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雪这次感冒来势特别凶，从头一天下午觉得头晕不舒服，第二天一大早就发烧到了38度。
她强撑着酸痛的身体起了床，连脚步都有些虚浮了。
打开煤气灶，添上水烧开，卧上两只鸡蛋，从菜橱里取出一包挂面放到滚沸的水里，待到煮得差不多了，拿出两只碗把挂面分开。
东屋里，住着她已经87岁的婆婆，南屋里，躺着她82岁的老娘。
两位老人就家两只待哺的幼鸟，眼巴巴地盯着门口。
韩雪先把面条给母亲端过去，把老人扶起来洗手洗脸，嘱咐她面条还热，等凉透了再慢慢吃：
“闺女，我的尿垫还没换呢！”
韩雪拍了拍自己晕乎乎的脑袋，真的是烧糊涂了，竟然把这事给忘了。
她只好哄着母亲：“娘，咱先把饭吃了再换吧，要不面砣了就不好吃了……”
母亲乖巧地点了点头，又小心翼翼地瞅了瞅闺女的脸：
“闺女，你是不是不好受啊，我看你脸红扑的，像是发烧了。”
“娘，我没事，就是有点感冒，待会儿吃点药就好了，你快吃吧……”
韩雪把筷子递到母亲手里，还没等转过身来，东屋传来了婆婆叫骂的声启：
“你个坏女人，还不把饭给我端过来，是不是想饿死我啊！
一天天的，就知道跟你亲娘腻歪，眼是还有没有我这个当婆婆的。
哎哟喂，老天爷哎，你咋不睁眼，她这是嫌我活得久了，不待见我了，你咋就不叫我走呢……”
韩雪苦笑了一下：“娘，你慢慢吃，吃完先坐会再躺，我过去看看。”
然后再去东屋，婆婆已经不喊了，她给婆婆收拾了一番，面条已经不冷不热吃正合口了。
她拿起筷子，一口一口的喂给婆婆，刚吃了几口，却被婆婆一个耳光烀到了脸上：
“你个坏女人，你想烫死我啊！”
耳光的力道很大，韩雪眼前直冒金星，差点晕了过去，碗也掉在了地上。
“妈，你这又是闹了些什么呀？”
韩雪用手扶了扶额头，好像是更烫了，看着面前怒气冲冲的婆婆，眼泪流了出来。
那一刻她忽然有了这么一种想法，就这么倒下去吧，别再醒来了，她实在是太累了……
韩雪今年58岁，是娘家的长女，婆家的长媳。
娘家她们姐妹三个，她嫁了本村，老二40岁时因为男人不正干离了婚，还落下了个心悸的毛病，后来改嫁了，可不到两年便因心肌梗塞猝死了。
老二的死对于父母而言可以说是致命性的打击，父亲整天唉声叹气地诉说女儿命苦，把喝酒当成了排遣烦忧的良方，第二年也因肝癌撒手西去。
只撇下70岁的老伴独自生活。女儿和老伴的离世，让老人整天以泪洗脸，身体迅速的衰老了下去。
老三远嫁，两个孩子一个上高中一个上小学，家里还有个瘫痪在床的婆婆，自顾不暇。
韩雪看着老母亲颓废的样子，实在不忍心让她一个人孤零零的生活在老屋里，便和丈夫徐杰商议，把老人接到了自己家里。
老人勤快，地里的活虽然伸不上手，家里家外的却给收拾的利落齐整，也帮了韩雪不少的忙。
可谁也没想到，73岁那年，老人竟毫无预兆地脑梗了。
每年的体检从没落下，血压正常血脂正常，却瘫痪在了床上。
韩雪想破了脑袋也想不明白这到底是什么原因造成的。
老人哭着对闺女说：“不治了，治不治都成了累赘，还是让我自生自灭吧。”
徐杰却不愿意放弃，岳母是个好人，当初自己的两个孩子母亲不愿给带，都是在姥姥面前长大的。
如今老人有了难处，到了需要人照顾的时候，自己怎么能缩头不管了呢，那样和畜生有什么区别？
于是他不顾老人的反对，把老人送到了医院里，可最终仍旧没有摆脱偏瘫的结局。
医院里出来，他劝慰老人说：“娘，事情已经到了这样了，你自己得想开呀，你别怕，只要你活着一天，我和韩雪就会伺候你一天……”
这一伺候，便是近十年……
徐杰家兄妹多，一共五个，三女两男。
三个闺女分别嫁到了邻村，公公婆婆一直跟老二徐涛住在一起，直到村里搬社区才分开，申请了一套老年房，老两口住在了老年房里。
平时的吃穿住行兄妹5个轮流打理，日子过得还算惬意。
三年前，83岁的公公因病去世，婆婆又查出了宫颈癌，手术切除了子宫。
手术改变的不仅仅是老人的身体，同时也改变了她的脾性，以往温顺和蔼的老人变成了蛮不讲理的疯子。
她愿意一个人住在老年房里，哭闹着要和儿子们住在一起。
对自己的5个儿女和颜悦色，对着两个儿媳妇却是非打即骂。
老二徐涛的媳妇是个脾气暴烈的女人，她直言不能吃婆婆的气，如果男人非得把婆婆接过来住的话，她宁愿离婚也不伺候。
总不能让兄弟家破人亡吧，再怎么说还有两个孩子呢，徐杰只好商议韩雪，把老人接到自己家里。
韩雪没有意见，因为徐杰对自己母亲特别的好，将心比心的话也不能把婆婆拒之门外。
就这样婆婆也住进了韩雪的家里，本来是母亲住在东屋的，可是婆婆来了以后，非说是东为上，她是家里的女主人，这个屋子得她住。
母亲不愿意韩雪为难，自己提出住到南屋里：“左不过是一间屋子，住哪间都一样，你婆婆愿意住，咱们就让着她吧，别惹她生气了……”
母亲的大度并没有换来婆婆的好脸色，她总是无理争三分，整天给韩雪娘俩脸色看，为了家庭和睦，母亲总是劝韩雪，看在徐杰的面子上，忍了吧。
可能是几个姑姐也知道自己母亲的脾气不好，她们总是三天两头的过来探望，在自己女儿面前，婆婆仿佛换了一张面孔，韩雪才得以有些喘息的时间。
儿子还没有结婚呢，一旦结婚，买车买楼办婚礼，再加上要养两个老人，哪哪都要钱。
指望地里这点收入，恐怕三辈子也买不起城里的一间厕所，徐杰只好抛家舍业的出去打工了，把家和老人都扔给了韩雪。
用韩雪的话说，这几年来不舍得吃不舍得喝，更不敢生病，她怕自己倒下了，这个家就垮了……
谁知道这一次的毛病竟然这么严重呢，严重到了自己都不想再撑下去的程度，她对自己的这种想法感到了可怕，同时还带着对婆婆的一丝失望。
婆婆的病并没有严重到自己不能吃饭的地步，就凭刚刚的那一记耳光，差点把韩雪打晕就能看得出来。
但是每天她都会逼着韩雪喂她，韩雪知道婆婆只是故意刁难。只是她怎么也想不通，在婆婆的眼里，儿媳妇难道真的就是她的敌人吗？
她流着泪，拨通了大姑姐的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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