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以做邻居家的搭伙老头,但不会做任何人的依靠。"话落,我转身就走,背后传来她急促的呼吸声。
我叫王德明,今年66岁,退休前是铁西区国营机械厂的机修师傅。
1988年,我与妻子孙桂芳结婚,那时候厂里刚分了楼房,六十多平米的两居室,在当时算是不错的条件了。
桂芳是纺织厂的女工,手巧,爱干净,我们结婚那天,她穿着自己缝制的红色连衣裙,脸上洋溢着幸福的光彩,成了厂区里谈论的一道风景线。
婚后第二年,我们的儿子王小军出生了,从此我们的小家更添了欢声笑语。
光阴似箭,转眼间小军长大成人,在深圳一家外企工作,娶了媳妇小雪,两口子一年到头难得回来一次。
命运总爱捉弄人,2021年,我的桂芳因病去世,留下我一个人守着这间充满回忆的老房子。
妻子走后,我的生活像被抽走了颜色,屋里的东西还是老样子,连她用过的梳子、缝纫机我都舍不得挪动。
每天早上五点准时起床,煮一碗挂面加榨菜,到附近的公园晨练,回来收拾屋子,中午热个剩菜剩饭,下午看看电视或去棋牌室下两盘象棋,晚上七点准时吃饭,九点准时上床。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平淡如水,寂寞如山。
我隔壁住着一位63岁的女邻居李秀兰,是个退休小学语文老师,说话轻声细语,总带着一股书香气。
她丈夫郑建国比她大三岁,是一家国企的中层干部,为人正直,待人和善,在几年前因心脏病突发去世了。
秀兰有个女儿郑小雨,在北京一家外企工作,结了婚,很少回来,逢年过节才见她匆匆归来又匆匆离去。
我和秀兰不过是点头之交,在楼道里碰见,互相问声好;偶尔她做多了菜,会给我送来一小碗;我也会在自己腌制大头菜、酸豆角时,分她一些。
这样的距离,不远不近,在我看来刚刚好。
那是2023年初的一个周日,我在楼下的小超市买东西,刚拿起一棵小白菜,就听见身后有人叫我。
"王师傅,买菜呢?"秀兰提着半袋蔬菜,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微笑,穿着一件浅蓝色的羊毛衫,整个人看起来很精神。
"嗯,随便买点。"我点点头,手里拿着一个小白菜和两个土豆,感觉有些寒酸。
秀兰看了看我的购物篮,眼神有些复杂:"一个人做饭挺麻烦的,每次都剩不少,扔了怪可惜的。"
"习惯了,将就着吃呗。"我简短地回答,心想自从桂芳走后,吃饭对我来说只是维持生命的必要行为,早就没了讲究。
秀兰犹豫了一下,小声说:"要不咱们搭个伙?我做饭你掏钱,或者轮流做,能省不少事,也热闹些。"
这个提议来得突然,我一时语塞,手中的土豆差点掉地上。
我并不讨厌秀兰,但同住一个屋檐下吃饭,总觉得有些不妥,何况我们都是有儿女的人,万一被人说闲话怎么办?
"这个嘛...我考虑考虑。"我含糊地应了一句,匆匆结账走人。
回到家,我坐在沙发上,视线正对着墙上挂着的那张照片,是我和桂芳十多年前在北戴河拍的。
那天她穿着淡蓝色的上衣,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风吹乱了她的头发,却怎么也吹不走她脸上的幸福。
我总觉得她在看着我,知道我的一举一动,我的一思一想。
"桂芳,你说我该怎么办?"我低声问照片,屋子里静悄悄的,只有老式挂钟滴答的声音回应着我。
那晚我做了个梦,梦见桂芳站在厨房,背对着我炒菜,香气四溢,我刚想上前,她就转过身来,笑着说:"德明,饭好了,快吃吧,别饿着。"
我猛地惊醒,窗外还是漆黑一片,枕头不知何时已经湿了一角。
几天后,我在倒垃圾时遇到了秀兰,她手里拎着两袋蔬菜,看样子刚从小区门口的菜市场回来。
"王师傅,考虑得怎么样了?"她开门见山地问,眼睛直视着我,让我有些不自在。
我挠挠头,看了看四周确定没人,小声说:"这样不太好吧?我们都是有儿女的人,让人看见了多不像话。"
"有什么不好的?"秀兰笑了,露出浅浅的酒窝,"现在搭伙吃饭的老人多了去了,省事又省钱。"
她眼睛一转,说道:"我做饭,你帮忙买菜,各付各的钱,清清白白,谁也不欠谁的。"
这话说得在理,而且我确实厌倦了一个人对着电视吃饭的日子,那感觉就像嚼蜡,没了味道。
思来想去,我点头答应了:"那就试试看吧,不过咱得把话说清楚,就是搭伙吃饭,别的没有。"
秀兰笑着摆摆手:"王师傅,你想哪去了,我也是正经人家的寡妇,不会给自己找麻烦的。"
就这样,我和秀兰开始了搭伙吃饭的日子。
每天中午和晚上,我们轮流在对方家里吃饭,她做饭很有一套,南北菜都拿手,鱼香肉丝、糖醋排骨、清蒸鲈鱼,样样做得有模有样,比我那些简单的炒青菜、烧土豆可口多了。
几个星期下来,我竟然胖了三斤,连楼下遛弯的老刘都说我最近气色好多了。
我儿子知道这事后,在电话里打趣我:"爸,你这是找到伴儿了?要不要我和小雪给你们发张贺卡啊?"
"瞎说什么呢,就是搭个伙!"我严肃地纠正他,心里却莫名有些发虚。
"行行行,搭伙就搭伙。"儿子笑着说,"反正我和小雪下个月要回来一趟,正好见见这位李阿姨。"
转眼到了五月,儿子和儿媳从深圳回来了,带了些南方的水果和糕点,见面时,他们对搭伙这事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问我过得好不好,身体怎么样。
临走前,儿媳小雪悄悄对我说:"爸,您年纪大了,有个伴挺好的,我们支持您,别太拘束了。"
"什么伴不伴的,就是吃个饭,你们年轻人想哪去了。"我皱着眉头说,心里却有一丝异样的感觉。
儿子和儿媳走后,我和秀兰的搭伙继续着,但我总觉得有一层无形的隔阂,像一张薄纸,看似轻薄,却怎么也捅不破。
每次吃完饭,我就立刻回自己家,从不多留片刻,这使得我们的关系始终保持在一个微妙的平衡点上,既不远也不近。
夏天来了,天气越来越热,老旧小区没有电梯,六楼的楼道里热得像蒸笼。
有一天晚上,我照例去秀兰家吃饭,一进门就闻到一股清香,只见桌上摆着几个我爱吃的菜:糖醋里脊、蒜蓉粉丝蒸扇贝,还有一盘凉拌黄瓜。
"今天怎么这么丰盛?"我好奇地问,平时我们的晚餐都很简单,两菜一汤足矣。
秀兰脸上洋溢着喜悦:"我女儿刚打电话来,说她老公要调到沈阳工作,她也要跟着过来了,可能下个月就到。"
"那挺好,以后你就不寂寞了。"我由衷地为她高兴,心里却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失落。
"嗯,说不定能经常见到她了,也能帮她带带孩子。"秀兰一边往我碗里夹菜,一边憧憬着未来。
饭后,我习惯性地站起来要走,秀兰却拉住我:"别急,我煮了绿豆汤,还热着呢,趁热喝一碗再走。"
屋外蝉鸣阵阵,老式的立扇吹得纱帘轻轻飘动,窗外的梧桐树叶被风吹得沙沙作响,有一种宁静的美好。
我们坐在桌子两边,无言地喝着绿豆汤,偶尔交换一个眼神,又各自低头,像两个不知所措的少年。
不知怎么的,我忽然想起了妻子,她也爱在夏天熬绿豆汤,总说这是消暑的好东西,一个夏天下来,我们家要熬掉好几斤绿豆。
"你在想什么?"秀兰的声音将我拉回现实,我这才发现自己一直盯着碗里的绿豆出神。
"没什么,就是...想起了过去的事。"我有些尴尬地答道。
"你很爱你妻子,是不是?"她轻声问,眼神里带着一丝探寻。
我点点头,没有说话,心里泛起一阵酸楚,桂芳走得太突然,我有太多话来不及对她说,太多事来不及和她一起做。
"我也很想郑建国。"秀兰的眼圈有些发红,声音微微颤抖,"有时候半夜醒来,总觉得他还在身边,伸手才发现床的另一边是空的。"
她的这番话,戳中了我心里最柔软的地方,那种失去至亲的痛苦,只有经历过的人才能真正理解。
我们沉默了一会儿,各自沉浸在回忆里,屋子里只有电风扇的嗡嗡声和窗外的蝉鸣声。
"德明,"她突然叫我的名字,这是第一次,之前她总是叫我"王师傅","我们都不年轻了,剩下的日子不多,何必那么拘束?"
我愣住了,不知该如何回应,汤匙在碗里轻轻敲出一段杂乱的节奏。
"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她继续说,"我不是要取代谁,你也不是。我们可以互相照应,做个伴,让晚年不那么孤单。"
"秀兰,我..."我一时语塞,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
"你不必现在回答我,"她微微一笑,眼角的皱纹舒展开来,显得格外温柔,"慢慢考虑,我们有的是时间。"
那晚回到家,我辗转反侧,睡不着觉,窗外偶尔传来几声蛐蛐的叫声,像是在嘲笑我的犹豫不决。
妻子的照片在月光下若隐若现,我感到一丝愧疚,但理智告诉我,秀兰说得对,人老了,需要有个伴,互相有个照应。
可心里那道坎,总是过不去,就像一道无形的屏障,将我的思绪和感情牢牢束缚。
第二天一早,我去了城郊的墓园,妻子的墓碑静静地立在那里,前面摆着几束鲜花,是我上次来时带的,已经有些枯萎了。
我坐在墓碑前,絮絮叨叨地说着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桂芳,你知道吗,我最近和隔壁的李老师搭伙吃饭,她做菜很好吃,比我强多了,你要是在,肯定也会喜欢。"
"她昨天说,想和我做个伴..."我的声音低了下来,"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对不起,我是不是太自私了?还是说,我不够爱你?"
风轻轻吹过,带来远处槐花的香气,墓碑上妻子的笑容依旧温柔,似乎在说:"傻老头子,想太多了。"
我想起妻子生前常说的一句话:"人活着,就是为了开心,不开心的事,想想就算了。"
回去的路上,我决定了,晚上,照例到秀兰家吃饭。
她做了红烧排骨和炒青菜,还有一碗紫菜蛋花汤,香气弥漫着整个房间,让人食欲大增。
吃完饭,初夏的晚霞格外美丽,我们坐在阳台上乘凉,望着远处的天空和城市的灯光,老旧小区的烟火气和人间烟火在眼前交织,让人有一种归属感。
"秀兰,关于昨天你说的..."我斟酌着用词,生怕说错什么。
"嗯?"她转过头来,眼睛里闪烁着期待,像个等待夸奖的孩子。
"我想清楚了,"我深吸一口气,鼓足勇气,"我们年纪大了,互相有个照应是好事。但是..."
"但是什么?"她紧追不舍,眼神灼灼。
"我可以跟你搭伙吃饭,但其他的,我心里过不去那道坎。"我直视着她的眼睛,"桂芳对我来说,不只是妻子,还是我生命的一部分,我答应过她,余生会好好的。"
秀兰的脸上闪过一丝失落,但很快就恢复了平静,像湖面上的涟漪,转瞬即逝。
"我明白,德明,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我尊重你。"她的声音平静,但眼神里有一丝我看不懂的东西。
气氛有些尴尬,我起身告辞,走到门口时,秀兰跟了上来,突然在我耳边轻声说:"如果你改变主意了,随时可以告诉我,我会等你,毕竟我们都不年轻了。"
她的呼吸喷在我耳边,带着淡淡的茉莉花香,那是她常用的一种老式花露水的味道。
那一刻,我感到一阵恍惚,仿佛回到了年轻时代,那种心跳加速、脸颊发烫的感觉久违了。
但下一秒,妻子的脸又浮现在脑海中,她的笑容,她的温柔,她病中憔悴的模样,她临终前握着我的手说"好好活着"的嘱托,一幕幕如电影般在我脑海中闪回。
"我可以做邻居家的搭伙老头,但不会做任何人的依靠。"话落,我转身就走,背后传来她急促的呼吸声。
回到家,我坐在黑暗中,只开了一盏小台灯,照着妻子的照片,心情无比烦乱。
搭伙吃饭本是好事,为何会演变成这样?我是不是做错了什么?我应该怎么面对秀兰?这些问题在我脑海中盘旋,让我彻夜难眠。
几天后,我在楼道里遇见了秀兰,她眼神躲闪,匆匆说了声"早上好"就进了电梯,留下一缕淡淡的花露水香。
我知道,我们之间那层窗户纸被捅破了,再也回不到从前了,那种不远不近的关系,再也找不回来了。
接下来的日子,我们没再一起吃饭,各自关上门,过着各自的生活。
我又回到了独自生活的状态:早上去公园锻炼,中午随便弄点吃的,下午看电视或去棋牌室,晚上早早睡觉。
偶尔在楼道或小区遇到秀兰,我们也只是点头示意,再也没有多余的交流,仿佛那段搭伙的日子只是一场梦。
六月的一天,我收到了儿子的电话,他兴奋地说:"爸,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
"什么好消息?"我问,心想是不是他要升职加薪了。
"我听说厂里在招人,就投了简历,今天接到通知,让我去面试!"儿子的声音透着喜悦,"如果面试通过,我就能回沈阳工作了!"
"真的?"这个消息让我喜出望外,声音都变了调,"那太好了!什么时候面试?"
"下周三,我明天就回去准备。"儿子说,"对了,听说你和李阿姨不搭伙了?"
"嗯,有些不方便。"我含糊地回答,不想多提这事。
"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儿子追问,这孩子从小就敏感,什么事都瞒不过他。
"没什么,就是觉得麻烦。"我不想多说,转移话题,"你明天几点到?要不要我去接你?"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儿子叹了口气:"爸,你别骗我了,我都知道了,是李阿姨的女儿要回来住,所以你们不方便搭伙了,对不对?"
我愣了一下,没想到他已经知道了,只好承认:"嗯,差不多是这样。"
"爸,我和小雪商量了,如果我能回沈阳工作,我们就在附近租房子住,这样能经常照顾你。"儿子顿了顿,"还有个惊喜,小雪怀孕了,检查是个女孩,你要当爷爷了!"
这个消息像一道阳光,照进了我灰暗的心房,我一下子从沙发上站了起来:"真的?什么时候的事?多大了?"
"刚三个月,预产期在明年一月初。"儿子笑着说,"我们都希望孩子能在老家出生,在爷爷身边长大,不像我们这样,总是聚少离多。"
挂了电话,我在屋子里来回踱步,心情久违地轻松起来,儿子要回来了,还会有个小孙女,生活又有了新的期待。
那一刻,我突然觉得,对不起秀兰,也许我应该告诉她这个好消息,毕竟我们做了那么久的邻居,虽然现在关系有些尴尬,但分享喜悦是人之常情。
踌躇半天,我还是决定敲响了她的门,心跳得厉害,像是做了什么亏心事一样。
"谁啊?"门内传来她的声音,还是那么温柔,却多了一丝疏离。
"是我,德明。"我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些。
门开了,秀兰站在门口,穿着一件淡绿色的家居服,头发有些凌乱,看起来像是刚睡午觉起来:"有事吗?"
"我...我想告诉你,我儿子下周要回沈阳面试,如果顺利的话,他们一家就要搬回来了,儿媳还怀孕了,是个女孩。"我有些局促地说,声音里却掩不住喜悦。
"真的?恭喜你啊!要当爷爷了!"她脸上露出真诚的笑容,眼睛亮了起来,"那你以后就不孤单了,有儿子儿媳照顾,还有小孙女陪着,多好。"
"是啊,"我点点头,心里暖暖的,"你...最近还好吗?"
"挺好的,我女儿下周也到,说是要在沈阳住一个月,帮她老公找房子。"她微笑着说,眼角的皱纹舒展开来。
我们沉默了一会儿,空气中弥漫着尴尬,像是有什么话想说又不知从何说起。
"那个...关于上次的事,"我斟酌着用词,"我希望我们还能做好邻居,像以前那样。"
秀兰看着我,眼神柔和:"当然,德明,我们一直是好邻居,那些事都过去了,我们年纪大了,想开点就好。"
她的宽容让我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我感激地点点头:"谢谢你的理解。"
"傻老头子,有什么好谢的。"她笑着摇摇头,"要是你儿子回来了,记得告诉我一声,我给他们做顿饭,尝尝我的手艺。"
这句话说得自然,仿佛之前的尴尬从未存在过,我不由得松了一口气:"一定,一定。"
就这样,我和秀兰又回到了点头之交的关系,但气氛比之前要融洽多了,像是经历了一场风雨后的晴天,虽然有些潮湿,但阳光依旧温暖。
一周后,儿子顺利通过了面试,决定在八月初正式回沈阳工作。
他和儿媳在小区附近租了一套两居室,离我家只有十分钟的路程,方便照顾我,也方便我日后帮忙带孙女。
搬回来那天,我特意请秀兰来家里吃饭,她做了几个拿手菜,我儿子和儿媳赞不绝口,氛围其乐融融。
酒过三巡,儿子半开玩笑地说:"李阿姨,以后我爸就拜托您多照顾了,这老头子倔得很,什么事都自己扛着,也不知道找人帮忙。"
秀兰笑着说:"放心吧,咱们是邻居,有什么事互相帮衬是应该的。"
那一刻,我看着桌前的儿子、儿媳和秀兰,心里涌起一股暖流,这就是生活啊,有亲情,有友情,还有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交织在一起,织就了人生的锦缎。
转眼到了冬天,一场大雪过后,小区里银装素裹,六层楼的老房子在雪中显得格外温馨。
那天早上,我出门买早点,在楼下遇见了提着垃圾的秀兰,她戴着一顶毛线帽,整个人缩在厚厚的羽绒服里,只露出一张红扑扑的脸。
"早啊,"我主动打招呼,"下这么大雪,路滑,小心点。"
"嗯,你也是。"她点点头,围巾下露出一个微笑,"听说你儿媳妇快生了?"
"是啊,预产期就在下个月初,医生说可能会提前,我这几天天天提心吊胆的,生怕接不到电话。"我掩不住脸上的喜悦和紧张。
"有孙子或孙女了,恭喜啊。"她真诚地说,眼神里满是祝福。
"秀兰,其实我一直想跟你说声谢谢。"我鼓起勇气,说出了埋藏在心底的话。
"谢我什么?"她有些疑惑。
"谢谢你当初主动提出搭伙,让我从失去桂芳的阴影中走出来一点,也谢谢你后来的理解和宽容。"我诚恳地说,这些话憋在心里很久了。
"傻老头子,说这些干嘛,都是邻居,应该的。"她笑骂道,声音却很温柔。
我们聊了几句,气氛出奇地自然,雪花落在她的毛线帽上,像是给她戴了一顶银色的王冠。
不知怎么的,我鼓起勇气问道:"秀兰,周末有空吗?要不...我们一起吃个饭?就当是...感谢你之前的照顾。"
她愣了一下,随即眼角漾起笑纹:"好啊,我做饭,你带点水果。还是老规矩,你家我家轮着来。"
"一言为定。"我点点头,心里有种久违的期待。
周六那天,我买了水果和点心,去了秀兰家。
她换了发型,还擦了口红,做了几个家常菜,色香味俱全:有红烧狮子头、糖醋里脊、清蒸鲈鱼和一碗紫菜蛋花汤,香气扑鼻,让我食欲大增。
"你今天真漂亮。"我由衷地赞美她,这是发自内心的感受。
"油嘴滑舌。"她笑着嗔怪,眼睛却亮了起来,"快尝尝菜,别光说好听的。"
我们坐在餐桌两边,像两个老朋友一样聊着各自的家事,从天气聊到孩子,又从孩子聊到小区的变化,话题源源不断,气氛温馨自然。
"我女儿下个月也要来沈阳了,她老公的工作终于定下来了,在浑南新区,他们在那边买了房子。"秀兰高兴地说,眼睛闪闪发亮。
"那太好了,以后你也有人照顾了。"我由衷地为她高兴,知道她一直盼望女儿能回来定居。
"是啊,她还说想要个孩子,到时候让我帮着带,我这心里啊,美滋滋的。"秀兰憧憬着未来。
吃完饭,我帮她收拾餐具,动作麻利,仿佛回到了从前和桂芳一起干家务的日子。
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洒在地板上,暖洋洋的,照得人心里也亮堂起来。
"德明,"她忽然叫我,声音轻柔,"谢谢你今天来。"
"应该我谢谢你,"我笑着说,手里还拿着抹布,"你做的饭菜真好吃,比我自己做的强多了。"
"其实..."她欲言又止,犹豫了一下,最后只是说,"没什么,希望你以后常来,别拘束。"
我点点头:"一言为定,下次你来我家,我露一手,让你尝尝我的拿手菜,虽然比不上你的手艺,但也不差。"
走的时候,我转身对她说:"秀兰,我想明白了一件事。"
"什么事?"她好奇地问,站在门口,身后是温暖的灯光。
"人老了,最怕的不是孤独,而是对生活失去期待。"我缓缓道来,这是近来一直在思考的问题,"我们不需要依靠谁,也不需要谁依靠我们。"
我停顿了一下,继续说:"我们只需要互相尊重,做个好邻居,偶尔一起吃顿饭,聊聊天,互相有个照应,这样就很好。"
秀兰眼睛微微湿润,点头道:"是啊,德明,这样就很好。"
走在回家的路上,阳光照在我身上,暖融融的,我仿佛看见了桂芳在远处微笑着向我招手,脸上是我熟悉的那种宽容和理解。
我想起她生前常说的那句话:"人活着,就是为了开心,看不开的事,想想就算了。"
是啊,桂芳,你说得对,人活着就是为了开心。
而开心的方式,每个人都不一样,对我来说,守着对你的承诺,同时也不拒绝生活给我的温暖,或许才是最好的生活方式吧。
我抬头看着蓝天白云,嘴角微微上扬,心里有种久违的平静和满足。
没过多久,我的小孙女出生了,取名叫王欣悦,是个白白胖胖的小天使,一张小脸圆圆的,眼睛又大又亮,让人一见就喜欢。
我拿着她的照片,迫不及待地去给秀兰看,她笑着说:"真像你,特别是这双眼睛,一看就是王家的人。"
秀兰的女儿也回来了,带着女婿住进了新房子,开始了新的生活。
有一天,我在小区的长椅上遇见了秀兰,她正在给新买的毛线帽钩边,看见我,招招手让我坐下。
冬日的阳光暖暖地照在身上,远处几个孩子在堆雪人,笑声清脆悦耳,天空蓝得透明,几片薄云漂浮其中,整个世界安静而美好。
"你孙女满月了吧?"秀兰问,手里的活儿没停。
"嗯,昨天刚好一个月,长胖了不少,笑起来特别可爱。"我掩不住嘴角的笑意。
"孩子就是福气,以后你有孙女陪着,老了也不寂寞。"她说,眼神温柔。
"你女儿呢?听说也想要孩子?"我问。
"是啊,说是明年准备要,到时候我也有外孙或外孙女了。"秀兰脸上洋溢着幸福的光芒。
我们坐在小区的长椅上,两个老人,隔着恰到好处的距离,享受着这难得的宁静时光,谁也没有打破这美好的氛围。
人生啊,不就是这样吗?
有缘分做邻居,互相有个照应,偶尔一起吃个饭,聊聊天,了解彼此的喜怒哀乐,在各自的家庭中扮演好自己的角色,老有所依,老有所乐,这样的晚年,也不失为一种幸福。
我想,桂芳在天上看到我现在的生活,应该也会为我感到欣慰吧。
毕竟,人活着,就是为了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