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材/陈晓燕(整理:白杨)
父亲这一辈儿就兄弟两个,父亲排行老大,我还有一个二叔,他比父亲小十二岁。
二叔是个可怜的男人,他刚出去不久,爷爷跟村里人去附近的废弃煤窑挖煤。
几个人一起挖煤,运回来以后,大家伙平分。
有一次,轮到爷爷下去挖煤,煤窑突然坍塌了,他被埋在下面。
上面几个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眼瞅着要挖到埋爷爷的位置,两边再次坍塌下来。
爷爷被埋在下面十几个小时,等把他拖上来时,已经没有了生命体征。
爷爷意外离世,奶奶一时间难以接受这个现实,整天以泪洗面,而且精神状态一点也不好。
大概过了一年,奶奶也永远地闭上了眼睛。
爷爷奶奶相继去世以后,照顾二叔的责任落在了我父亲身上。
我父亲不管去哪里,都把二叔带在身边。
村里人看他们兄弟俩很可怜,小小年纪就没了爹娘,家里有好吃的,会给他们送去一份。
二叔特别调皮,总是背着我父亲跑出去玩耍,一会去河里捉鱼,一会跑到山上打野物,没有一刻消停的时候。
二叔九岁那年,他领着几个小伙伴爬到树上掏鸟蛋。
那几个小孩子胆子比较小,爬到一半,不敢再往树上爬了。
二叔胆子大,他光着脚丫,踩着树杈往上爬。
二叔快爬到树尖时,突然有一个小孩撒谎,说我父亲过来。
二叔一听自己大哥来了,神经紧张起来,脚踩空了,从树上掉了下来。
当时,二叔的脸被一个大树杈划了一条十多公分的口子。
这条伤疤伴随二叔一生,村里人给他起个外号,叫陈二疤。
小的时候,二叔不在乎这条伤疤,每天依旧和那群孩子们在一起玩耍。
甚至别人称呼他为“陈二疤”时,他还蛮有成就感的。
二叔长大以后,同龄的伙伴们都娶了媳妇,而他因为脸上有这条长疤,没有一个女孩愿意嫁给他做媳妇。
我父亲为了能给二叔找个媳妇,扬言谁要是给他介绍成功了,送一百块钱的红包。
如今社会,一百块钱不算什么,但是在过去那个年代,一百块钱可以够一家三口人两个月的花销。
有些媒人,为了挣到这一百块钱,三天两头就能给二叔介绍一个对象。
二叔和女方刚见面,对方看到他脸上那条疤,立马掉头跑了。
二叔相亲了三十几次,次次不成功,让他很受挫。
长大后的二叔性格变了,每次走在乡间小路上,要是碰到村里人,他赶紧猫起来。
久而久之,二叔不再愿意出门,整天把自己关在房间里。
有一天早上,二叔迟迟不肯出来吃饭,等我父亲去招呼二叔时,发现屋子里空无一人,桌上留下一封信。
“大哥,我走了,我去了一个没人的地方,等我挣了大钱,再回来报答你和嫂子,对了,我在家里的柜门里偷了三十块钱。”
我父亲了解二叔的性格,既然不想让家里人找到他,我们即使出去寻找,也不会有所收获。
二叔在离家后的第三年,他写信告诉我们,他现在过的很好,让我们不要担心他。
最初,我们以为二叔在城里打工,谁知他在去打工的路上遇到了一个女人,之后就跟着这个女人去了山里。
这个女人比二叔大三岁,有三个孩子,丈夫几年前遭遇车祸不幸离世。
二叔看这个女人很可怜,于是,就留在山里,帮这个女人拉扯三个孩子。
二叔能吃苦,从早忙到晚,挣了钱一分也舍不得花,全部交给女人。
这个女人能为二叔做的,就是给他做一口热乎的饭吃,衣服脏了,能帮他洗干净,晚上睡觉,替他暖暖被窝。
他们不是夫妻,胜似夫妻。
二叔习惯了这样的生活,对身边这个女人也产生了感情。
在二叔心里,这个女人就是他的媳妇,虽然他们没有办酒席,没有孩子。
女人的三个孩子管二叔叫舅舅。
这个舅舅对他们是真的好,宁愿苦了自己,也不会让他们过苦日子。
据说那个女人的大儿子要结婚时,家里出不起彩礼钱,二叔就一个人背着行李去打工。
二叔在外面打工挣的钱,一分也舍不得花,全部邮寄给女人。
女人说二叔就是她的依靠,这辈子能遇到二叔这个男人,是自己的福分。
二叔听了女人的这番话,感动得红了眼眶。
二叔认为有了女人这句话,他做的一切都值得。
当二叔帮这个女人把三个孩子都拉扯长大,突然有一天他遭遇意外,从十几米高的地方坠落下来。
万幸,二叔没有生命危险,但不幸的是,从此以后,二叔瘫痪了,无法再走路,连最起码的大小便都得身边人照顾了。
二叔瘫痪以后,这个女人不愿意伺候二叔,动不动就对二叔发脾气,甚至还动手打二叔。
这个女人伺候二叔大概三个月时间,后来她实在不想再伺候二叔了,于是,她背着二叔,通知我父亲去把二叔接回来。
我父亲来到二叔跟前时,二叔立马哭了。
“走,咱们回家。”
我父亲叫人把二叔的东西收拾完,他弯一下腰,把二叔背在自己的后背上。
二叔回来我家那晚,他和父亲喝了很多酒。
二叔喝醉了,然后捂着脸呜呜大哭。
“我为她和那三个孩子,勒紧裤腰带过日子,从来没买过一件新衣服穿,到头来,我瘫痪了,她竟然如此对我。”
父亲凑到二叔身边,把他这个弟弟抱在怀里。
他们兄弟两个就这样,相拥了很久,一句话都没有说。
说实话,我替二叔挺不值的,他给那个女人拉帮套整整二十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二叔意外瘫痪后,女人的做法让二叔彻底寒了心。
父亲偷偷告诉我,要是有一天他和我母亲不在了,照顾二叔的责任就交到我身上,千万不要把他送到养老院去。
面对父亲的嘱托,我连连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