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怀远县有个书生叫陈广嗣,排行老三,大哥与二哥都已成家,帮着父亲打理生意,全家都盼着陈广嗣将来求得功名,光宗耀祖。
陈广嗣自幼聪慧,人都称其神童,他也没辜负众人期望,十六岁这年就中了秀才,陈父欣喜不已,摆酒宴请亲朋好友,并希望儿子再接再厉。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到了乡试之年,陈广嗣未能如愿,名落孙山,陈父劝慰儿子的同时,也在替他操办婚事。
原来陈广嗣十岁这年订了门娃娃亲,女孩子叫雯婷,其父与陈父多年好友,相互钦佩,所以才结了亲,婚期就定在两个孩子十九岁这年。
常言道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就在婚期将至之时,陈父突染重疾而亡,为父守孝乃天理,婚期只得拖后三年。
虽说三年后女儿雯婷已经二十二岁,但董父知书懂礼,并不在意。
三年后乡试,陈广嗣依旧未中,大哥二哥遵从父亲临终嘱托,于当年冬月二十六给弟弟操办婚事,董雯婷嫁入陈家。
次年过了元宵,大哥二哥商量后把家分了,他们疼爱陈广嗣这个幼弟,家产给了他一半,人们皆赞这两个哥哥,说这份手足之情世间难有。
雯婷贤惠,过门后担起所有家务,让丈夫一门心思读书,与两个嫂子也经常走动,相处和睦,绝对是个贤内助。
进了二月没几天,雯婷感觉自己有了身孕,她没有经验不太确定,就找大嫂二嫂说了近来的反应,大嫂二嫂都是过来人,确定弟妹怀孕是真,应该有两个月了。
弟弟要做父亲,陈家又要添丁添口,哥哥嫂子都很高兴,陈广嗣也是一样,买了个丫环照顾妻子,添了个厨娘负责饮食。
能为陈家开枝散叶,对于雯婷来说自然高兴,闲着没事儿就做些婴儿的衣服鞋袜,提前准备,俩嫂子心善,都劝弟妹注意休息。
随着天气变暖,雯婷的肚子越来越大,行动越发吃力,大嫂二嫂不放心,轮流过来照顾,陈广嗣功读之余也尽量抽时间陪陪。
六月初九晌午时分,雯婷见了红,大嫂是过来人,感觉弟妹要生,立马慌了神儿,因为从成婚到现在不过六个半月,现在生产属于早产,对大人和孩子都不好。
得知消息后,大哥二哥和二嫂都来了,还请了郎中和稳婆,以备不测,陈广嗣既欣喜又担心,还有些疑惑,在哥嫂劝慰下才算稳下心神。
当晚二更过半,雯婷下一个男婴,母子平安。
按说做了父亲是件高兴的事儿,可陈广嗣却疑惑重重,将哥嫂叫到一旁,说道:“人说十月怀胎一朝分娩,怎么雯婷六个半月就生产了,而且孩子健康,并非小产,难道......”
陈广嗣的意思很明显,怀疑妻子在嫁给自己之前就有了身孕。
大哥是实诚人,说道:“老三别瞎想,董叔父知书达理,为人正直,教子教女也有方,怎么会发生这等事?”
“是啊老三,弟妹待字闺中时极少外出,就算出去也有董家婶娘或丫环陪伴,不会出事儿的,你想得太多了。”二哥也是厚道人,相信弟妹贞洁。
大嫂是个爽快性子,讲话不避讳,她说道:“三叔,新婚帕子不是有落红吗?那你还疑惑什么?世间又不是没有六月生子的事儿。”
二嫂接口道:“就是,还记得南城吴铁匠吗,他家二丫头不就是六个半月生的吗?纯属巧合而已,三叔别疑神疑鬼的。”
“我不是疑神疑鬼,只是这种情况太少见,除了吴铁匠家,你们还能说个例子吗?新婚落红也能做假呀,我陈广嗣怎么说也是有功名的人,不能让人背后议论。”
二哥道:“说了不听,那你想怎么样?”
“我想休.....”
未等陈广嗣说完,大哥打断道:“住口,因为这个就要休妻,想都别想。”
两个嫂子也道:“是啊三叔,你可不能冲动,弟妹这么好的人,怎会不贞呢?听嫂子的话,别动这个念头。”
哥嫂们一顿劝诫,陈广嗣暂且打消念头,可他依旧疑神疑鬼,心里总感觉不舒服。
六月生子这种事儿确实少有,人们知道后争相议论,有人说世界之大无奇不有,六月生子也属正常;有人说陈家几代都是善人,佛祖保佑让他家早添人丁;也有些人表示怀疑,认为董雯婷婚前就有了身孕,生的男婴不是陈广嗣之子。
所谓一样米养百样人,各有各的说法再正常不过,可陈广嗣对此却受不了,执意休妻。
哥嫂不想弟弟有此举动,出言相劝,陈广嗣态度强硬:“大哥大嫂,二哥二嫂,弟弟将来是要做官的,怎能有此污点被人诟病,再说咱们已经分家了,弟弟是这一家之主,还望哥嫂莫要干涉我这小家的家务。”
这话把两个哥哥气坏了,俩嫂子也不高兴,怒冲冲回了家,大哥临走还撂下狠话,说以后不再认他这个弟弟。
哥嫂被自己气走,再无他人劝阻,陈广嗣当即休书一封,将妻子赶回娘家,可怜董雯婷生子不过数日,即被丈夫抛弃。
哥嫂过意不去,雇马车将弟妹母子送回家,四人并未跟随,皆因羞见董家人。
说来也怪,董家对此事竟无半点反应,这也做实了董雯婷婚前有孕的传闻,否则谁家能受此羞辱而隐忍不发呢?
陈广嗣休妻不到一年,便娶了府城一个姓江的小姐为妻,俩哥哥不耻弟弟行径,成婚当天也只露了一面,俩嫂子倒是帮着忙活几天,无非是照顾一下面子而已。
不久后人们才慢慢了解,这江小姐出身富贵,其父是府城有名的员外,而且江小姐的大哥在应天做官,听说已官至五品。
了解这些情况后,人们议论的风向变了,说陈广嗣定是早有休妻之意,目的就是为了攀上江家这个高枝。
至于董雯婷六月生子纯属偶然,不巧给了陈广嗣机会,他借机发难而已。陈广嗣成婚后搬去府城,极少回家,这些议论对他来说并无影响。
隔年又是乡试,陈广嗣这次没有浪费机会,如愿中得举人,虽说次年没能中进士,但对于怀远县来说,已经好多年没出举人了。
大哥二哥并未前去祝贺,只托人送了礼物,一来是不愿锦上添花,二来对弟弟抛弃妻儿耿耿于怀。
后来陈广嗣又参加过一个会试,仍旧没有如愿,他放弃再考,在舅兄帮助下做了府衙九品知事,到了三十二岁这年做到七品推官。
这年秋上,已数年未归的陈广嗣回到怀远看望哥嫂,其实他已被朝廷罢为庶人,原因是断错案子险些草菅人命,若非舅兄疏通,恐怕连命都保不住了。
陈广嗣此次前来的目的并非看望哥嫂,而是打听董雯婷母子下落,他与江小姐成婚多年,也未有一男半女,前妻所生男丁的确是他亲生儿子,只是当时为了攀附权贵,借机抛弃罢了。
大哥对当年之事一直介怀,生气道:“她们母子过得很好,休要骚扰,你为富贵抛妻弃子,良心早就坏了,就算爹娘九泉之下不计较,我这个做大哥的也不宽恕,回去过你的富贵日子吧,不要再来,我们陈家没有你这等人。”
二哥也不谅解,端茶送客,陈广嗣找了家客栈住下,每日都去恳求哥嫂,二嫂心软,就将董雯婷母子的下落告诉了他。
陈广嗣得知后即刻启程,于第三日来到定远县,城北有家大宅院,主人姓邓,董雯婷就是这家主母,她给丈夫生了一男三女,幸福和睦。
陈广嗣的儿子已经十四岁,长得与父亲极为相似,邓桐心善宽仁,对这个继子视如己出。
纵使陈广嗣百般恳求,董雯婷始终不愿相见,更不让儿子与他相认,只让下人传出一句话:“你心狠凉薄,不配有子。”
百般恳求而不得,陈广嗣落寞回了府城,三个月后暴毙而亡,人们都说他咎由自取,该有此报。
两个哥哥心寒到极点,不肯让陈广嗣埋入祖坟,江家那边又不愿接纳,最后在城外找了荒地草草掩埋,不日后被野狗扒出,尸骨无存。(故事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