圆实,高平县云泉村的一个村姑。年幼时体弱多病,她的母亲将她舍入佛门做尼姑。
从此圆实住在云泉庵,长大后,她精通梵书,而且出落得眉含青山翠,口吐樱桃红,美貌远近闻名,冠压群芳。
陵川有一个书生名叫文价堂,他在云泉庵西边邻近的房屋中读书。文生很有文才,善吟诵,手拿书本绕着台阶读书,有时从早到晚诵读不停。圆实听到读书声,经常用梵音附和着,就像是酬和应答文生一样。
有一天,文生听着梵音,追踪来到庵中,看见一个年幼的尼姑手舞足蹈,模仿书生读书的样子,看见文生过来,赶紧躲开了。
老尼姑出来,请问文生姓名,结果圆实在禅房里偷偷听到了,知道他就是西边邻居那个读书的人,于是捧了一盏茶出来,用眼睛盯着文生看,文生也注视着她。
老尼笑着对圆实说:“以前千呼万唤,都不肯见一个人,今天怎么这么勤快了?”不一会儿,有人请老尼去做佛事,文生一个人留在庵中。
文生趁机问圆实:“小师傅您怎么称呼?”圆实据实回答。文生问这个名字有什么含义。圆实说:“道无形无象,本性难以琢磨,只有改变原形各自分开,然后才能知道它的意思。”文生说:“错了。圆,就是天;实,又属阳。你以女子的阴身寄居在佛家空门,应该叫方虚才合适。也许是云泉庵缺乏阳气,所以才给你取法号圆实吧。是不是呢?我看你貌如琼玉,实际上更有些仙女风范,干吗不叫飞琼呢?”
圆实微微一笑,还没来得及作答,就有香客到来,两人各自散去。这之后,圆实请示了师傅,改称飞琼。
几天后,文生在屋里台阶上来来回回,模仿飞琼捧茶的样子,飞琼突然来了。文生非常高兴,急忙过去准备扶她。飞琼把一张花笺,一双鞋放在地上就走了。
文生看那双鞋,针脚细密,鞋底的外边,用轻纱裹着一层软棉,走在地上没有声音。花笺里有一首小诗:
亲制飞凫寄点情,中含密缕莫嫌轻。花宫夜试凌云步,别个无人识履声。
文生看懂诗意,当晚就穿着这双鞋去了云泉庵,飞琼开门让他进去,应该是老尼正好外出了。两人各自表白了倾慕喜爱的意思,文生想成就男女之事,飞琼却没有答应。
从这之后,文生或者隔天去一次,或者天天晚上都过去。去了之后,飞琼就跟文生唱和诗歌,勉励文生把读书当作最紧要的事情,而不肯与文生做翻云覆雨之事。
她还告诫文生说:“我和你都还年轻,前途久远,眼下这个地步,已经很满足了,何必学那些浪子淫妇,只知道夜夜欢娱呢!”
没多久,文生回了陵川。有一个无赖看中飞琼的美貌,想用重金收买老尼。老尼有点动心,就把这件事跟飞琼说了。
飞琼怨愤得流了泪,说:“弟子因为贫困多病,从小托付师门,师傅难道要把飞琼当作摇钱树自己成为鸨母吗?”说完拿起刀,准备自毁面容。老尼又怕又怒,把她赶出庵去。
此时正值泽州大旱,粮米飞涨。飞琼无处安身,只能出庵去投靠母亲,母女相见相对而泣。
飞琼缓缓地说:“不用担心,女儿做针线活,可以养活我们两人。但我已落发为尼,住在家里不太好。”于是,选择附近的碧梧庵住了下来。
文生的母亲文太夫人隐隐约约知道了儿子与飞琼的事情,很赞佩女子的贤惠,于是坐着车轿找到飞琼,打算把她作为文生的侧室,带回去以便安顿她一家人。
飞琼不同意,说:“我与公子只是朋友,没有私情,飞琼只是爱他有才,所以才犯规跟他聊天说话,勉励他树立志向。如果像太夫人说的那样,就是飞琼不贞洁了。而且飞琼命数孤寒,到别人家里恐怕不吉利。”太夫人觉得她说的在理,于是没有纳她回家,而是给了丰厚的钱财周济一番之后离去。
这之后,文生在太原读书,已卯、壬午年两次考试都落榜,闷闷不乐回故乡,转道来探访飞琼。飞琼说:“我没脸见你了。飞琼爱郎君,人人都只看到表面,不知我的内心。郎君落榜来到这里,而且已经丧失了斗志,我还能把心交给你吗?已卯年发榜,我听说陵川考中一人,想那一定是你,结果不是。岁月难挨,过了三年,壬午年发榜,听说陵川考中两人,猜想其中一定有你,结果还是没有。空殿青灯,你不知道我流了多少泪,现在你竟然一副浪子模样,毁坏我庵里清规,为什么啊?赶快离开,考不上,就不要再见面了。”
文生郁闷,没有说一句话,回家后更加发奋读书。乙酉年终于从生员中被选拔出来,丙戌年将要进京。他再次来探访,飞琼不肯见面,让自己母亲拿了一张白纸,上面画了一个圆光送给他。
文生问这是什么,飞琼母亲转达她的话说:“这是菩提心镜。读书人张贴在眼前,勤读书,这个圆光就明亮像一面镜子,如果不勤,圆光就会暗淡像一块黑铁。”文生将信将疑,带着它进京,放到盒子里。时间长了几乎把它忘了。
文生自认为才高八斗,东奔西跑,一直到两年后的戊子年才到京城报了名。这时他突然想起了菩提心镜这件事,打开盒子看圆光,真的已经黑得像铁了。
他大吃一惊,赶紧闭门研读,把圆光贴在自己面前,朝夕相对如同老师看守监督自己。一个月后,黑光退了一线。文生更觉奇怪,加倍用功。半年后,黑光退了三分。用功一直到庚寅年七月,圆光仅剩下一线黑色了。文生就在当年的秋试中果然中了举。
文生于是更加用功,不敢停歇。再看圆光,黑线全都没有了,澄澈可鉴。文生不觉施礼拜到地上,说:“这是仙琼点化我啊。”
第二年,他会试再传捷报,被授任地方官职。回家探亲,拜见父母,进了卧室厢房,只见玉镜台前,有一个女子在梳头,长发垂地,艳光四射,湘裙下的一双小脚只有普通脚的一半大。
文生悄悄问这是谁,妻子说:“这就是你在云泉庵的旧相好。我听说她贤惠,已经让公公婆婆把她聘娶回家了。”
文生问她的头发怎么回事,回答说:“最近新留的。”问小脚,说:“琼妹还没有落发为尼时,脚已经裹好了,以前跟郎君见面的时候都是假的。”
文生欣喜若狂,谢过夫人。他把飞琼画的圆光悬挂中堂,光芒四射,辉映邻里。
柳崖子说:人心如镜,平静则明亮,沾染欲望就昏暗。我一开始听说圆实这件事,还怪文生为人太过轻佻,等透过表面看圆实的心里,又有何贞可言呢。文生!不要为了美人一笑才知道努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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