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相伴,不要老去,好吗?


奶奶和我约好去做羽绒服的外套,这样的决定她已经酝酿了许久。


那天,我说:“奶奶这件外套要换了,重新做一件吧,太显旧了。”等我重复说上好几遍后,奶奶就真的下定决心。


早早地起床,吃完饭,奶奶在大厅堂的椅子上坐着,等我。


对于上街,是件特别隆重特别有仪式感的事,奶奶把衣裳整了又整,鞋子擦了又擦,还用梳子抿了抿头发。


假装挎着奶奶的臂弯,其实是想搀扶她。老人家不服老,总是不愿意被照顾,也不喜欢被人看到她受照顾。


寸寸的时光,浸润在奶奶白花花的头发里,丝丝缕缕,缠绕着过往。就这样,一天一天,缓缓地迈向生命的另一端。


到了热闹的街上,很多熟悉奶奶的人们,不断地同她打招呼。有些人是我认识的,也有一些是我不认识的。


奶奶会讲述着遇到的一些人一些事。苦难的人生,让奶奶拥有超强的记忆力和判断力。


在街道转角处,有个炸油饼的摊点,奶奶想要买几块油饼带回家给我爸爸吃。


她利索地撩起衣角,从裤子的侧边口袋里掏出钱,大声地说要买带瘦肉馅的油饼。


炸油饼的人问她买这么多给谁吃?


奶奶笑眯眯地说给孩子吃,给孩子吃的!


我也笑眯眯地看着奶奶,这一次,我没有抢着帮她付款。


九十岁的老母亲,给七十岁的儿子买油饼吃,买的人是幸福的,吃油饼的人会更幸福!


遇到一个“讨海”的人,推着小三轮车,用筐子装着新鲜的海蛎


奶奶说,出海的人都是很辛苦的,多买一些吧,让他早点回去。


做羽绒服外套的店家,没有开张。


下次再来,奶奶说。


两个人就这样随意地逛着,欢喜得很。


一路慢慢走着,看到有什么好吃的,奶奶就会问我吃不吃,买一点给你吃好不好?


这种感觉真好。我仿佛是十岁或者八岁的模样,而奶奶,也是年轻时候的模样。

徐徐走回到家,看到我女儿穿着黑色的衣服,奶奶说真好看,皮肤白,穿黑色的衣服很大方。


“我那个时候刚来你爷爷家里,才八岁,你的英姆姆在世的时候,都会说这件事呢。


她说我那时候,穿得黑黑的,那么漂亮,那个时候的皮肤也是这么白的。


后来天天去拔猪草,找野菜,晒黑了,自己也不知道,没有去照镜子。


有一次,你的曾祖奶奶,想要带我去那边公社亲戚家喝喜酒,我对着镜子梳头,才看到自己的脸黑黢黢的。


于是我拼命的擦洗脸,以为用水洗洗,就能够洗白白的,我怕不好看呢。”


奶奶边说边笑,做着洗脸的动作,我的女儿在一旁,咯咯咯地笑着。


阳光照着女儿跳跃的影子,小小年纪的她能够听懂什么呢?


九十年的时光,就这样缓缓地流着,一辈子守着一个屋子,守着这个屋子里的孩子们。


望着墙上照片中的爷爷,也是笑眯眯地看着这跳跃的阳光。当年爷爷亲手种下的白茶花树,已经花开满庭。


喜欢靠墙而坐的奶奶,眯着眼,细细地怀念着那时的每个人,也怀念着当初的自己。


这绵柔的光阴,如藤蔓一样,安静而任性地生长,一节一节慢慢攀爬,散发出岁月的生机与清香。


而我,我们,就是这藤蔓上的花儿,一朵两朵许多朵,渐次绚烂,泛出光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