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许多城市里的传统手艺都已经渐行渐远，但在老家，炒糕粿的店铺却始终能撑起夜市的半边天。
粿是中华美食文化在潮汕地区留下的一枚独特的印章，人们将米粉、面粉等通过烘烤蒸炒做成的食品统称为粿。它并不需要人们具有米其林大厨般专业的技术，寻常人家的掌勺之人都能做好，所以粿文化的根扎在最广阔的大地之上，勤劳的人们用三百六十个日子为它写下不同的诗行，押上色香味俱全的韵脚。
配图来自网络，下同
老家的夜市里，炒糕粿是最受欢迎的。将蒸熟的糕粿切成块，放入配料，加上鱼露、酱油和辣椒酱等，在锅里不断翻煎至金黄，就算做好了。因为外形上酷似糕点，所以叫做炒糕粿。不同的摊位用的配料不同，大多是葱姜末、鸡蛋、小蚝仔、猪肝、鲜虾仁、瘦猪肉等，让炒糕粿的滋味咸香怡人。
而我最爱甜炒糕粿。除了上述配料，它在最后一步还要撒上白糖，于是咸、香、辣三管齐下，却互不打架，舌头激动得把上面站着的赞美之词抖得东倒西歪。老家街角有一家店就会做甜炒糕粿。店家是个膀大腰圆的小伙子，一手倒入少许猪油，一手拿着锅铲将粿不断翻煎，“滋滋滋”，好似武林高手般霸气十足。不多时，香气一股股地飘来，我坐在自行车的后座上，忍不住探出头来，瞧着糕粿一点点变得金黄，食欲大增。
我也曾亲手做过糕粿。那时我住在大伯家，早上四点多，公鸡还没打鸣，他就把我喊起来帮忙准备原材料。选择优质的白稻米，洗净浸泡两个小时后，倒入石磨中打成浆。接着，在蒸笼里铺上一层白布，倒入米浆，蒸熟第一层后，再倒入米浆，再蒸第二层……如此往复七八次，一层层地蒸至十公分厚才算完成。凉下来后，切成小块，就成了糕粿。此时的糕粿，宛若奶块，洁白如玉，润泽通透。
“做糕粿的态度，也是你生活的态度。”大伯如此说道。做好糕粿，他会送一袋，让母亲炒给我吃。刚刚出炉的鲜糕粿，吃起来又筋道又鲜美，每次想起来都回味无穷。
后来，我去外地求学，时常要做一些机械性的事情，一遍又一遍。每当我烦不胜烦时，总会想到大伯做糕粿时的情景，想到他将米浆蒸熟一层后，再倒上米浆，再次蒸熟；想到他聚精会神的目光和在米浆里一起被蒸熟的沉静。我突然理解了他对我说的那句话。生活中的一切其实都是修行的过程，做糕粿的过程是，工作的工程也是；创新的过程是，枯燥的重复过程也是。譬如蒸熟米浆，换成是我，无论如何也做不出像大伯一般的洁白。那一层层叠加的，是坚韧的耐心与细心，那盈盈地散发出光芒的，是沉淀下浮躁后，由快一点点地变得慢、由平凡一点点变得不平凡的责任心。对自己负责，对吃糕粿的人负责，这是大伯的坚守，也是他藏在糕粿里，对我的告诫。
如今，我已经踏入社会，做甜炒糕粿的那个店家也从青年步入中年，但炒糕粿的味道却一直不变。因其酱汁是自己独创，和别家的味道不大相同，我便担心店家哪天不做这门生意了，我的舌尖就不免会迎来一场落寞。他笑呵呵地说：“我能干到哪天就做到哪天，谁叫街坊邻里都认可这炒糕粿呢！”原来是我患得患失了，不禁哑然失笑。炒糕粿的人，连笑容都是金黄的，是外酥里嫩的。
如今，许多城市里的传统手艺都已经渐行渐远，但在老家，炒糕粿的店铺却始终能撑起夜市的半边天。想来，就是因为炒糕粿中一层层蒸熟的洁白，那咸、香、辣三管齐下的乡愁，才让它从不失约人间的烟火吧。（原文刊登于2022年7月14日粮油市场报四版）
来 源丨粮油市场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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