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明清两代《荣昌县志》纂修考

滕新才 张财霖
据多种文献推断,《荣昌县志》肇始于明代,明嘉靖《四川总志》已见征引,惜佚失。清代经康熙创修,乾隆续修,同治重修,光绪增修,现存3部《荣昌县志》,都具有重要的文献价值。
明嘉靖肇始
荣昌县志的编纂,肇始于明代。明武宗正德五年(1510),四川布政使司行政建制趋于完备,历任长官积极修纂省志,先后问世了明正德十三年(1518)《四川志》、明嘉靖二十年(1541)《四川总志》、明万历九年(1581)《四川总志》、明万历四十七年(1619)《四川总志》,极大促进了各府州县的修志热情。但明末清初数十年战乱后,多数散佚,目前仅存明嘉靖《云阳县志》、明嘉靖《青神县志》、明嘉靖《洪雅县志》、明隆庆《铜梁县志》、明万历《重修营山县志》5部。荣昌县志究竟修撰于明代具体什么时间,现已无法详考,笔者推测当在明嘉靖时期(1522—1566)。明嘉靖《四川总志》叙山川形胜,引《荣昌志》曰:“山环绕而蜿蜒,地宽广而爽垲。”叙风俗礼仪,又引《荣昌志》云:“习俗淳厚,男耕女织。”说明至少在明嘉靖二十年(1541)《四川总志》成书以前,已有相当成熟的《荣昌县志》,与上述明嘉靖《云阳县志》等应属于同一批次,是四川省最早启动并成书的方志之一。

清同治《荣昌县志》叙正德时高僧妙福事迹,有“明万历丁丑重修县志,核其事实,书曰‘高僧’”之句,引用“旧志”文献多达471字。明万历丁丑为万历五年(1577),已是“重修县志”,则邑乘之初创,当在此前数十年,光阴荏苒,人事变迁,需重新补辑,方称其实。限于资料奇缺,丁丑志已不得其详,但3年后却实实在在问世了县学训导旷昂霄纂修的《荣昌县志》:“旷昂霄《荣昌县志》,万历庚辰修,训导。”万历庚辰即明万历八年(1580),或即丁丑重修的成果,旷昂霄主其笔。明万历四十四年(1616),邑人喻思恂在中进士之前,曾读书城南的北宋古刹壁云寺(后更名碧云寺),历久坯坏,有感于僧广文“修理培补之功”,特撰《壁云寺记》,文中“原刹相传为元丰间西江耆腊名曩劫者入蜀所建,倾复不常,见《县志》”数语,透露明朝后期士人尝得见此书,可随意征引。
成书于明万历三十四年(1606)的《重庆府志》叙荣昌形胜,引旧志云:“晒袍山北炫其奇,飞凤峦东拔其萃。锦屏交岫于西,玉盘雄峙于南。环溪左旋而西溯,小河九畔而南绕。”“山皆平伏而清奇,水多曲缠而秀丽,襟山带溪,形胜比他邑称最。”叙荣昌风俗,又引县志云:“士质而静,以诗书为业;民俭且淳,以廉耻为尚。男深耕足岁,女勤绩杼织。”“冠带缙绅,退老居乡,以入仪门为耻,无郊外逸游酣饮之狎。”“士崇敬先师,彬彬礼义。”凡此种种,均表明明代《荣昌县志》颇有条理,门目齐具,行文简雅,惜已不存,仅于省志、府志中聊窥蛛丝马迹。

清康熙创修
清朝是古代修志的鼎盛时期,从清康熙二十五年(1686)至清道光二十二年(1842),先后撰成康熙《大清一统志》、乾隆《大清一统志》、嘉庆《重修一统志》3部全国地理总志。每次纂修前都诏令各省编纂通志,限期完成。清康熙十一年(1672)七月,保和殿大学士卫周祚上疏,称“各省通志宜修,如天下山川、形势、户口、丁徭、地亩、钱粮、风俗、人物、疆域、险要,宜汇集成帙,名曰‘通志’,诚一代之文献也”,清圣祖敕令“直省各督抚聘集夙儒名贤,接古续今,纂辑成书,总发翰林院,汇为《大清一统志》”。清代修志是一种严肃的政府行为,仿历史上宰相监修国史的惯例,“通志皆以总督、巡抚董其事”,省会知府、耆绅鸿儒执其笔,书成付梓,组织管理者题名曰“修”,具体写作者署名曰“纂”。清世宗有一个明确的指导思想,“朕惟志书与史传相表里,其登载一代名宦人物,较之山川风土,尤为紧要”,故于清雍正六年十一月二十八日(1728年12月28日)发布上谕,“著各省督抚,将本省通志重加修辑,务期考据详明,摭采精当,既无阙略,亦无冒滥,以成完美之书”,“方足以励俗维风,信今传后”。各省接受任务后,如法炮制,将编写工作下达府、州、县,由知府、知州、知县领衔,地方名彦握管,黾勉同心,共襄其成。《荣昌县志》就是在此背景下蹒跚起步的。
清康熙二十年(1681),清朝平定以平西亲王吴三桂为首的“三藩之乱”,除海上郑成功、郑经抗清势力外,大陆局势算是稳定下来,经济逐渐复苏。与明朝相比,无论国家疆域、民族成分、行政区划,还是职官、户口、土地、物产、赋税,都有了很大变化,于是酝酿编纂《大清一统志》,谕令天下普遍修志。清康熙二十一年(1682)八月,直隶天津卫(今天津市)监生史彰出任荣昌知县,兼摄大足县事,曲体上峰意图,着手创修两邑县志。当时条件非常艰难,荣昌虽号称剧邑,城市喧嚣,然自明末战乱以来,人烟断绝30余载,清康熙六年(1667)才正式设署开治。又因路冲差繁、人口稀少、土地荒芜,不到十年再成榛莽。史彰履任时,县城东门外仍是竹树蓊蔽,行人手分枝干、脚踏泥淖佝偻而过,南门一里许即积水成渠,城内仅破屋六七间,县衙上漏下淤,萿麻环生如林。夜幕低垂,更夫即击柝以惊走虎鹿,梆子声彻夜不息。清康熙二十四年(1685),史彰又兼摄永川、壁山(今重庆市璧山区)二县事,钦遵谕旨,购求民间藏书以修县志。召集吏民咨询,答曰:“兵燹之余,即衣物亦鲜存矣,谁复藏典籍?”又召耆老叩问名人胜迹,岂料这些人“年幼即逃避远地,都不复记忆”。四县“皆接壤荒区,人与书茫无可据”,而重庆府的公函频频催促纂修进度,“不容少缓其时”。史彰太难了!“网罗旧籍,概消灭于剩水残山;参考遗文,悉沈沦于金戈铁马。即有一二父老追述旧闻,及细叩其详,终属虚而鲜据”,他真的面临山穷水尽的困境。与史彰同事9年的邛州(今四川省邛崃市)儒学训导喻丰年,深知其中的艰难苦楚,感慨说:“嗟乎!为志于蜀难矣,为志于昌元不更难哉?”所幸史彰“以簪组名家,学富二酉”,既有一颗热爱公益的忳挚之心,也不乏尽忠职守的奉献精神,抚治四邑,日理万机,公务之暇,犹探奇寻古,穷极遐幽,“遇断石残碑,留题不倦;逢茂林嘉树,入浦忘归。耳目所经,悉成掌故”。又布置人手,多方采集资料,令县学诸生遍查学宫题名碑录,全县寺庙遗存的各种碑碣,不论完整还是残缺,只要有文字可以辨识,即就近著录进呈。前朝历任职官及其政绩,恳请父老乡亲仔细回忆,按年记录,投置竹笥中,史彰政务之余亲自检视,详加甄别,以备参考。经多方努力,数易其稿,“时近两月始成书”。清康熙二十六年(1687),史彰差旅途中,将荣昌、大足两县志“删订成集”,为避免日后散失,“泯灭无闻”,不顾囊中羞涩,“措资镂版,以为久远计”。
这是清代历史上第一部《荣昌县志》,“凡夫山川之壮丽,风俗之醇漓,土物之灵奇,生齿之多寡,至于历朝慷慨文章之士,畴其节义嶙峋,畴其功业炳耀,畴其白凤口吐,畴其丹篆梦吞。若乃屹屹琳宫,仙客游于何地;巍巍梵宇,圣僧来自何年,名媛烈女之堪传,逸民隐士之当录,出其闻见,辑为一书,灿若列眉,了如指掌,笔削所至,游夏何容赞一辞哉”!⑥由是观之,书中山川志、风俗志、物产志、户口志、人物志、选举志、寺观志、仙释志、列女志、隐逸志等篇目已具,筚路蓝缕,以启山林,创始之功,厥乎伟哉!诚如喻丰年感慨:“噫!此书废缺者数十年而成于一日,成于一人,所谓松竹无言,藉清音而结响;云林寡色,资彩笔以扬辉。”史彰自己却很低调,不事张扬,惟愿此书与他捐俸倡修的文庙大成殿、谯楼及招徕流民数、增报田粮册共垂不朽,“则斯县之规制犹存,余六年之职守庶无遗诮矣”。他也深知县志草创,篇帙阙略,体例不全、内容不周之处甚多,“若夫昌明风化以复旧观,博采遗文以合旧志”,则期待后任荣昌贤令踵事增华,发扬光大。很遗憾清康熙《荣昌县志》至今未见传本,后世各种志书均无著录。
清乾隆续修
清乾隆五年(1740),常州武进(今江苏省常州市武进区)附监生许元基莅任荣昌知县,热心地方事务,建树良多。清乾隆六年(1741)修葺文庙,清乾隆九年(1744)倡捐重修文昌宫、城隍庙、关帝庙,清乾隆十年(1745)补修县衙二堂、三堂,改建奎阁于文昌宫后,清乾隆十一年(1746)捐建玉屏书院。清乾隆十年(1745)五月,奉四川巡抚纪山公文:“川省自明末兵燹之后,州县志书,每多残缺。幸值圣朝深仁厚泽,休养涵濡,久享升平之福,载籍悉皆明备,若不乘时纂辑,殊非整顿地方之道。果能旁搜博采,自可件系条分,积累既多,裒然成集,非守土者之责欤?”许元基闻命,欢欣鼓舞,跃跃欲试。此前刚上任,即留心访问遗迹,搜寻残碑断碣,已稍补前所未备。在史彰已成县志的基础上,发箧中积储的资料,公务之余,加意编纂,又跋山涉水,广询博访,“事必稽其真,数必核其确”,凡稍有疑似者,宁缺毋滥,“期月而始克成焉”,于清乾隆十一年(1746)付梓刊行。

本书是现存最早的《荣昌县志》,凡4卷、首1卷,分为10门,细目如下:卷首《序志》《图考》,卷1《星野》《建置沿革》《疆域》《形势》《城池》《公署》《仓廪》《田赋》《户口》《盐政》《驿站》《铺递》《坛庙》《寺观》《古迹》《山川》《关梁》《风俗》,卷2《职官》《选举》,卷3《名宦》《人物》《忠义》《孝友》《节烈》《仙释》,卷4《艺文》。全书近4万字,内容“虽不甚详核,而体段粗具”。清乾隆十一年(1746)初刻本已失传;清乾隆二十九年(1764)增刻本,中国国家图书馆、故宫博物院图书馆、四川省图书馆藏;清乾隆五十一年(1786)增刻本,中国社会科学院图书馆藏;清嘉庆二年(1797)增补重印本,复旦大学图书馆、泸州市图书馆藏;清乾隆二十九年(1764)传抄本,中国国家图书馆藏;清乾隆五十一年(1786)传抄本,上海图书馆藏。日本藏有民国二十二年(1933)钞本。
清同治重修
清同治二年(1863),汉军镶红旗监生文康莅任荣昌知县。其时清朝板荡政局有所缓和,特别是清同治三年(1864)镇压太平天国后,一度出现“同治中兴”的气象,“寰宇肃清,年谷顺成,士民乐业,讼狱日稀”,为新一轮修志创造了安稳的社会环境。史彰创修、许元基续修的县志,自清乾隆十一年(1746)刻印以来,历嘉庆、道光、咸丰三朝,已过去120年,“其间随时酌更、因事制宜者,则无籍可稽,询诸父老,已不能详百之一二”,“忠孝节义、文物典章,又复湮没不少”,若不及时踵继前贤,重新辑撰,不仅未纂事迹终于阙略,无以信今传后,资观感而寓劝诫,即如史、许二令艰苦卓绝付出的努力,也将日渐散佚而不可复得,以后纵有良史之才,又何以滥觞?于是文康召集县学教谕谢金元及邑中耆绅商议,谋为续修之举,得到一致赞同。乃聘叙州荣县(今四川省自贡市荣县)进士、前翰林院庶吉士廖朝翼纂修,本县副榜举人敖京友协修,县学教谕谢金元监修,并遴选各里绅士,分理采访、誊录、编辑、校勘、雕版、督印诸务。文康、谢金元公务之暇,必亲自披阅裁定。又取《四川通志》《重庆府志》《大足县志》《隆昌县志》《富顺县志》等书,逐一参鉴考订,“将旧志杂者汰之,误者正之,缺者补之,新者增之”,务期无遗无滥。从清同治三年(1864)九月中旬开局,至清同治四年(1865)四月下旬竣工,历时7个多月,成书22卷,详分44门附5门,约25万字,“其词约而赅,其义严而密,邑乘也,而几于信史矣”。文康特撰《重修荣昌县志序》以示慎重,草书,清秀俊朗,笔力遒劲,翩若惊鸿,矫似游龙,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很有书法功底,成为同治《荣昌县志》的一大亮点。

清同治《荣昌县志》是荣昌历史上第一部体例完备、内容详实的地方志乘,较之乾隆志不啻是脱胎换骨的飞跃,破茧成蝶的新生,化腐朽为神奇,变璞石为美玉。惜版本流传不广,仅上海图书馆、南京图书馆、中国科学院南京地理与湖泊研究所图书馆、台湾图书馆、美国哈佛大学汉和图书馆有藏。另外,成都图书馆藏有卷1至卷2、卷15至卷19残本。
清光绪增修
15年后,清光绪六年(1880)冬,正值顺天府大兴县(今北京市大兴区)监生施学煌署荣昌知县,奉四川总督丁宝桢公文,“饬新县志,以资采择”,为纂修《四川通志》做准备。时施学煌即将离任,惴惴不安,以不遑克其事为忧,接受县学教谕谢金元的建议,在同治《荣昌县志》的基础上,“惟采录幽佚,补苴掇拾,备掌故而已”。聘刑部江苏司郎中敖册贤担纲,“而以笔削之责寄焉”,因“期迫景促”,经费不敷,明确交代仅“补废弥阙而已”。中经满洲正蓝旗拔贡鸣谦光绪七年(1881)署任,至光绪十年(1884)济南府长山县(今山东省邹平市长山镇)监生袁杰署理荣昌知县任上,将增修的《荣昌县志》付刻,仍分44门附5门,约28万字,新增内容并不多,主要是职官后任、科举延续、人物新出、艺文增辑者近3万字。是书为清修《荣昌县志》通行本,中国国家图书馆、中国社会科学院图书馆、北京大学图书馆、北京师范大学图书馆、中国人民大学图书馆、天津图书馆、吉林省图书馆、吉林大学图书馆、南京图书馆、南京大学图书馆、广东省立中山图书馆、四川省图书馆、四川大学图书馆等多家图书馆有藏。清光绪二十年(1894)又出再增刻本,补充清光绪十年(1884)以后事迹,仅上海图书馆、重庆图书馆、北碚图书馆珍藏。
清光绪《荣昌县志》施学煌序(滕新才/供图)
相对于同治重修志而言,光绪增修志体例上无所创新,不能出其规范,内容上略有补缀,稍事后续而已,故各书著录皆题“文康原本”,或“廖朝翼原本”,充分肯定了清同治《荣昌县志》的集大成之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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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四川省地方志工作办公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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