好当成事业的收藏者。

里面并不大。过了影壁墙,只一进长方形小院。两个工人正蹲在地上铺草坪,院子里堆着几只樟木箱,显得有点凌乱。林小姐迎了出来,是个四十出头的短发女人。她把吕彤领进了东厢房的一间会客室。

等了大概有十多分钟,一位穿着藏蓝唐装夹袄、拄着拐杖的白发老者出现在门口。吕彤打量着这位老人,中等身材,很瘦,虽然拄着拐杖,背却挺得笔直,从五官上看,年轻时应该有着鼻直口方的英俊容貌,只是现在面色晦暗。他热情地伸出手和吕彤握了握,很有力道。林小姐跟吕彤介绍,这位就是博物馆的主人白先生。

吕彤说明了来意,白先生马上摇了摇头,我是不会卖的。那么,能让我见见货,饱饱眼福吗?吕彤不想这么放弃,恳切地望着白先生。衣服正在保养,现在只能看看马鞭和枪。吕彤很失望,只好说,那也好。

白先生把吕彤带到正房。显然这是正在布置中的博物馆展厅。一进门,吕彤就看到了插在架子上的银枪,马鞭则悬挂在后面的墙上。他几步走到近前,将目光停留在铲头上。银漆已脱落,铲头有几处凹痕,最长的一条从两条弧边的相交处斜垂下来,有两厘米左右。是了。吕彤伸出手抚摸了一下,这是他七岁时趁母亲不注意,拿在手里抡耍时,留下的撞痕。

一般来说,行头和武器不放在一个箱子里,服装是服装,道具是道具。可这套行头很特别,箱子里专门隔出个格子放枪和马鞭。白先生的声音从后面传来,从这杆枪的铲头大小来看,他的主人应该更擅长演赵云。

果然是行家!吕彤转回身望着他,实不相瞒,这套行头是我家的祖传之物。

白先生定定地望着他,你这话……当真?

我大老远过来,没必要骗您。吕彤接着说,这东西原本是我外公用过的,后来传给了我母亲。对我们一家来说,它的意义非同一般。所以,恳请您把它让给我。

白先生的目光变得异样起来,吕先生今年有……四十七?

虚岁四十七,我是1968年出生的。

噢。他似乎有点失望。你外公……他是唱武生的?

正是,我外公年轻的时候师从北京锦蘅班的张树森张老板,张老板专攻长靠武生,拿手的剧目正如白先生所猜测的,以赵云的戏居多,像《长坂坡》《磐河战》……

冒昧问一下。白先生打断了他,你的外公可是张先生的大弟子白玉堂?

您知道我外公?吕彤惊喜异常。

你妈妈……叫宋……银珍?

是啊!吕彤激动地看着白先生,他意识到,行头拿回来有希望了。我得怎么称呼您呢?

我……白先生没有回答吕彤的问题,而是说,这样吧,我写一封信给你母亲。东西,我想当面还给她。你先稍坐片刻。说完,用拐杖支撑起身体,有些蹒跚地离开了展室。

等了很久,白先生才回来。他对吕彤说,你把信交给你母亲,她一看就都明白了。东西我一定会还给她,只是希望能借此机会和她见上一面。

好,我一定带到!吕彤的心中涌起新的谜团,却比来的时候轻松了许多。

临出门前,白先生又试探地问了一句,吕先生,你……可有个哥哥?吕彤摇摇头,没有,我是独生子。

信封用胶水封着,还没干透,拿在手里,凉凉软软的。吕彤看着上面“银珍启”三个字,想马上拆开看看。他觉得里面一定装着个他从不知晓的秘密。林小姐在电话里讲,白先生身体不大好,加上从美国回到祖国大陆后,对北京的气候一直不适应,睡眠很差,所以会面时间不宜过长。听她的意思,白先生此前应该生活在美国,要不干吗事事儿地用“祖国大陆”这个词呢?那么,一个美国人和母亲能有什么瓜葛?从记事起,除了父亲和吕彤自己,母亲常挂在嘴边的男人,就只有外公了。

他实在等不及征求母亲的意见,折了一根细细的竹枝,将信封小心地挑开,以便需要重新粘上时看不出破绽。托着信封,他继续走了一会儿,在竹林深处的一条长椅上坐下,抽出了信纸。

银珍:

这些年,你还好吧?

我一直在找你,想当面向你表达我的歉疚。希望你无论如何能答应见我一面。等候你的回音。

胜堂

2014.4.9

居然这么短!他写了那么久?这几行字,只有“歉疚”一词引人遐想。还有,就是这名字,胜堂,白胜堂?他和外公有什么关系吗?师徒?父子?这两样都从没听外公和母亲提起过。

只有母亲能解开这些疑团。他把信放回去,舔了舔信封上已经变干的胶水,重新封好。

两点钟以后,他估摸着母亲已经睡好了午觉,拨通了她的手机。

铃声响了很久,才传来母亲的声音。背景很嘈杂,京胡声、鼓声响成一团,应该是在汪家峪村的家里。

妈,您没睡午觉啊?

哪有时间睡啊?正排练呢。儿子,你是不是下火车了?

这边出了点岔头,暂时回不去。

行头有问题?不是我们家那件吧?我就说嘛,哪能那么巧!这都十多年了。

不是你想的那样。吕彤想进一步跟她解释,听筒里传来一个女人的喊声:“宋导,过来看一下。”宋银珍“哎”了一声,对儿子说,我排练完再说吧。挂了电话。

宋银珍对京剧执拗的迷恋一度让吕彤嫉妒。少年时代,他曾因了这份嫉妒,答应母亲去戏校学戏。然而那段过程并不美好。戏校虽然是上世纪八十年代初新成立的,师资却非常强悍。宋银珍把吕彤交给一位在沈阳市京剧团退休的师叔辈的老武生,一副任打任骂死了也不用对方负责的态度,吕彤的恐怖学员生活就此开始了。老武生十分严厉,每次授课必提及白玉堂,然后就重点修理吕彤,一边修理一边告诫他,必须要学出个样子给其他学员看,不能丢了外公的脸。吕彤每天备感压力,度日如年。然后他发现,即便学了戏,也依然无法把母亲对京剧的爱全部夺回来,反而令她对自己更加挑剔,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外公就是母亲心里的标尺,反复拿出来衡量他,怎么努力都得不到母亲的一丝夸奖。叛逆于是在他心里悄然滋生。他开始逃学。母子之间的矛盾就这样爆发了。

吕世贵原本是不管的,后来实在看不下去了,对宋银珍说,他外公毕竟练的是童子功,小彤这拨孩子,自小就散漫惯了,连书都没正经念几天,你逼他有什么用呢?就因为这样,才更得下苦功夫练,要不将来怎么办?可以学点别的手艺嘛,不一定非得唱戏。宋银珍马上恼了,你别跟着瞎掺和,白家的孩子,不唱戏干什么?吕世贵把手里的锤子往地上一扔,他正在修理一条凳子腿。宋银珍我告诉你,我是他爹!然后他转向吕彤,不愿意学就不学,干什么不能吃碗饭?吕彤从没见父亲对母亲这么强硬过。从小到大,一家人都是围着宋银珍转。父亲就像个没长嘴巴的人,总是用行动默默附和着宋银珍的所有意愿。在吕彤的意识里,父亲就像母亲的影子,令他可以完全忽略,他全部的行为都只需要取悦或者防备母亲。但这一次,父亲出乎意料地站到了他的一边。最终,他放弃了戏校的学业,在社会上闲逛了四五年。一直到十七岁那年的春天,看着迎春从枝条上鼓出花苞,他终于厌倦了没有人生目标的日子,决定和一个哥们儿一起去广州学习美发。吕世贵毫不犹豫地拿出了自己攒下的一千块钱,背着宋银珍把他送上了火车。他在卧铺车厢里迟迟不肯下车,殷切地叮嘱儿子,这回长点志气,学成一门手艺,好自食其力。这几年,他承受着宋银珍的埋怨,心急如焚。

吕彤没能学成戏,一直是宋银珍的人生遗憾。她以另一种方式弥补着对家学的延续,几乎到了偏执的程度。

宋银珍年轻时没有工作,对于一个她这个年纪还念过初中的女人,无疑很可惜。宋银珍解释说,她年轻时的愿望就是相夫教子,像她的母亲一样过一辈子。但事实与她所说的正相反。吕彤上了幼儿园后,她就到人民剧场当了临时工,扫地、卖票、检票,什么都干。但据吕彤观察,最让她享受的是免费看戏。开始只是看,后来就发展到对戏评头论足,也不管人家爱不爱听。有一次在演出之前,她跑到后台,拉住一个武生演员,告诉他穿错了行头。京剧行里有“宁穿破,不穿错”之说,弄得对方很尴尬。但正是这一次,宋银珍引起了市京剧团冯导演的注意。两个人一聊,冯导演才知道,原来这个剧场清洁工竟然是武生名角白玉堂的女儿。他是沈阳人,父亲是京剧票友,从小就带着他看白玉堂的戏。白玉堂的女儿沦落到如此境遇令他感慨不已,顿生怜悯。于是就邀请宋银珍业余时间到剧团帮他做指导,以便名正言顺地在经济上贴补一下她。其实那一个月几块钱,都是从冯导演自己的工资里出的。这样一来二去,宋银珍最后得以到了京剧团工作。“文革”结束以后,在冯导演的奔走下,宋银珍总算有了工作编制,成了一名京剧导演。在导戏的过程中,她渐渐展现出自己的偏好,尤其喜欢和擅长导武生戏。在京剧团工作了二十多年,相继有三个武生演员因为主演了她导的戏而获奖,并且评上了一级演员。进入上世纪九十年代,京剧团的境况开始惨淡,看戏的人越来越少,最后终于经营不下去,在1997年正式解散。宋银珍失业了,当时的词叫“下岗”。

但是闲了没几年,宋银珍就被一群京剧票友自发成立的一个民间剧社请去当了艺术指导。她高兴地接受了这份义务工作,并且投入了巨大热情,一干就是十多年。当然,她最上心的,还是武生戏。这几年,剧社得到了一位做钢材生意的老板的资助,越做越红火,还受邀去台湾参加了一个艺术节的演出。宋银珍的生活也因此丰富忙碌起来,吕彤几次三番要接她和父亲去北京生活,都被她拒绝了。去年,吕世贵因心梗突然离世后,剧社的活动更是成了宋银珍全部的精神寄托。吕彤没办法,就在千山脚下的汪家峪村给母亲买了一座农家小院,以尽孝心,希望这里新鲜的空气能有益于她的健康。而这里马上就成了剧社的主要活动场所。

令吕彤困惑的是,宋银珍自己并没有学过戏。既然那么喜欢,外公为什么不教她?女武生也不是没有。宋银珍对这个问题的回答总是含糊其词,有时候说是外婆不愿意她学,有时候又说,传男不传女。但在吕彤的记忆里,又从没听说外公有徒弟。等等,现在,一个叫白胜堂的人出现了……直觉告诉吕彤,他与母亲和外公一定关系非同一般。吕彤还确定不了白胜堂的出现能给出多少答案,但肯定有助于他更多地了解母亲。虽然他对母亲的性格早就习惯了,但随着年龄的增长,他越来越相信,他所了解的母亲,只是母亲想让他了解的那一部分,是浮在海面上的那部分冰山。就像他的女儿所了解到的吕彤一样,是个虽然不爱回家却充满责任感的父亲。而他的另一部分面貌,则展现在他前赴后继出现的众多情人面前。

晚上八点多,宋银珍打来电话。

当白胜堂的名字从吕彤嘴里说出后,他听到电话那边一阵沉默。他等待着,并且想通过母亲呼吸的变化捕捉到些什么,但是,母亲像消失了一样,一声不吭。妈,他终于忍不住,您要是同意……我就回去接您。

这个人……我不认识。听筒里终于传来宋银珍的声音。这声音异常清晰,被一种刻意的平静笼罩着。东西是我们家的,必须拿回来。

这就是宋银珍对这封信的全部反应。吕彤放下电话,感到既吃惊又失望,事情可能比他想象的要复杂得多。他了解母亲。从性格上讲,宋银珍是个开朗大方的人,与父亲截然相反。吕彤一直觉得,他们的性别调过来才合适。但他仍然能感觉到,母亲并不是一个透明的人,她的心中似乎装着很多事情。这些事情在他出生之前就存在,因而年轻时代的母亲,在美丽之外,就有一种说不出的味道。吕彤直到成年之后才琢磨出,这味道里包含着成熟、隐忍,还有一点点掩饰不住的凄凉。上小学那会儿,父亲工作很忙,总是值夜班,晚上温习功课,母亲在旁边陪伴吕彤,常常就陷入自己的思绪里,吕彤一叫她,她就慌乱地转过头来,展露出一个奇怪的笑容。那种笑容,吕彤永远都忘不了,像一个慈爱的面具,因为戴得过于仓促,根本来不及遮挡住痛楚的内心。

他觉得,有必要去白先生那里再了解一些情况。

……

——摘自中篇小说《白马银枪》,作者苏兰朵,原刊《清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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