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东林是个富家子,只是家里人丁不旺,没有兄弟姐妹,母亲又过世得早,而他的父亲最近也抱病在床,眼看是不行了,临终前把他叫到床前叮嘱道:“儿啊!为父要去下面陪你娘啦!虽然你这孩子秉性纯良,但没什么主见,我死以后你就好生守着家里那几个铺子过日子,为父不求你光耀门楣,只要你一世衣食无忧就好。你要谨记,宁愿和愚笨木讷之人来往,也切勿和那些口若悬河能说会道的能人结交……”
可怜天下父母心啊!秦父咽气前还在替儿子担忧,千叮咛万嘱咐后方才不舍地闭上眼睛。
父亲死后,秦东林意志消沉,干什么都提不起劲,花了整整两年的时间才从悲痛中走出来。而在这期间,他结识了一个叫周浪的人,并很快成了至交好友!
这周浪也是本地人,自小与各色人等周旋,最擅长替人牵线搭桥,撮合买卖。他则从中赚些差价或劳务费,说白了就是个靠嘴巴吃饭的掮客!
由于处事圆滑世故,表面上又处处为别人着想,周浪很是受商人们的欢迎。而秦东林因为铺子上的一桩生意和他打上交道,因俩人年龄相仿,很快便打得火热成了朋友。
这天闲来无事,俩人就相约去郊外游玩,谁知刚走到山脚便被一条横卧在路上的大蟒蛇吓得连连后退。
回过神来后,周浪便恶狠狠地说道:“这孽畜大白天的挡我们的去路,老话说见蛇不打三分罪,今日留它不得!”
说罢就在路边四处寻找打蛇的家伙什!而秦东林心地善良,见大蟒蛇一动不动,于是壮着胆子走到近前定睛一瞧。这才发现大蟒蛇不知是和什么动物搏斗被弄得遍体鳞伤,早已是奄奄一息。
此时周浪已经提着一根碗口粗的棍子过来,秦东林连忙把他拦住劝道:“周兄且慢!这蛇受了很重的伤,躺在这里怪可怜的。况且它已经没有能力伤人,何必非要置他于死地!正所谓万物有灵,就它这个头,也不知道多少年才能长这么大!若是留在路上不是人踩就是车碾,恐怕早晚也是一个死。依小弟愚见,你我不如做件好事将它抬到林中去,至于最后是否能活过来就看它自己的造化了!”
周浪本就有意结交秦东林,自然不会为这种事与之起争执。于是连忙丢下手里的棍子笑道:“秦老弟宅心仁厚,那就照你说的办吧!”
当下他们便合力抬着大蟒蛇朝林中走去,为了掩藏它庞大的躯体,秦东林还特意把它安顿在一块灌木茂盛的地方,确认不会轻易被人发现后才跟着周浪继续游玩去了。
走了一段路,也不知为何,秦东林的脑海里还在想着那条大蟒蛇,身不由己地回头看了一眼。
这不看还好,一看之下顿时大吃一惊!只见他们先前藏蟒蛇的地方竟然站着个绝色女子,见秦东林回头张望,一闪身便不见了踪影!
察觉到异常,周浪也停住脚步疑惑地问道:“秦老弟你怎么啦?”秦东林怀疑自己眼花了,于是随口敷衍道:“没事,没事!”
当晚,回到家的秦东林没什么胃口,晚饭也不吃便早早睡下,很快便做起梦来。在梦中,他居然见到了那个只看了一眼的绝色女子。二人相谈甚欢,互相倾慕,很快便做出了夫妻之事。
而之后的每一晚,秦东林都会在梦中与她相会。如此又过得几天,由于难掩心中的好奇,秦东林忍不住问起那女子的身份来历。
女子倒也不隐瞒,咯咯一笑后说道:“我就是你在路上救的大蟒蛇呀!我在山中修行千年,那日渡劫失败受了重伤,承蒙郎君相救方才保住一条性命,故此入梦与郎君相会以图报答!”
这秦东林闲暇时常读一些志怪故事,对女子所说深信不疑。可毕竟是初次遇着这种事,难免有些局促不安。
见状女子连忙安慰道:“郎君莫怕!你是我的恩人,何况我们还有了夫妻之情,我是绝不会加害于你的!”
闻言秦东林心下稍安,不由又哀叹道:“这梦境虽美,可终究是虚幻,若是真能与蛇仙妹子做一世夫妻我就此生无憾了!”
女子嫣然一笑,正欲开口说话。突然响起一阵鸡鸣声,秦东林随即便从梦中醒了过来。
蛇仙会说什么呢?起床后秦东林一直在想这个问题,心里暗暗责怪起那些公鸡叫得真不是时候,都没能让蛇仙把后面的话说出来。
草草吃过早饭,秦东林索性也不去铺子了,出门径直往山脚走去。然而还没到地方,他就远远看到一个女子在林中弯着腰吸吮枝叶上的露珠。
那身姿容貌,还有这种喝水的方式,不是蛇仙妹妹还能是谁?秦东林顿时大喜,三步并成两步跑到女子跟前抓住她的手道:“蛇仙妹妹,原来你真的在这里!”
女子被吓了一跳,连忙将手抽出来,等看清来人面容后方才羞赧一笑道:“公子,原来是你啊!你——叫我什么?”
“我叫你蛇仙妹妹啊!”
秦东林有些疑惑地反问道:“不是你在梦里说你就是那天我在这路上救的大蟒蛇吗?你还说你在山中修行千年,渡劫失败受了重伤,因有我相助方才保住性命,所以你就入梦和我做夫妻。这些你都不记得了吗?”
闻言女子先是一愣,随即咯咯笑道:“记得,当然记得!我就是蛇仙妹妹没错,你在梦里自然可以这样叫我!但如今是在真实的人世间,这样叫若是被别人听到岂不是惊世骇俗?而且还极有可能招惹来许多麻烦,故此刚才我才会反问你叫我什么!”
听女子说完,秦东林这才恍然大悟,连忙自责道:“都怪我太激动了,没想这么多!”说到这里,他又压低声问女子:“蛇仙妹妹,那我该怎么称呼你呢?”
女子眼睛骨碌碌一转道:“你就叫我柳青衣吧!”
“柳青衣,好名字!”秦东林由衷地赞道!蛇类本就姓柳,而那条大蟒蛇通体以青色花纹为主,可见这名字是又好听又贴切。
又闲聊了几句,秦东林发现柳青衣与梦境中有些不大一样!在梦里她是大胆奔放,可现在却显得十分拘谨。秦东林偶尔说两句肉麻的情话,她竟然会羞得满脸通红。
也许这就是梦境和现实的差别吧!
不过秦东林并没有在这个问题上纠结多久,他关心的是另外一个问题。此时的他只想知道柳青衣愿不愿意和他做夫妻,不是在梦里,而是在这个真实的世界!于是他便问道:“你愿意嫁给我吗?”
柳青衣双颊又是一阵绯红,沉吟片刻后便轻轻点了点头。
就这样,秦东林带着柳青衣回到家里做起来了真实的夫妻。由于蛇仙身份特殊,但凡别人问起,他都说是在外地娶的。
大家也都相信他的说辞,替他高兴的同时也纷纷道贺。可周浪却与别人不同,他见柳青衣如此漂亮,心里很是嫉妒。至于秦东林的话,他压根儿不信!于是便千方百计想要打听柳青衣的来历。
这天,周浪邀秦东林喝酒,席间频频劝酒,没多久就将其灌得醉醺醺的。见时机成熟,周浪便装着见怪不怪的样子问道:“秦老弟好福气啊!娶了个如此美貌的妻子!要说弟妹的容貌真是世间少有,怕不是什么山精野怪化身成人与你结缘吧!”
秦东林是个老实人,此时又喝得迷迷瞪瞪的,当即便不假思索地说道:“周兄竟然一眼就看出青衣的来历,难怪大家都说周兄是个能人,小弟实在佩服啊!”
夸完周浪后,秦东林便如同竹筒倒豆子般将柳青衣的来历说了一遍。
听他说完,周浪也是大吃一惊,他也没想到歪打正着还果真套出了实情!遂言不由衷恭维道:“秦老弟心地善良,方才有了这段奇缘佳话,真是羡煞旁人啊!”
周浪表面是这么说,其实心里是又恨又妒。他认为蛇仙跟世俗之人一般,明明自己也帮忙了,可她为何只向秦东林投怀送抱?
这还不是因为秦东林有钱,人长得还英俊。一时间他是忿忿不平,完全忘记了当天自己可是提着碗口粗的棍子要把大蟒蛇打死,是秦东林阻拦后才改变的主意。
此后,周浪越想越气,心里就一直盘算着要想个法子报复他们。而机会很快就来了,他听说柳青衣已经怀有身孕,于是假意上门道贺,顺便还邀请秦东林外出游玩,带着来到一户养蛇的人家。
带秦东林来这里干嘛呢?周浪自然有他的打算,他有意让秦东林观看群蛇交媾,然后装着不经意的感叹道:“听说蛇类其性最淫,数公一母,怀孕了都不知道是谁的……”
说着偷眼去瞧秦东林,见他面色铁青,显然已经中计。遂连忙装着说错话的样子赔礼道:“唉,秦老弟你瞧我这张臭嘴!我,我真不是有意的。不过话说回来,我把你当挚友,有些话就是难听也得说,这弟妹本是蛇仙,若是到时候生下个怪物招人笑话倒也罢了!就怕孩子根本不是你的!”
秦东林面沉似水,回忆起最初在梦里和柳青衣相见,她果真是非常主动热情,难道真如周浪所说,蛇类都是这么放荡不堪吗?想到这里,他便不由信了周浪的话!
不仅如此,他还觉得周浪是个敢说真话,值得深交的好友,心里顿时生出一股敬意和感激之情。于是便低声向他讨教,如今该怎么办?
周浪表面不动声色,心里是欣喜若狂,连忙在他耳边如此这般说了一通。
当天,秦东林去了趟药铺。
回到家后,他把一包白色粉末悄悄倒在厨娘炖好的鸡汤里,然后亲手端给了妻子。
不明就里的柳青衣喝下鸡汤,顿时被痛得死去活来,很快下身便流出鲜血,她们的孩子没了!
几度昏厥,柳青衣醒来时已经躺在了床上。看着守在一旁面无表情的丈夫,她不无哀怨地质问道:“为什么?”
话才出口,眼泪就流了出来,显然她根本无法接受失去孩子的事实。
见妻子这副模样,秦东林也有些心慌,遂结结巴巴推脱道:“是,是周兄让我这样做的,他说你们蛇类贪淫放荡,你肚子里的孩子根本不是我的……”
不等他说完,柳青衣突然发出尖利狂笑,笑着笑着又哭了起来。秦东林看得毛骨悚然,以为蛇仙要发难,不由自主连退了几步。
过了好一会柳青衣才止住哭声,她哽咽着说道:“这世上哪有什么蛇仙,我是个活生生的人啊!”
接着她便道出了实情。
原来,她本是官宦人家的小姐,由于父亲被人抓住把柄,全家受到牵连遭了难。所幸父亲提前得到消息,想方设法把独女送了出来,让她来此投靠一位亲戚。
然而等柳青衣历尽艰辛一路风尘到了此地,她家那位亲戚却早已不知搬到了何处。投亲无望的柳青衣盘缠用尽,又担心官府追捕,于是便落脚在山中的一所荒废破庙,渴了喝露水,饿了吃野果。
那日她在林中寻找食物,远远瞧见秦、周二人,于是便赶忙躲在草丛中,正巧目睹了秦东林帮助大蟒蛇的过程。
那时候她便对这个心地善良的年轻公子心生好感,等俩人离开后便从草丛里走出来看着他的背影发呆。谁知秦东林突然回头观望,她吓了一跳,连忙又躲了起来。
那天过后,她时常在心里想,这少年公子人长得好看不说,心地还很善良,若是能嫁给此人,这辈子也许就有依靠了。
好巧不巧,过得一段时间,秦东林居然来到林中,开口就叫她蛇仙妹妹,还说什么蟒蛇报恩梦中相会等奇怪的话。
虽然不明原因,但回过味来的柳青衣没多想便将错就错,假说自己是蛇仙。当秦东林提出娶她时,她想到自己流落此地孤苦无依,秦东林又心善,应该是可以托付终身之人,于是便答应了!
听她说完,秦东林还是不太相信,他喃喃自语道:“这怎么可能,若你说的是真的,那梦中相会是怎么回事?不,不是这样的!”
柳青衣道:“我不知道你为何会做那样的梦,但蟒蛇报恩绝无可能!因为那条大蟒蛇当天就死了,尸体还在灌木丛里呢!”
话音刚落,秦东林已经冲出门外!
当秦东林一口气跑到山中在灌木丛里看到了大蟒蛇的尸骨时,他只觉得头脑一片空白!
回家的路上,他是懊悔不及。如今事实摆在眼前,由不得他不信!可之前为何会做那样的梦呢?难道只因自己回头一瞥看到了妻子,对她念念不忘才会产生那样的臆想?
也许真是这样的!梦里妻子主动热情,可真实的妻子自从嫁他后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羞涩内敛,知书达礼,怎么看也不像是放荡贪淫之人!而此时他又想起,俩人第一夜床上还有点点落红!
天呐!自己居然轻信谗言,亲手断送了自己的亲生骨肉!秦东林狠狠抽了自己两个耳光,自责不已。
回到家里,他声泪俱下地向柳青衣诚心悔过,声明从此与周浪断绝来往。失去孩子的柳青衣虽然痛心不已,但他深知自己的丈夫本性不坏,只是太过单纯才被人左右,最终还是原谅了他!
经此一事后,秦东林方才想起老父亲临终时的嘱咐。这时终于明白他当时为何要说那些话,正所谓知子莫如父,原来他老人家早就看穿了自己性格上的缺陷。
“宁愿和愚笨木讷之人来往,也切勿和那些口若悬河能说会道的能人结交!”秦东林心里默念道:“父亲,孩儿今日方才明白您的良苦用心,您老说的话我记住了!”
从此,秦东林与周浪一刀两断,安心经营自家的铺子。通过一段时间的努力,渐渐抚平了妻子心中的伤痕。到第三年,柳青衣再次怀有身孕,十个月后产下个大胖儿子,一家三口和和美美,其乐融融!
而那个口蜜腹剑,心机颇深的周浪由于用奸计诈了好几个商人的钱财,事发后被众人联名告到了衙门。由于证据确凿,很快便被打得皮开肉绽关进了大牢!
(故事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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