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5年2月,四渡赤水之二渡,遵义会议后的一场大战,也是红军长征变被动与主动的转折性战役,遵义战役。
2月24日,林彪率红1军团攻占遵义城北的桐梓。25日,红3军团向桐梓开进中,前卫红13团抓获几名黔军俘虏,得知娄山关仅有黔军柏辉章部3个团,而杜肇华部1个旅在娄山关以南近3公里处的黑神庙,团长彭雪枫立即向彭德怀报告。
彭德怀向中革军委(中华苏维埃共和国中央革命军事委员会,红军最高领导和指挥机关)报告上述情况,提出以迅速动作歼灭此敌。几乎同时,林彪也致电军委,建议以主力在娄山关南消灭黔敌。
两大主力军团领导人不谋而合,中革军委决心即定。
朱德致电彭、林:“一、三军团应于26日迂回攻击娄山关,黑神庙之敌,坚决消灭之,并乘胜夺取遵义,以开赤化黔北的关键。全军统归彭德怀指挥。”
2月26日下午,红军攻克黔北第一要塞,遵义城的北大门,娄山雄关。
傍晚时分,如血的残阳洒在娄山关上,毛泽东、周恩来、朱德、彭德怀相继策马登上娄山关。巍巍关口,举目苍山,漫天红霞,毛泽东想起一个月前经过娄山关时酝酿的几句新词。
他再次跨上马背,再续《忆秦娥·娄山关》:“西风烈,长空雁叫霜晨月。霜晨月,马蹄声碎,喇叭声咽。雄关漫道真如铁,而今迈步从头越。从头越,苍山如海,残阳如血……”
中国国家博物馆藏油画《娄山关》
忽有作战参谋来报:“毛委员,吴奇伟两个师正向遵义急进,前锋已在刀把水渡过乌江。”
毛泽东从诗境中走了出来,说:“告诉彭德怀,务必先敌占领遵义城,尔后迎战吴奇伟!”
2月27日,红军占领遵义。28日,红军在城南红花岗、老鸦山歼灭吴奇伟59师、93师大部,并将敌赶到乌江以南,胜利结束了遵义战役。
娄山关战斗与遵义战役的胜利,使红军摆脱了被动地位,粉碎了蒋介石在川、滇、黔边区全歼红军的企图。
这是红军长征以来最大的一次胜利。
战后,红3军团在鸭溪开战评会,在娄山关战斗中负责西翼断敌退路,在吴奇伟反攻遵义城时负责坚守遵义城南红花岗高地,时任红3军团11团政委的张爱萍,拍案而起:“你黄克诚就是见死不救!”
彭德怀大怒:“怎么回事?”
原来,夺取娄山关、占领遵义城的战斗异常惨烈。红3军团牺牲很大,各个团均是向死而生。而彭德怀的亲密战友和助手,红3军团的参谋长邓萍,也在攻城时牺牲了。
当时,张爱萍带着参谋长蓝国清,陪同邓萍抵近前沿,三人隐蔽在距护城河50米远一个小土坡的草丛里,他们要寻找一条便于部队向前运动的路线,以便夜幕降临时发起总攻。
按作战条令,这个距离比一线步兵班的冲击发起阵地还要靠前,太冒险了。
张爱萍回忆:“军团的命令是,一定要在拂晓前拿下遵义,因为天亮增援的敌人就可能赶到。”
也许担心停留的时间过长,蓝国清曾建议转移,邓萍没有同意,因为这里便于观察。
谁也没有想到的是,一个通信员从后面摸上来,要报告什么情况,邓萍交代了一句,那个小战士就趁着薄暮飞身跑回。这一下,把他们三个给暴露了。那样近的距离,一排子弹扫过来,惨剧就发生了。
张爱萍永远都忘不了当时的场景,邓萍把望远镜递给身旁的张爱萍,吩咐道:“情况紧急,明天增援遵义的敌人就可能赶到……”话音未落,头一歪,一下倒在了张爱萍的怀里。
张爱萍曾痛苦地回忆:“他是替我而死。”
“那是九响棒棒(一种步枪,俗称九响枪),从前额打进,后脑壳出来,血溅了我一身……他是黄埔六期的。”
张爱萍向彭德怀汇报这一噩耗时,内心非常痛苦,彭德怀比他还要痛苦,在电话里就骂开了:“你们这些猪狗养的,都给我去死光好了……”
电话那头张爱萍一言不发,彭德怀冷静下来,语重心长地说了一句让他终身难忘的话:“革命的路还长,你们都不要做无谓的牺牲啊!”
张爱萍
但实际上,更激烈的战斗却是在破城之后。
在红军凌厉的攻势下,战斗力原本不强的黔军彻底垮了,8个团中7个被击溃。黔军魁首王家烈,带着唯一一个建制相对完整的团逃出遵义城,和奉命增援的吴奇伟不期而遇。
当红军部队正全力攻打遵义时,自黔西方向,向北追击红军的敌第一纵队主力吴奇伟部亦在向遵义急驰,他们企图在红军破城前赶到。
兵贵神速,气势如虹的红3军团让他们算盘落空了,吴奇伟部只好准备反攻遵义。
吴奇伟的第一纵队共有4个师,是蒋介石亲自授命长期尾追红军的部队,仗着“追剿”数千里的气焰,骄横跋扈,不可一世。
不过,此刻驰援遵义的2个师,却是红军手下的败军,2个师在江西都同红军打过仗,其中的59师,曾在第四次反“围剿”中被红军全歼过,后来又重新拼凑起来。
这两个师,一方面凭着优良的武器装备,有些战斗力;另一方面又切身体会过红军的厉害,不无恐惧心理。
2月28日清晨,吴奇伟带2个师抵遵义近郊,第93师已进入忠庄铺,前锋伸至距遵义南门仅2.5公里的洛江桥;第59师亦进至新站,正向忠庄铺急进。
他们打算以第59师2个团和第93师1个团为主攻,经桃溪寺向遵义城南的红花岗、老鸦山发动攻击;另以黔军部队为配合,自忠庄铺向北助攻,第93师主力和第59师1个团为预备队,集结于忠庄铺地区。
在追剿红军的过程中一直比较消极的吴奇伟,此时显得颇为自信:中央军2个主力师加上黔军1个完整团,对付红军完全够用。目前要做的,就是在遵义以南找个地方与他们决战。
获知敌人的态势后,红军定下作战计划:
擅打硬仗的红3军团,坚守遵义城南的老鸦山和红花岗一带高地阻敌,与吴奇伟军正面对抗。(红花岗主峰1002米,老鸦山海拔1053米,两山地形险要,是扼守遵义的南大门)
擅长运动战的红1军团,出兵遵义东南,迂回敌人身后,奔袭吴奇伟司令部所在地忠庄铺,截断敌人的后路,达一举全歼之功效。
这一计划的关键在于,红3军团能否在红1军团迂回穿插到位之前守住阵地!
山地攻防战纯属消耗战,这是擅长游击战的红军最不愿意打的,但此时却又非打不可。
两军交战,勇者胜!
28日上午,双方正式接战。
一开始,吴奇伟部便摆出猛打猛冲的态势,一口气夺得了红花岗、老鸦山前几座山头。红3军团连忙组织反攻,也一口气夺回了几座山头。不久,敌人又借助精良的武器,充足的弹药,组织兵力反扑,把红军逼迫下去;红军又组织反攻,再将几座山头的敌人赶了下去。如此拉锯一般,双方在山上山下反复争夺,战斗达到白热化程度。
接近中午时分,两军相峙于红花岗和老鸦山。吴奇伟让王家烈的黔军团守住川黔公路以东的几个高地。至于公路以西,全归吴奇伟率领的中央军防御。
吴奇伟部继续反扑,首先对防守在老鸦山左翼的张爱萍红11团发起攻击。59师担任主攻的两个团在炮火的掩护下反复向11团阵地冲锋。
张爱萍回忆:“敌人从1个团增加到2个团,我们3个营都顶上来了,胶着在那里,但后续的敌人还在源源不断地上,我看光靠自己是不行了。黄克诚的10团(团长张宗逊,黄克诚任政委)守在老鸦山顶上,我跑上去要他配合从敌人侧面出击一下。黄不干,说他的任务就是守卫老鸦山顶。我看说服不了他,只好又跑了回来。想不到的是,敌人看攻不动我们,就转向攻击老鸦山顶,10团顶不住退下来了。”
黄克诚
吴奇伟见一时难奏奇效,遂改变部署,以两个团的兵力牵制红花岗方向的红军,其余部队均集中于老鸦山。他们企图先攻下老鸦山,再行扩展以获全功。
如果说先前对红花岗的攻击带有试探性质,那么,中央军对老鸦山的进攻则是全力以赴。和孱弱的黔军不同,中央军训练有素,装备精良,不仅拥有密集的炮火,还有飞机助战。
固守老鸦山的红10团承受了巨大的压力。红10团的官兵连续几次打退了敌军的进攻,但是中央军的攻势越来越猛,部分阵地已经被突破。
急红了眼的团长张宗逊决定立即发动反击。他让政委黄克诚留在主阵地上,自己和参谋长钟伟剑率部反冲锋。
对于严重缺乏弹药的红军来说,反冲锋的主要武器只有刺刀。空前残酷的肉搏战中,身先士卒的钟伟剑阵亡。
张宗逊右腿中弹,医生为他取出弹头,清除烂肉,总算保住了这条腿。这位黄埔五期的毕业生在漫长的军旅生涯中曾多次负伤,这是伤势最重的一次。
几乎拼光了家底的红10团不得不撤出阵地,红军面临极为严峻的形势。老鸦山主峰一丢,不但红花岗阵地受到居高临下的威胁,而且遵义城也是岌岌可危。
形势很严峻,老鸦山一旦守不住,红1军团向敌军两侧的迂回包围马上失去了意义,军委精心制定的作战计划将彻底泡汤,红军自突破娄山关以来的所有战果都将前功尽弃。
双方都知道失败意味着什么,无论进攻还是防守,都是决一死战的态势。短兵相接,山地肉搏,双方的阵地来回失而复得。
这个时候,任何一方只要出现一丝一毫的动摇,就如岌岌可危的大堤,出现一丝小小的裂缝,瞬间兵败如山倒。
战局千钧一发!
彭德怀组织红10团和11团发动反击,两次进攻两次失败。
危急时刻,陈赓、宋任穷的干部团投入战斗。
有意思的是,几乎同时,占领老鸦山主峰之敌莫名其妙间转入防御。
原来,红1军团的奇兵奏效了。红3军团浴血的正面对抗,就是为了给红1军团留有充足的奇兵空间。
林彪率红1军团,已经从水师坝地区向敌人侧后出击,尖刀一般直插忠庄铺的敌军指挥部。
这是遵义战役的关键一刀,一刀就是敌人心脏。
此时吴奇伟已经把大部力量投放在了攻坚战上,纵队指挥部周围没有剩下多少部队。林彪这一刀,整得他实在是苦。吴奇伟只好带着身边少数人马夺路而逃,并下令部队后撤。
再看老鸦山这边,占据主峰之敌居高临下看得清楚,发现其指挥部突然溜走,料想不妙,于是不敢大动,只得坚守。说是坚守,心志早已不坚。
红3军团全力反攻,浴血奋战,终于夺回老鸦山主峰,巩固了原有的阵地。
张爱萍回忆:“彭老总命令我们从左侧攻上去夺回主峰,攻了两次没拿下来。这时陈赓的干部团上来了,彭要我们配合再攻,又把彭雪枫的13团用上,要他统领12团,他们从侧面,我们从正面,把敌人打下去了。我们一直追到鸭溪,1军团追到刀把水,敌人把浮桥截断,结果后面一个营当了俘虏,吴奇伟的两个师就这样被消灭掉了。”
被打垮的吴奇伟部,并非一触即溃的乌合之众,而是当年的北伐劲旅“铁军”第四军残留下来的部队。吴奇伟后来升任第四军军长,1937年率部参加“八一三”淞沪会战,在上海嘉定、罗店一带前线,在大场与日军浴血奋战三昼夜,歼敌数千,吴奇伟也因此获得了“抗日铁军之母”的称号。
吴奇伟
不过,面对红军,吴奇伟的确没什么拿得出手的战绩。
吴奇伟与林彪当年同为铁军第12师的人。吴为12师34团团长,林为12师独立团见习排长,一个粤军前辈,一个黄埔后进,他们曾经一同在河南临颍战场对张作霖的奉军奋勇作战。
这一次,算是林彪给了“老长官”一个见面礼,吴奇伟带过乌江两个师,带回来的只有一个团,在江边大哭了一场。
《彭德怀自述》中说:“打吴奇伟军的反攻,一、三军团就完全是自动配合把敌打败的。”
两个主力军团之所以能够自动配合:首先,是中革军委的放权;其次,出自彭德怀的敢于战斗;同样,也来自林彪的善战。
1947年,毛泽东转战陕北时,对他红军时期的左膀右臂评论道:“林彪打仗刁,狠;彭德怀打仗勇,韧。”
人皆有特点,但红军将领中,唯彭德怀,林彪在一起时,特点反差最大,二人原有的特点皆被对方特点衬托得更为鲜明。二人皆率领红军主力军团,把握特点,便相得益彰。
战斗胜利了,该论功评奖了,也该秋后算账了。对于黄克诚不支援自己,张爱萍耿耿于怀。
张爱萍曾经这样自述:“干什么要别人喜欢?我这人干起事来,有时候是有些左倾、鲁莽,只要想干好,不讲究方式方法。”
他回忆:“我觉得黄克诚、张宗逊的战术思想不对头,依照我的想法不会损失那样大。”
“我同黄、张相处是很好的,打仗总有胜败,但这次是黄太固执了。”
“黄克诚就是见死不救。我才不管他是谁呢。”
……
弄清原委后的彭德怀很恼火,桌子一拍,把黄克诚、张宗逊撤了,一个下连队,一个当伙夫。哈,喂猪去了。
而黄克诚将军为什么“见死不救”呢?他在回忆录里曾解释过这个问题:
“当时张宗逊团长已经带着一队人去出击了,我留在山头镇守,怎么能擅自离开?”
“而且林彪对我讲,敌人其实已经撑不住了。”
……
也许是年代已久远,记忆有些偏差;或许是两人观察问题的角度就不一样。
不过,孰是孰非不重要了。那个年代,张爱萍和黄克诚将军可以在彭德怀面前开诚布公地争吵,并不因此影响他们的感情。
其实张一直把黄当成自己的兄长,对他向来是尊重和维护的,而黄也一直把张当做小弟,对他从来不乏器重和关心。
只是这个小弟,时常让黄哭笑不得。
他们两人在红4师的时候其实就有过一段合作,当时黄克诚是师政委,张爱萍是师政治部主任,一个老谋深算,一个血气方刚,确实是对很好的组合。
张爱萍晚年回忆起黄克诚时,常常会讲到一个故事,那是红军刚过两河口的时候,4师师部驻扎在苗寨里,当时白崇禧为了挑拨苗人与红军的关系,经常派人去搞破坏。一天半夜,师部忽然起火,黄克诚住的苗家小木楼浓烟滚滚。
张爱萍立刻组织营救,他回忆:“整个屋子浓烟滚滚,黄克诚这家伙,还在那里磨磨蹭蹭的。我急了,对警卫排长喝道,架起来,拖走!黄还在那找:‘我的眼镜!我的眼镜!’”
张爱萍每次说到这个故事,总是一边模仿,一边大笑……
不久,黄克诚和张宗逊又恢复原职。
对于张爱萍的发难,黄克诚并不以为意,他凡事出以公心,推诚布公。
1941年9月,为加强新四军第3师指挥机构,3师师长兼政委黄克诚提议把张爱萍调来当副师长:
“我考虑到自己的实际情况,体质弱,高度近视,这都是作为一个军事指挥员的不利条件。而且我这个人偏于谨慎,选择战机时,对可能造成较大牺牲的作战行动,有时果断不足,这都是作为一个高级军事指挥员在指挥大兵团作战时的不利条件。”
而后来担任新四军第4师师长的张爱萍,在抗日战场的最耀眼的表现,就是在第3师副师长的任上,这也证明黄克诚眼光的独到之处。
1943年春,日军在“扫荡”淮海区之后,紧接着对盐阜区实行更大规模的“扫荡”。此次“扫荡”,由日本中国派遣军总司令部拟定战役计划,调集日军第17师团、第35师团、第15师团之独立12混成旅团1万余人及伪军近1万人,以海、空军配合,于1943年2月中旬,对盐阜区分进合击,自北至南构成一个弧形大包围圈,并以舰艇封锁根据地沿海港口,在飞机掩护下,实行“梳篦式”的反复搜索。
五百里加急:鬼子要对根据地发动大规模扫荡!
华中局紧急会议。
会议由华中局书记饶漱石代表华中局党委做出反扫荡部署,他说:为了迎接空前的反扫荡斗争,适应斗争的需要,决定:
一、新四军军部转移到淮南2师去;
二、3师师部也准备跳出敌合围部署之外;
三、坚持根据地内的反扫荡斗争由3师副师长张爱萍统一指挥。根据地内的反扫荡斗争,实行党的一元化领导,由3师副师长张爱萍兼8旅旅长、政委、盐阜地委书记、盐阜军分区司令员、政委,统一指挥8旅和7旅部分部队。
四、团以上干部每人准备一套便衣,党校解散,女同志疏散到外地打埋伏(注:打埋伏就是隐蔽在老乡家里或转移到敌占区去)
只准胜利,不准失败!……
任务部署完了,轮到个人向组织表态了。
华中局的这个部署,其他人似乎没什么可说的,大家自然地把头扭向坐在最后排的张爱萍了。整个根据地都交给这位责任重大的副师长了。
“我不干! ”个性鲜明的张爱萍站起来,只说了这三个字就坐下了。
可以想像会场的情景。张爱萍回忆此时很是畅快:“他们全都哑了。”
陈毅老总赶紧出面打圆场,宣布休会。
……
说归说,面对汹汹而来的强敌,临危受命的张爱萍不辱使命,建功3师。黄克诚回忆:
为适应斗争需要,中共中央华中局和新四军军部于1942年底转移到淮南路东地区。敌“扫荡”开始时,我先率师部(区党委机关)跳出敌包围圈外。
我军在第3师副师长兼第8旅旅长、盐阜地委书记张爱萍统一指挥下,首先避敌锋芒,采取内线与外线、分散与集中相结合的战法,开展了反“扫荡”斗争。在敌向我合围时,我以一部主力沿途阻击、袭扰,消耗、疲惫敌人,大部主力则转至敌侧后,寻机反击。敌合击扑空后,又实行分区“扫荡”。
我各地区相对集中兵力,袭击敌据点,予敌以沉重打击。地方武装和民兵则积极展开袭扰战,陷敌于四处挨打的境地。
至3月中旬,敌被迫开始撤退,我军即集中主力进行反击,取得黄营子、单家港等战斗的胜利。旋即我军转入全面反击,连克敌伪据点十余处。我军又乘胜收复滨海县小尖子地区,攻克陈家港。
至4月中旬,历时两个月的盐阜区反“扫荡”胜利结束,共毙伤俘日伪军1800余,攻克敌伪据点30余处,并争取一批伪军携枪反正。
张爱萍指挥的这次反“扫荡”斗争的胜利,大大改善了苏北地区的战略态势,鼓舞了根据地军民的斗争热情,坚定了抗战的胜利信心。
在晚年自述中,黄克诚对张爱萍及第3师的战功仍然赞不绝口:
盐阜区士绅在慰军大会上,称颂我军“运用游击战术,不断打击敌人,时分时合,神出鬼没,或攻或守,将卒用命,民族精神发扬无余,民气鼓励,收效甚宏,于此足知中国之不会亡”。
阜宁县国民党书记长亦称:“敌寇以泰山压顶之兵力,‘扫荡’新四军,新四军能保全主力,已属难能可贵。不料又大举反击,恢复阵地,足见抗战必胜之前途。”
救国会领袖邹韬奋先生目睹反“扫荡”的胜利,喜不自胜,感慨地说:“新四军与士绅朋友密切配合,能于生死之际互相信托,于敌伪高压之下毫无背离,此乃中共统一战线政策之伟大成功,绝非谎言,余不到敌后根据地,余亦不信能做到如此成功之地步。”
不过,能征善战的张爱萍,为什么在华中局会议上如此公然抗拒上级党委的命令,这还了得!在他的军事生涯中,过去没有过,以后也再没有过了。
奇怪的是,会上没有人责怪他,大家都沉默着。
张爱萍回忆:“陈把我找出来说,你怎么这样讲话的?我说,要我怎么讲?他们不是总都正确吗?这次就要他们来指挥嘛!陈说,过去的事就过去了吧。陈老总说话我当然是要听的。于是,又复会。我说,打完了这仗,那几顶帽子最好都给我收回去。哼!”
“形势比我在皖东北时好得不知多了多少倍了。鬼子虽然多,但部队已经锻炼出来了,根据地也建设起来了,敌人进入根据地,主动权完全在我们这边,反扫荡,我有信息。只是心里有气,平时怎么讲都不听,好像天下太平,临阵又这样惊慌,什么党政军一元化领导,平时那股威风劲都上哪里去了?”
“就知道揽权!除了会整人,就是夸夸其谈。”
“有些人是看谁的势力大了,就巴结谁。今天,我就是要杀杀他的威风。”
……
张爱萍这次扬名之战,在多年后的庐山会议上,竟然给黄克诚带来不小的困扰。
关于3师在开辟华中根据地中所起的作用,对3师作战的评价,长期以来,一直存在分歧。
华中局的一些同志看法是,皖东、皖北、皖东北根据地之打开,3师主力未参加,许多战役,3师或是在次要方面配合作战,或是没有完成任务。
黄克诚不同意这种看法,在华中局会议上说,不是我右倾机会主义,而是军部对反摩擦、反扫荡作战指导原则有问题。有的仗不宜打,有的仗是自卫反击,有的仗是运动歼敌,不可一概而论……
这些分歧,一直延续到庐山会议上。黄克诚和彭德怀被打为反党集团。在揭发批判的热潮中,华中抗战的老账又被翻出来了。
除了重提黄克诚在作战中一贯消极、右倾保守外。还提到了这次盐阜地区反扫荡,说黄是放弃指挥,退却逃跑,化装隐蔽。上纲上线,批判黄克诚在执行右倾机会主义的王明路线,是一个言行不一、不向党交心的伪君子。
而据在3师工作过的许多同志回忆,黄克诚同志是掌握了反扫荡的全局的,将作战交由张爱萍副师长机断指挥。在敌反扫荡前,从最坏处准备,跳出敌包围圈,以利前线指挥员放手指挥。而在整个反扫荡过程中,黄并没有离开过盐阜地区。
张爱萍后来回忆:“工作中有不同认识是很正常的,把这些分歧带入政治领域,是错误的,有害的。党应该吸取这个教训。”
顶着高压,张爱萍在黄克诚庐山落难时保持着对他客观的评价:“我永远不会去做这种卑鄙的事情。”
大将黄克诚与上将张爱萍
黄克诚岂能不明白呢?他在《自述》中写道:“会议调整了对策,集中了所有和我关系多的人,要求他们揭发我、批判我。为了避免包庇反党分子之嫌, 许多人都要表现一下。也有几个和我共事很久、了解我为人的同志,在会上一直没有发言。这样做是要担风险的,连我都担心他们会受连累。”
黄克诚性格温和,低调沉默,但是众所周知的是,这并不代表他是一个柔弱的人,相反,他的刚毅和坚韧远远超过了一般人。
“天下柔莫如水,及其结为冰,则坚不可犯。”用这句话来形容黄克诚大将,大概最合适不过了 。
庐山会议上,彭德怀受到批判,很多人迫于形势,说了一些违心的话,但黄克诚坚决不落井下石,始终认为不应该批判彭德怀。最后连刘少奇、周恩来都出面劝他,但他始终不松口。
有人认为他跟彭德怀关系太密切,他说:“我和彭德怀言不及私,相待以诚,相争以理,性格作风比较合得来,如此而已。”
“文革”中,专案组知道他当年受过华中局的严厉批评,想利用矛盾让他揭发当时的领导人。
但黄克诚不为所动:“我没有石头,做不到落井下石,也绝不靠诬陷别人开脱自己。”
“我们是因工作中意见不同有过争论,这在革命队伍中是常有的事,我不知道,也不认为他们叛党。”
……
爱因斯坦曾评价居里夫人:“第一流人物对于时代和历史进程的意义,在其道德品质方面,也许比单纯的才智成就还要大。”
美国未来学家丹尼尔·贝尔曾经这样说过:“一代人为之艰苦奋斗的事情在另一代人往往看得平淡无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