覃垕任大夏国的澧西军民宣抚使

五天之后,覃垕乘坐的船只穿过险峻的茅岩河段,迎面来到一段平缓开阔的河滩旁,船只即靠岸停住了。从船上下来,顺河码头拾级而上数十步,可见一座热闹繁华的小镇。镇上住有百余户人家,此处便是大庸境内闻名遐迩的茅岗寨。

覃垕携家眷回到茅岗,立刻住进了原土司首领吴统志住的长官司衙内。这长官司衙的房子已荒废数年,院子内长满了茅草。覃垕见到衙内这一片破败景象,心里不禁百感交集。

此时,母亲临终前给他讲述的苦难经历在他的脑海一一浮现了出来。

那是五十多年前的一个夏日。挺着大肚子的孕妇莫氏,带着一个女儿走到茅岗一处山林边,忽然,草丛中一只吊晴老虎发出一声大吼,直向前扑来。莫氏母女惊骇之极,眼看老虎的爪牙就要从半空中落下,“砰!”一声震耳欲聋的枪响了,猛虎被击中头部,顿时倒地而毙。随着这声枪响,一位猎人走出来扶住惊魂未定的莫氏道:“妇人,你没事吧?”

莫氏从惊骇中清醒过来,立刻感激万分地说:“唉呀,吓死我了,多谢大哥虎口救我母女!”

“你姓啥?为何到这深山老林来了?”猎人好奇地问。

“我姓莫!”莫氏悲愁地说:“我们母女被人赶出了家门,现在已走投无路了。”

“谁这么狠心赶你们母女出门?”

“覃天佑,就是茅岗的司衙经历。”

“他为啥赶你?”

“你不知道,我是他收的二房。”莫氏悲愤地又道:“我原是广西瑶民。十多年前,因为战乱流落到茅岗,在覃天佑家当了丫环。不久,覃天佑强奸了我,使我怀了孕,因怕事情败露,覃天佑收我做了二房。后来,我生下这位女儿,覃天佑很不喜欢。现在,我又怀了胎,我怕再生下来又是女孩,就装疯跳坎,想堕胎,覃天佑知道后,将我打骂一顿,不准我再进家门,我只好带这孩子流浪了。”

“嘿,覃天佑莫不是个人?”猎人愤愤不平道:“他怎能这样没良心!我把你送回去,跟他讲理,要他收留你母女,怎么样?”

“不,我不想再跟他生活了,他也不会要我的!”莫氏摇着头道。

“那怎么办?你们母女到山里流浪,太危险了!”

“大哥,你要是不嫌弃,就让我跟你去!”莫氏含着泪道。

“好吧,有我就有你们!”猎人点头道。

莫氏就这样成了这猎人的妻子。猎人姓覃,名天锡。住在这山林一茅房中。

又过数月,莫氏怀的孩子出生了,竟然是个男孩。背上还有条肉龙胎记,接生婆说这孩子恐怕是天子降生。覃天锡夫妇听罢又喜又忧。挖周之时,覃天锡请来土老司,给孩子取了个大名叫‘覃文廑’,又取了个别名叫覃垕。因为覃垕生下来有个特别胎记,人们都觉得有些好奇。覃天锡夫妇害怕被官府知道惹来麻烦,于是搬家到了张家界砂刀溪附近的一个山洞里居住,从此与世隔绝,谁也不知道了这对夫妇的去处。十七年后,也许是吃山里杂粮喝山里水生长的缘故,也许是从小受山中各种磨炼而成的缘故,覃垕长成了一个个头高大,骨骼粗壮的小伙子,还有了一身好蛮力,能将二三百斤的石头搬上头顶绕几圈不喘气。

覃垕长大了,养父有一次进慈利城贩卖兽皮,几个蒙古兵抢了他的兽皮,还反诬陷他为盗,县太爷竟判了他斩刑。莫氏见丈夫一去不回,最后病倒在山中,临死前,覃垕从母亲的交代中才获知自己的不幸身世。覃垕愤恨自己的生父竟抛弃了乡亲,对养父的恩德却难以忘怀。母亲死后,他与姐姐商议,在洞中将母亲埋葬了。然后把姐姐送到了黄石寨外婆家居住,自己独身一人开始出外谋生。

在后来的闯荡中,覃垕遇到了改变自己一生命运的三个贵人,一个是天门山灵泉寺院的老和尚释怀,是他在请覃垕在寺院当了几年挑水工,覃垕在挑水之余随释怀学会了一套拳术武功,又在释怀的启蒙下学会了认字,读了《三字经》、《论语》等书。其二是在芭蕉溪山峪结识了现在的妻子朱二妹。俩人互唱山歌结成婚姻,并生育了两男两女。其三是结识了慈利武口寨的大商人田公著,是他聘请覃垕当了十多年的保镖和武术师。覃垕在田家与田公著的儿子田大成了莫逆之交。由于当保镖的经历,覃垕走遍湘鄂川边境,大大开阔了眼界长了见识。后来,田公著又推荐他回茅岗寨,出任了长官司衙的土经历之职。覃垕任此职不久,碰上一场大旱灾,饿急了的饥民抢了土司粮库,并将土司爵主吴统志父子杀死了,覃垕遂被众人拥戴当了茅岗代理司主。不久,“红巾军”起义,陈友谅进占常德,又委任覃垕当了慈利安抚使,覃垕到慈利任职后,茅岗土司便成了他属下的辖区。现在,明王朝将慈利改州为县,又撤消了安抚司衙,覃垕不愿接受杨璟的安排到湖广行省任职,也就只好返回茅岗居住。

但是,回到茅岗,他才明白,在故乡他是没有一点田土和房产的。按照朱元璋颁布的《平吴仁言》中的规定:“凡大军所占,及望风归附各地,旧有田宅仍归原主,俾各安生业,如有旅拒王师,坚持作乱者,以兵除之。”他曾向杨璟说过的“计口授田”的期望全落空了,广大土民不仅没有分到土地,而且仍然受着朝廷的歧视和压迫。为此他对大明王朝有了极大的不满。安抚司被撤消,回老家又无田土房产可分,此时他才真正感受到了新的生存危机。

在茅岗才住数日,那些过去的部属和寨民也都纷纷来看他,并为他出谋划策或打抱不平。

他的好友田大劝他道:“土司的职权不能丢啊,你不能放弃掌印!放弃了,你就什么也没有了。”

经历何英也鼓动道:“你不当慈利安抚使了,在茅岗可以自封长官司使嘛!”

茅岗周边的上峒、中峒、下峒、散毛等土司也派人来联络,鼓动覃垕不要屈服明朝廷压力,并愿与茅岗土司一道举兵反明,因为这些土司都怕象慈利安抚司一样被明王朝吞并或撤销。

覃垕权衡再三,决定暗中集结力量,伺机揭竿而起,再公开反明。一天,他派人到慈利索口寨将寨主向思远找来商议道:“蜀地的夏国曾派使者向大坤到我处联络结盟,并表示愿封我为澧西安抚使,我那时因为刚接受杨璟的分封而没有答允夏国的封任。现在情况有变,我想请你去一趟蜀地,找向大坤兄弟联系一下,就说我覃垕愿与夏国结盟,请明玉珍皇上再颁发一纸任命,咱们举义反明,也就名正言顺了!”

向思远爽快回道:“向大坤与向大雅是我们向氏一族人,这事很好办,我马上去一趟!”

两人商议妥当,向思远就回家作了下安排,然后带两个随从,一道向重庆方向走去。

覃垕另外又派了多名使者,先后与周边十八洞土司取得了联系,众土司都赞成结盟举义,共同出兵抗击明王朝的征剿。

向思远一行骑着马,跋涉了七天来到重庆。通过不断询问,几个人很快在望江院军营找到了向大坤。自从靖安回到重庆后,向大坤将出使各土司的情况向三哥和明玉珍作了禀报,明玉珍让他时时关注湘鄂边土司的举动,有什么情况要随时通报。

现在,见到家乡人到来,向大坤高兴地说:“亲不亲,故乡人,你们远道而来,必定有重大使命吧?”

向思远道:“我是覃安抚使派来的使者,他特意让我代表他向你们兄弟和明玉珍皇上问好。”说罢,就将覃垕目前的处境及此番来意作了详细叙说。

向大坤听罢来意,即刻答应告诉三哥大亨,由他出面帮助禀报面见皇上。

第二天早朝后,在向大亨的安排下,向思远在宫殿内受到了夏国国主明玉珍的接见。

向思远将覃垕派他出使的缘由简单讲述了一番。明玉珍听毕点头道:“覃安抚使愿意与夏国结盟,这很好哇!夏国早有此意,前不久,我们派向副将就到湘鄂边几个土司寨,表示愿与湘鄂边所有土司结好。现在,我们共同的敌人就是朱元璋的明王朝,你告诉覃安抚使,让他只管大胆举义,夏国一定尽全力支持。”

向大亨也插话道:“只要覃安抚使举义反明,夏国将出兵四十万从三峡顺流而下,直攻荆州武昌!”

向思远道:“如果夏国能出兵,那人们举义造反就更有信心了!”

明玉珍道:“我们一定会出兵的!你们可以放心。”

向思远道:“好,咱们就彼此好好配合。不过,覃安抚使期望能得到夏国的正式封任。”

明玉珍道:“这有何难,你把任命状马上带回,现在我就颁发给你!”说罢,即命侍者拿来笔墨等物,亲手写就了一道诏令,任命覃垕为大夏国的澧西军民宣抚使,然后将此任命状交给了向思远。

会见完毕,向思远便告辞出宫,率随从又匆匆往回赶去。

十余天后,向思远顺利来到茅岗,向覃垕详细禀报了出使四川的经过,并将明玉珍亲手写的任命状交给了覃垕。覃垕满意地说:“好,有了这委任状,我们可以名正言顺地联络各土司结盟举义了!”

又经约半月精心准备,上峒、中峒、下峒、中建、施南、施州、东乡、散毛、温水、蜡惹、金峒、唐崖、卯峒、靖安、容美、桑植等“十八峒”的土司代表,都被邀约到了茅岗。覃垕和这些土司代表们详细商谈,决定由茅岗及各土司集中兵力三万,分别赶往慈利附近会合,然后由覃垕统一指挥,准备配合明玉珍的出川大军,一道反攻武昌。举义方案商定完毕,众代表便来到土司衙堂。覃垕命人将一头公牛牵至大堂,由几个大力士将牛按倒,然后割了公牛头,盛了一盘牛血倒进案桌上的酒桶中。众人各舀了一碗牛血酒端在手中,覃垕领头一字一句盟誓道:“今日结盟,共同反明。原喝血酒,以表赤诚。有福同享,有祸同分。谁若背叛,刀箭穿心。”

众人盟誓毕,覃垕即登上神坛,宣布从即日起开始进行举义准备,何时具体行动,当另行通知。(原载李康学著《传奇张家界》民族出版社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