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8年1月24号,深夜,两个荷枪实弹的小战士押着阎长贵,钻进了一辆吉普车。
车子在夜色中,逐渐驶离了钓鱼台。
1967年1月9号,这个时间点,阎长贵记得很清楚,一辈子都忘不了。
“已经定下来了,调你去给她当秘书,赶紧的,现在就得搬去11号楼”
正当阎长贵还在工作的时候,径直闯进来一个人,没头没脑的说了这么一句。
钓鱼台11号楼,是伟人妻子的住处,也是她办公的地儿。阎长贵原本想着,在四个候选人里面,他是没资格胜出的,和其他三个人比起来,他年轻,级别低,参加工作的时间又短;这些因素叠加在一起,他就没想着自己会去11号楼工作的。
人生的剧情安排就是这么神奇和突兀,却又总是这么出人意料。
当天晚上,阎长贵就收拾了自己的所有家当,连夜从16号楼搬去了11号楼。他一进这钓鱼台工作,居住和办公都是在16号楼,住了差不多半年,好不容易熟悉了些,如今要搬去11号楼了。
1967年,1月9号,这天晚上,这个从人大哲学系毕业的大学生,正式成了11号楼的首任秘书。他也是这11号楼里面学历最高的一个,其他的同事,大多都是高中或是中专学历。在这11号楼里,大家伙相处得很融洽,但也命运多舛。
阎长贵在11号楼工作了一年出头的样子,就被送去了秦城监狱。
团圆在农场
他进去的时候很匆忙,忙得来不及和家人打个招呼。
在秦城待了差不多七年半的时间,1975年的5月23号,阎长贵走出了监狱。但是呢,他需要去湖南岳阳的西洞庭农场待上一段时间,等他的问题得到彻底解决后,就可以离开农场了。至于什么时候能解决,刚走出监狱的阎长贵也不清楚,虽然不知道自己会在农场待多久,但是,那时候的他,心情是很好的。
毕竟,可算是能逃离七年半的牢狱生活了。
原本,是允许他先在北京待上一个星期的。可他当年工作都是吃住在单位,刚工作的时候是吃住在《红旗》杂志社。后来被调去钓鱼台,也是简单的收拾了一些家当过去吃住。他还有好些衣物和书籍,都还放在《红旗》杂志社的宿舍里呢。
这七年半的时间过去了,也不晓得当初自己落在宿舍的衣物和书籍还在不在呢。
“你的东西都被你儿子取走了”
见阎长贵听得一脸茫然,负责安置的工作人员愣了几秒,这才反应过来,噢,大概是他在监狱里待的岁月久了些,都不晓得自己的儿子已经是个初中生了。
阎长贵对儿子的印象,还停留在七年半之前呢!
那时候,儿子还很小,他印象中的儿子也很小,这么一个小孩哪能自己去给他取东西呢。
“他已经是个中学生了”
听得工作人员的解释后,阎长贵也不由得尴尬一笑,真是糊涂,这都过去了七年半,时间可是往前走的,儿子也是会长高长大的。
而杂志社的宿舍显然也是住不了,他虽然曾经是11号楼的秘书,但在北京却没有家。他的家,远在山东那边。如今出来了,北京没有落脚的地儿,索性也不待了,坐上火车直接去了湖南常德的西洞庭农场。
阎长贵来得也是好时候,赶上了农场最好的时候。
这农场坐落在洞庭湖的西面,故而被叫作西洞庭湖农场。1955年修建的时候,还是比较荒芜的样子,经过十几年的开垦发展,七十年代的西洞庭湖农场可了不得。100多平方公里的地儿,生活着3万多人,有一个农科所和十多个分场。
走进去,有小学、初中、糖厂、造纸厂、医院、银行办事处、邮电、粮店.......林林总总,外面该有的,这个小社会里面都有。出生在这里面的人,或许一辈子不走出农场,都是能生活下去的。或许,也有人一辈子没有走出过农场吧。
这农场,让阎长贵也开了眼,用他自己的话来说,他可没见过这么大的企业。
“......这个农场也是我生平第一次看到的大企业,觉得很开眼界”
————来源:《问史求信集》.阎长贵/王广宇.合著.
刚到农场,阎长贵不看天、不看地,也不串门,他着急忙慌的关上门,着急忙慌的翻找出纸笔,又着急忙慌的写着字。内心的激动,让他的身子也不由得颤抖,以至于刚开始还有些握不稳笔头,写下的字歪歪扭扭的。
和家人有七年半没有见面了,他想父母妻儿,妻儿父母也想他,就这样写着想着、想着写着,眼泪什么时候滴落到了信纸上,阎长贵都不晓得。
他恨不得长出一对翅膀,转瞬就飞到了山东老家,叩响家的大门,妻子牵着儿子的手,打开门.......
多么美好的场景啊!
写完最后一个字,阎长贵迫不及待的寄出去了。
等啊,盼啊,到了第十天,可算是拿到了回信。
信纸上的字很稚嫩,一看就晓得是妻子口述,儿子写下的。信里说,父母妻儿都会一起来农场,一家团圆。
这可太好了!
也不知道过去了多少天,远在山东老家的妻儿父母到了农场。整整七年多的时间,一家子在西洞庭农场团圆了。
那一晚的团圆饭,可香!
“一家人在一起就好”
父亲嘴里念叨着,脸上笑着,一旁的母亲和妻子也跟着笑着。只有那儿子,对父亲有些陌生,想凑上去仔细打量父亲,但又显得胆怯生生的。毕竟也是初中生了,倒也不至于躲在母亲的后面。脆生生的喊了一声“父亲”。
父母在农场没待上几天,就忙活着要回山东老家了,他们惦记着地里的活计。
年迈的父母,总是这么闲不住。
妻子和儿子留在了农场,陪着阎长贵。
“在农场,我有了温暖的家”
————来源:《问史求信集》.第313页.阎长贵/王广宇.合著.
在农场的日子
阎长贵一家在农场的房子,是农场里分配的。
一家人身上没什么钱,购置不了生活用品,农场直接就给这家人购置了被褥、蚊帐、锅碗瓢盆啥的,阎长贵这才带着家人在农场安顿好日子。
柴火,是农场每家每户每天都要用到的,尤其是冬天,下着雪,没有柴火过不了冬。
阎长贵是五月份来的,常德的春天倒也没有寒冷,只是日常的洗脸、做饭,也是缺不了柴火的。
场里的职工看这家人没有柴火,这日子可咋过,大家伙也就把自家的柴火各自匀出来一些,凑吧凑吧送给了阎家。要知道,这柴火在场里可稀缺,各家都是节约着用,还生怕不够呢。
场子里的职工还在自家的屋前屋后,种上了一些时蔬。
“来我家摘点新鲜菜”
起初,初来乍到的阎长贵不好意思去摘,大家伙看这个读书人腼腆得紧,索性也就从自家菜地里拔上一些素菜送过来。日子一久,阎家也在屋子周围种了蔬菜,他也采摘一些蔬菜给职工们送去。互帮互助,在场子里很寻常,谁也不觉得有什么突兀,阎长贵一家也适应了这样的氛围。
虽然他每天都要下地干活,尤其是大夏天,常德的太阳很毒、又辣,晒得膀子生疼,脱了一层皮。
那田间地头是忙活的身影,一帮子人有说有笑,熟络的开着对方的各种玩笑话,时不时惹得旁人的一阵哄笑。男男女女、老老少少,都对阎长贵很好。职工们也不管你之前是干啥的,遇到了啥事,只要来到了农场,就是一家人。
覃正彦,是农场的书记,他一身正气,两袖清风,西洞庭农场能有这么一派欣欣向荣的样子,和他是分不开的。
他尊重读书人,觉得阎长贵在地里干活是浪费人才了,就寻了个机会给调去了农科所的学校教书。
1978年的时候,省里搞了个理论干部班,各个农场都选派人去学习。按理说,这样的好机会是轮不到阎长贵的,覃正彦看中人才,阎长贵这个中国人民大学毕业的高材生不去,谁还有比他更有资格去。于是乎,阎长贵就被农场派去省里的理论干部班学习去了。
干部班结业之后,为了处理自己的问题,阎长贵往北京跑了好几次。
从常德到北京,这一路的花销可多,他正愁钱的事呢,覃正彦说钱的事你不用管,你只管去北京处理你的事。从常德到北京这一路的花销,农场按出差的待遇给他报销了,这让阎长贵心里很感动。
1979年,这一年的九月,阎长贵的问题得到了解决。
他回到了北京,回到了自己的老单位《红旗》杂志社。
“西洞庭农场是我的第二故乡”
——来源:《问史求信集》.第316页.阎长贵/王广宇.合著.
虽然只待了近五年的光阴,这西洞庭农场已经融入了他的血液中,融入了他的记忆里,融入了他的生活。
“第二故乡”总给人一种美好的回忆,谁不想有个属于自己的第二故乡呢。
2021年6月10号,阎长贵先生病逝,这一年,他84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