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在寒夜中(4)严父想借孩子的生命再活一次

“原因很复杂的,你想一直听下去吗?”

“想。”

“社会、家庭、个人的因素都兼而有之,而性格中的冲动叛逆应该占主因吧?

我十六岁那年,以全镇第一名的好成绩由邻镇考上县城重点高中,这可把父母给乐坏了,尤其是父亲,一向不喝酒的他将珍藏一年的五粮液拿出来庆祝,我们父子俩你一杯我一杯的,喝得面红耳赤、醉意醺人。

“听奶奶说,父亲年轻时是个很有才华的人,可惜很不幸运,现在看来,也是他们那一代人注定的命运:一九六六年高中毕业后,他以优异的成绩被中山大学录取。中山大学可是全国重点大学呵!通知书拿回家后,不识字的奶奶把这张小纸片举在灯下,笑眯眯地不知看了多少遍,母子俩都乐得合不拢嘴。

可命运爱捉弄人,文革开始了,一切都不算了,录取通知书成了一文不值的废纸。

不过,至今爸爸还留着那张中大的录取通知书,这见证了他一生最辉煌的历史、最兴奋的时刻。

就这样,爸爸根本没有机会上大学,只能呆在农村种田。

起初,他痛苦欲狂,奶奶甚至担心他去寻短见。后来他慢慢平静下来,用他另一句话说,就是屈服于命运的安排。

像牛一样,爸爸在农村一干就是七八年,几乎本村人忘了他还是个高中毕业生,直到他的一位很要好的同学在镇政府当个主任,才发现他在农村,念在老同学之情,把他介绍到一家单位当工人。领导念他有学识,便让他做局里的会计。

不久,他经人介绍认识了妈妈,组成了一个家,有了一双儿女。

一九七八年恢复高考,他本来想去参加高考的,但有家累,只得断了这个念头。

你也许会奇怪,为什么我会说这么多我爸爸的故事?其实很简单,他对我的成长影响巨大,他将他未能圆的大学梦全都寄托在我们兄妹身上,他说他在小镇就等着退休养老,但儿女决不能走他的老路,他希望我和妹妹都考上名牌大学,将来在大城市开拓自己的崭新世界。

是的,他们那一代的人丢失的东西太多太多,实是想借着孩子的生命再活一次呵!

爸妈的工资不高,但对我们在学习上的各种支付,则毫不吝惜,要什么给什么,代之而来的是对我们在学习上的严格要求。

爸爸一点都不担心妹妹,因为她自小酷爱读书,学习相当自觉,成绩也非常优秀。而我就不同了,我小时候活泼好动、顽劣异常,是出名的捣蛋学生,哪有耐心在书桌边乖乖地做作业?为此我没少挨罚。

上初二时我迷上武侠小说,成绩下降,父亲当着我的面将我新买的《萍踪侠影》给烧了,这本书可是我最喜欢的小说!当时我真的有点恨他。他怕我看偷看武侠小说,就是有事出门,也会特地叮嘱我妈,要她盯着我。

因他督促极严,我无处可去,每天只能在家安安静静地读书,实际上我除了读书,也无事可做。可是,即使他要求这么严格,我仍然阅读了大量的课外书籍……

我考上一中后,当一名寄宿学生。高一上学期,凭着天赋与勤奋,我的成绩在全年级都是数一数二的。

期末考试后,我兴冲冲地拿着年级第一名的成绩单递给爸爸看,期望能获得他的赞赏,他当时瞥了我一眼:

‘你知道这次会考全市第一名是多少分吗?你知道全省全国的尖子生吗?你知道中国科大少年班吗?’

劈头盖脸的问话,像从冰峰雪岭流下来的水,将我浸没在里面。

需要回答吗?这分明是反问。但我还是回答了:‘不知道。’这冷冷的回答有我的怨气,有我的委屈。

父亲狠狠地瞪了我一眼。

高一下学期,一次全国性质的语文竞赛,我最先交卷,得了七十几分,他知道后,立即给我耳光,打得我伤心透了。其实,那次我仍然是第一名。

那场语文竞赛前三天,曾发生一件事让我大丢面子:两个同学在兴致勃勃地议论贝克汉姆。

我冒冒失失地问:‘贝克汉姆是谁?’

‘你连贝克汉姆是谁都不知道?’同学吃惊的目光略带嘲笑地望着我说,他的口气让我感觉到自己是个从未见过世面的乡巴佬。

我恼火异常,却无话可答。因为我确实不知贝克汉姆是谁?在家读书时,父亲只允许我们看新闻,之后关掉电视。我也没有去踢过足球,所以在同学面前出丑……

我正在悲哀地回忆这件事,偏偏父亲又说:‘考得这么差,我看你以后怎么去考名牌大学?’

我一听火了,叫起来:‘考大学,考大学!你一天到晚想的就是让我去死读书考名牌大学!我是你儿子,不是你圆大学梦的工具。我不读了。’

‘啪’我又挨记耳光。

你是女子,可能不大容易理解一个男孩自尊心受伤时的感受。我明明考了第一名,却连挨两记耳光,而打我的,还是我一向尊敬的父亲。

两颗滚烫的水珠滑过脸颊。是泪?有人说,男子流汉流血不流泪,我当时还称不上是男子汉,我只是一个十六岁的少年,一股气涌上心头,我瞪了父亲一眼:

‘我不考大学了!我不读书了!’说完我含着泪跑了。

那晚我在宿舍翻来覆去想了半夜,内心愤愤不平,我想我又何必如此拼命去读书,无论我的成绩多么好,也无法令父亲满意。

我甚至觉得,他关心我的成绩甚于关心我,这种想法让我非常的伤心,并使我那原是坚如磬石的要考上名牌大学的志向发生动摇。

当然,我还不无心酸地想到自己将近十年的读书过程中的点点滴滴:实在是乏善可陈,除了读书,还是读书!没有玩乐,没有享受,除了书本上的知识,什么都不知道,就连球王马拉多纳的大名都未曾听说。

我的青春完全是灰色的,没有一点别的色彩,我算白活十六年了。当时,一股想要叛逆父亲权威的想法强烈迸发,在我脑中生根发芽:我就不考大学了!”

傅恒杰一口气讲到这儿后,声音不再出现了。

“你不会为了和你父亲赌气,而故意……”安奕雪疑惑地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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