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东八室”之碎石行动(六)

2024年02月14日17:45:04 故事 1496

第十七章“特行组”在行动


却说千秋钧在返回南昌的途中,脑海里把整个案子过了一遍,有个问题始终不得要领:王肆儿怎么会突然想到让陈贵搏密赴九江行刺程九春的?难道自己冒充省警察厅机要督察官在九江的活动让王肆儿听到风声了?

要解释这个问题,那就要回过头来,说说“保密局”特务陆大洛执掌的那个专门为抓捕“老舅”组建的“特行组”了。

“特行组”在“华康公寓”设伏抓捕千秋钧失利,组长陆大洛自是着急。“特行组”这几天的确是全力以赴加班加点,可“老舅”却似人间蒸发,找不到半点儿踪迹。陆大洛的少校助手柏可倚提出了一种可能性:会不会“老舅”见势不妙,已经逃离南昌了?

陆大洛认为不可能,“老舅”是华东军区的王牌特工,派他执行的任务,肯定非同一般,哪有轻易放弃的道理?

如果能分析出“老舅”来南昌执行什么任务,那追捕“老舅”就有迹可循了。对方的任务是什么呢?情报显示,“老舅”是来执行“碎石行动”的。从字面分析,这项行动似是要排除一个于共军方面不利的障碍,到底是什么“石头”呢?陆大洛思来想去,毫无头绪,只能先把这个问题放在一边,转而考虑“老舅”两次逃脱围捕之后可能藏身何处。正在此时,陆大洛收到了“保密局”局长毛人凤签发的密电。译出一看,他顿时喜出望外!怎么呢?这份密电涉及的两个内容,解决了他眼下正犯愁的两个难题:一是告知“老舅”赴赣所要执行的“碎石行动”的具体内容-生擒原上饶集中营特务队行刑专班头目王肆儿;二是“保密局”总部已电令江西站,命令他们协助“特行组”执行绝密任务,“特行组”无论向江西站提出什么协助请求,都应无条件配合。

那么,毛人凤是如何获知“碎石行动”具体内容的呢?这是陆大洛后来才弄明白的。

却说当初“二厅”那个跑交通的特务落到“保密局”手里,毛人凤出于立功争宠的心理,决定来个“截和”,由“保密局”组织力量前往南昌抓捕中共华东军区情报专家“老舅”。这种情况,毛人凤是门儿清的,可“二厅”厅长郑介民却是一头雾水,因为他没有等到那份据称由专人密送羊城“二厅”临时总部的绝密情报。

正要启动调查,潜伏在中共华东军区的内线经由“二厅”在上海的情报中转站发来了第二份情报,然后那个内线就没有消息了,估计已经暴露了。

但毕竟第二份情报传递出来了,内容是关于“碎石行动”的,报称“老舅”奉命密赴南昌,是为抓捕当年上饶集中营特务队的王肆儿。既然知道南昌这个具体地点,那就好办了。他立刻指令“二厅”在南昌的情报人员进行调查。

“二厅”特务的效率还是很高的,当天就查明“保密局”陆大洛赴赣的消息。如此看来,第一份情报很可能落到了“保密局”手里。

郑介民是个明白人,尽管在这件事上自己是受害者,可若是因此闹起来,上峰也要权衡,最终的处理结果恐怕是各打五十大板。而且“二厅”丢了情报员,还显得无能,更没面子。再说毛人凤之所以胆大包天玩“截和”,有可能是跟高层通过气的。既然如此,那不妨自己这边大度一点儿,干脆面见上峰,把第二份情报呈递上去算了。虽然是“买了炮仗让别人放”,表面上吃了亏,但因此显露出来的做人做事的格局远在毛人凤之上。在上峰的眼里,他和毛人凤高下立判。这笔账算下来,自己也不吃亏。

果然,上峰把第二份情报转给了毛人凤。这下毛人凤彻底没了后顾之忧,可以放开手脚干了,遂下达命令:“保密局”江西站须无条件配合“特行组”在南昌的行动。

陆大洛更是喜出望外:“老舅”既然是盯着王肆儿来南昌的,那“特行组”只要找到王肆儿,来个守株待兔不就得了?

对于“特行组”来说,在尚是“党国”天下的南昌地面上,要找到王肆儿这么一个角色的下落,那可比找千秋钧容易多了。也就不过一两天工夫,特务们就找到了王肆儿。

陆大洛表明身份和来意后,王肆儿无奈,只能同意合作。当然,陆大洛也要给他画个大饼,表示完成任务后,可以帮助他去香港或国外。

王肆儿被这一通忽悠,简直以为自己遇到了神仙,当即就把收买原上饶集中营国术教官陈贵搏将刘念宗等三人灭口的情况说了。

陆大洛连连点头,口称“很好”。这个老特务反应甚快,马上联想到,“老舅”既然在南昌能够藏匿得下去,肯定有其调查王肆儿下落的渠道。如果换成自己,该如何着手呢?恐怕也要找王肆儿当年的这几个同事聊聊。虽然这三人都被陈贵搏灭了口,但可以想办法打听一下警局方面办案的情况。三个案子涉及南昌、九江两地的警局,此刻“特行组”要做的,就是向两地警局核实,是否有人向他们了解过这些案子的情况。

南昌这边好办,让江西站负责即可。反馈很快就来了,南昌警局给出了否定的回答。那就剩下九江了。陆大洛当即下令:以南昌市警察局的名义发电报联系九江警局,了解最近是否有人关心过那位医学博士的妻子乐小姐在公园自缢一案。

九江警局回电:确有此事。不过,回电中没有提及乐氏命案的整套刑事卷宗都给人借出去了,出借人是九江警局分管刑侦的副局长,而回复电文就是这位副局长本人签发的。

于是,陆大洛断定,“老舅”已经把寻觅王肆儿的触角伸到九江去了。他再次约见王肆儿,详细询问了陈贵搏去九江杀害乐天恩的过程,以便制定到九江寻找“老舅”下落的方案。

王肆儿跟陆大洛分手后,回到下榻处,回想刚才陆上校跟他的谈话,心里突然一个激灵——万一“保密局”那班特务没找到“老舅”的踪影,或者共军突然打过来了,姓陆的自己逃离还来不及,哪里顾得上我?所以还是要留一手,把可能牵连到自己的线头给断掉。听陆大洛说疑似共党高级特工正在九江调查乐天恩一案,他寻思不能坐以待毙,遂指使陈贵搏二赴九江,把程九春做掉断绝后患,然后绕道上海回河南老家就是。

王肆儿虽在上饶集中营特务队从头待到尾,但他除了那手祖传的刽子手杀人技术,其他特工技能并不在行。此刻唆使陈贵搏刺杀程九春,就充分暴露了这一点——之前陈贵搏连杀三人,无一失手,让他产生了一个错觉,认为陈师父此次出手也应该是一击必中,竟然忘记关照陈贵搏“完事后给我一个信息”,比如在某份报纸上发布一则广告什么的。他万万没想到,陈贵搏此番出手,不幸遇上了“老舅”,折戟沉沙,而他在南昌这边还以为已经圆满成功了。而且“特行组”对王肆儿进行了全方位监控,他的一举一动都没有逃脱“特行组”的视线。

其时陆大洛的大部分精力都放在如何利用王肆儿把“老舅”钓出来,王肆儿请陈贵搏出手对程九春进行灭口,他本不怎么感兴趣——一切都围着王肆儿转,王肆儿不去九江,“特行组”也没必要跟过去。不过,陆大洛还是让两名特务跟踪陈贵博去九江,监视其行动,顺便到九江市警察局调查一下之前把乐天恩一案的刑事卷宗外借之事,如果确实跟“老舅”有关,那也是一个追查的线索。

陈贵搏是武林中人,虽然当过特务教官,但只是教习擒拿格斗,于特务那一行的什么“跟踪与反跟踪”一窍不通。他从南昌赶到九江,一路上跟两个特务同坐一趟客运汽车,全程都在监视之下,他却浑然不知。

到达九江后,两个特务先是跟着陈贵搏到了九江市警察局附近的一家邮电所,听陈贵搏往警察局刑队打电话,说要找程探长。对方告知,程九春已经前往“大福舍”去了。陈贵搏寻思,程探长此去“大福舍”,必是要会哪一路朋友,料想不会提防,我过去守着大门,等他离开时贴上前去,一枪不就解决了?于是,他就进了“大福舍”对面的一家小酒馆,选了副靠街临窗的座头,招呼跑堂要了一壶老酒、两样小菜,一边貌似悠闲地独酌一边等候。

陈贵搏在小酒馆喝酒,对面“大福舍”三楼的“寒庐”客房内,程九春也正在跟千秋钧干杯,只是两人的心情不一样。看看天已经黑透了,陈贵搏心里有点儿着急了。他已经买好了从九江去上海的轮船票,如果轮船准点的话,再过一个多小时就应该停靠九江码头上下客了。如果误了轮船,他就得在码头候船室或者找家旅馆过夜。而九江警方一位刑侦探长被暗杀,那肯定是要大张旗鼓全城搜捕的,码头、旅馆乃是重点目标,这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这么干等下去不是办法,他决定改变行刺方案,不等目标出门时下手了,这就进“大福舍”去把程九春打发了!

当下,陈贵搏结了账,离开小酒馆,穿过马路进了对面的“大福舍”,不慌不忙向大门内迎宾的那个中年伙计打听:“请问,程探长在哪里喝酒?”

程九春在九江地面上小有名气,而“大福舍”又是他经常过来办案、应酬的场所,从老板到小学徒都认识他。那中年伙计不疑有他,告诉陈贵搏说:“程探长在三楼的‘寒庐’跟客人喝酒。”

接着,就发生了前文交代过的惊险一幕。陈贵搏行刺程九春失利,自己反倒被千秋钧掷出的飞刀伤了手、丢了枪,伤口奇痒难熬,不得不去医院求医,被料事如神的千秋钧找到。千秋钧不想要他的命,可程九春却不放过他……

再说那两个跟踪陈贵搏的特务,他俩压根儿没想到这个跟踪对象进了“大福舍”竟然会一去不返。他们也在“大福舍”对面的那家小酒馆里喝酒,听见“大福舍”忽然传出喧哗声,估计与他们的跟踪对象有关,赶紧结了账前往查看。听说有刺客行刺警局程探长,后被与程探长一起饮酒的那个住店旅客用飞刀伤了手腕,刺客行刺未遂,趁乱跳窗跑了。

那个刺客,想必就是陈贵搏了,而那位用飞刀伤了刺客的客人……两个特务都是一个激灵,顿时又是激动又是惶恐,此人难道就是陆上校说的那个“老舅”?于是待在“大福舍”门外等着目标,准备对其进行跟踪。哪知,两人等了良久也没见目标的人影,向“大福舍”伙计一打听,伙计根本就没见到目标下楼,料想和那刺客一样,跳窗走了。

出于特务的职业本能,他们自然要向“大福舍”宁老板调查“老舅”是怎么入住“寒庐”的。宁老板是接到九江帮会大亨级人物郭泰龙的电话给预留的客房,根本没有让千秋钧办过入住手续,话说回来,就是办过,也不会把相关信息向这两个特务提供。那此刻怎么应付特务呢?干这一行的自有手脚可做,账房先生事先已经在旅客入住登记册上胡乱填写了姓名等基本身份信息,反正那时候的住店登记,一般情况下都是照旅客自述来记录的。

两个特务又是一番商量,临末决定还是不要自作聪明搞什么蹲守了,赶紧报告吧。遂跑到邮电局给南昌方面打了长途,向陆大洛的助手柏可倚汇报了上述情况。

柏可倚得知这个消息,不敢耽搁,马上把已经入睡的陆大洛唤醒,建议“特行组”全体出动,前往九江缉拿“老舅”。陆大洛虽是在熟睡中被唤醒的,脑子却不糊涂:“等你赶去,‘老舅’只怕已经回到南昌了!记住,‘老舅’的目标在这里,我们抓他,必定也是在这里!”

第十八章南辕北辙

陆大洛的判断没错,千秋钧离开九江后,次日就返回了南昌,仍然藏身于杨公馆。杨继亮是资深老江湖,自是没问他此次九江之行是否顺利,照例吩咐准备精致酒菜,谢绝所有应酬,陪千秋钧喝酒聊天,不时说一些这两天省城地面上关于时势的传言-旨在让千秋钧了解一些情况。

当晚,千秋钧在杨公馆后院杨继亮专门为他安排的卧室里休息,随手翻看了这两天的报纸,又打开杨继亮特地为他准备的那台二十一灯收音机,把声音调至最小,几乎是耳朵贴着喇叭收听解放区的新闻。作为资深情报专家,他对通过新闻分析时势非常在行,认为我军发起解放南昌战役的时间正在迫近。这就是说,他完成“碎石行动”的最后期限也在逼近!

那么,该如何找到王肆儿的藏身之地呢?千秋钧回忆了陈贵搏在九江教会医院单人病房的病床上所作的那番供述,很快就从中找到了两个切入点。

其一,陈贵搏告诉他,王肆儿在去年12月突然中风,虽经过救治保住了性命,似乎也没留下肉眼可见的后遗症,可据其自述,经此一劫,体力大减,活动稍微剧烈一点儿就觉得头晕头痛。由此千秋钧想到,是哪家医院为这厮救治的呢?如果能够打听到这家医院,设法找到相关医务人员进行调查,或许可以了解到一些情况。

其二,据陈贵搏说,他在南昌街头卖膏药时巧遇王肆儿,王肆儿当即将其邀往酒家喝酒,然后就让这位师父换了住处,入住位于子固路的“金城客栈”。陈贵搏原先下榻的旅馆附近几条街的范围内,至少还有七八家旅馆,档次都不比“金城客栈”差。不论王肆儿出于什么目的要给陈贵搏换一个下榻处,完全可以就近挑一家,为何要让他换到相距较远的“金城客栈”去呢?目前看来只有一个原因——“金城客栈”的老板可能跟王肆儿有过交集,乃是朋友关系。这应该也是一条线索,可以前往旅馆去打听是否知道有王肆儿这么一个人。

从理论上来说,这两个切入点都可以着手调查,但冷静分析下来,千秋钧觉得前者的操作难度颇大。南昌毕竟是江西省城,能够治疗中风毛病的医院或诊所应该不少,谁知道王肆儿去了哪家医院?

陈贵搏的供述中虽然说到了“救治”,但救治不一定是动手术开颅,也可以理解为注射或者口服清淤活血的药物。陈贵搏说王肆儿中风是在去年12月,那王肆儿就不大可能做过开颅手术——现在刚刚5月初,两个多月前,他就能独自上街溜达挤进围观人群看热闹偶遇故人陈贵搏?那他恢复得也太快了;更不可能有之后两人下馆子开怀痛饮的情节。

千秋钧估计王肆儿的中风属于中等症状,不需要手术救治。如此,全城能够进行这种治疗的医院就不是屈指可数的三五家,也许随便某个稍具规模的医院或诊所都可以。千秋钧是孤军作战,时间上不允许他一家家登门走访。再说,中风又不是什么罕见的毛病,医院方面不会对患者留下太深的印象。因此,千秋钧决定重点调查“金城客栈”。

与此同时,“特行组”却把主意打在了医院上。昨晚,陆大洛在获知九江发生的情况后,连夜召集“特行组”开会。他们认为,凭“老舅”的手段,陈贵搏很有可能已经落入其手,“老舅”返回南昌后,一定会利用从陈贵搏口中获知的相关情况寻找王肆儿的下落,而医院是他的必去之处。

陆大洛决定,次日起,“特行组”分散行动,两人一拨蹲守本市几家大医院和专治中风的著名私人诊所,一旦发现“老舅”,立刻进行跟踪,并由专设的交通员通知其他蹲守人员向相关区域靠拢,同时,陆大洛将按照事先约定,电请“保密局”江西站、南昌警备司令部特务大队和南昌市警察局予以协助。但特务们蹲守了很长时间,一无所获。

第十九章 “刀下留人”的大人情

千秋钧返回杨公馆时已近午夜,杨继亮还在灯下等候,指了指桌上的那瓶竹叶青和几瓶罐头:“天晚了,我怕让厨子备饭菜不妥,就以此作为夜宵吧。”

两人边吃边聊,杨继亮说:“汪君,往下您需要我这边提供什么配合,尽管开口,我隐隐觉得您的时间太紧了,容不得任何拖延。”

千秋钧对杨继亮这段时间给予的大力襄助十分感激,但“碎石行动”系华东军区的绝密行动,他不可能向对方露出半点儿口风。现在敌人盯住全市各大医院不放,如此,千秋钧就可以从容进行另一个方向的调查——通过“金城客栈”寻找王肆儿的下落!据陈贵搏说,“金城客栈”不仅食宿条件优于他原先住的旅店,而且从老板、账房到下面的厨子、伙计、学徒都对他很是客气。千秋钧由此推断,王肆儿跟“金城客栈”老板的关系非同一般。如果真是这样,就有可能从旅店老板那里获得关于王肆儿的线索。

那么,敌方是否会怀疑“老舅”的调查触角正伸向“金城客栈”呢?不能完全排除这种可能。不过,千秋钧对此倒是不太担心。医院不可控因素太多,而“金城客栈”就不同了,千秋钧和杨继亮小酌期间,心里已经有了主张——杨老板经营着闻名江西全省的“四通八达行”,按现在的话说,这是一个集交通运输、餐饮旅馆和修船行业于一体的综合商业集团,应该对“金城客栈”比较熟悉,何不向其了解一下该客栈的情况?于是,千秋钧就把话题扯到了“金城客栈”上面。

果然,杨继亮开口就给了他一个惊喜:“金城客栈”的账房顾运顺跟他是多年好友,两家常有走动。

千秋钧压抑住内心的激动:“我想向这家客栈了解一点儿情况,能不能请杨公跟顾账房捎个话,明天约个地方见个面?”

杨继亮的表情波澜不惊:“行啊,明天什么时候?是请他过来,还是在外面找个地方?”

“顾先生一般什么时候比较空闲,可以离开个把小时?”

“中午肯定有空,离开两三个小时也没问题。我把他请过来,吃个便饭。反正是朋友,经常来来往往的,不会惹人注目。”

千秋钧寻思杨公馆是他在南昌藏身的密点,不宜暴露,还是去外面吧。他对南昌市区的布局了如指掌,出于谨慎,决定来个水陆两用双保险:“这样吧,可以约在万寿宫那边的‘豪享饭店’,烦请您安排一条乌篷船停在饭店后门的河上,我在船上等他。顾先生抵达后,让他从饭店后门上船。杨公,您看这样可以吗?”杨继亮自然赞同。

次日中午,千秋钧在“豪享饭店”后门市河停泊着的那条乌篷船上,准时等到了“金城客栈”的账房顾先生。使千秋钧稍微感到意外的是,顾先生对于这种见面方式并未表现出丝毫大惊小怪的样子,就仿佛早在意料之中,或者平时经常遇到,早已见怪不怪。

双方甫一接触,千秋钧就觉得这人很有可能是我党同志。当然,这只是他的直觉,更不可能直言相询-他的这份直觉在南昌解放后得到了证实,顾先生果真是中共华中局直接掌握的一位地下交通员。

顾运顺的这个“交通”,并不是通常所说的“跑交通”。“金城客栈”有为旅客提供寄存及转运物品的服务项目,加上旅馆任老板在南昌地面上结交的三教九流多如牛毛,顾先生作为旅馆的账房先生,可以为“跑交通”的同志中转情报和西药、医疗器械等紧俏物资提供便利。

此刻,两个同是冒着生命危险的中共地下党员在狭窄的乌篷船里见面了。千秋钧直觉对方是同志,但顾运顺是怎么想的,他并不清楚。两人寒暄几句,千秋钧就直奔主题:“两个多月前,有个名叫陈贵搏的旅客在‘金城客栈’入住,他是怎么办的手续?”

顾运顺回忆:“的确有这么一位旅客在3月上旬入住‘金城客栈’,但他已于日前离开了。这人的人住和离店跟其他旅客都不同,并未向柜上办理什么手续,任老板在接到不知是何人打来的一个电话后,就吩咐茶役腾出一个朝南且安静的房间。一会儿那人就来了,不但没办理登记手续,也没付钱,等于是白住客栈。我问任老板,如果警察夜间查店,拿着登记簿核下来有差池怎么办。任老板说万一出现这种情况,到后院跟他说一声就行,由他出面搞定警方。他还让我放心,这位旅客并非什么江湖歹人。”

看来顾运顺对陈贵搏的来路也不甚清楚。不过不要紧,千秋钧一边招呼顾运顺喝酒吃菜,一边把话题引到了任老板身上。任老板这样的角色,开着一家规模不小的旅馆,正好结交三教九流的朋友,那么其中是否有王肆儿这么一个家伙呢?千秋钧试着把话题往这上面扯。顾运顺当然不知他的心思,但可能因为也是干秘密工作的,猜测“汪先生”这么说肯定有其用意,就聊了聊跟任老板走得比较近的几个好友,其中一位“宓先生”引起了千秋钧的兴趣。

听任老板说,他和这位宓先生早年在行伍混的时候就已相识,提起宓先生,任老板的口气非常敬重,说宓先生手上拿得出些本领,而且是独家本领;此公也很讲义气,当年任老板曾受道上朋友之托,请宓先生高抬贵手刀下留人。办成此事后,宓先生分文不收,一笑了之。因此,任老板欠着宓先生一份不小的人情。

宓先生具体有什么本领,或者当什么官(既然能“刀下留人”,那多半有生杀大权),顾运顺对武术缺乏兴趣,也很少与官场人物接触,听过算数。而任老板也只是因“刀下留人”之事跟宓先生接触过一两次,此后就没了来往。这种情况,在战乱年间是常有的事。直到抗战胜利后第二年,这位宓先生突然登门拜访。

以任老板丰富的阅历以及长期从事旅店业的经验,自然不会表现出一副大惊小怪或故人久别重逢的激动,不过,在接待方面的确是高规格,顾运顺估计应该是为了还多年前“刀下留人”的大人情吧。

这位宓先生就来过那么一次,在“金城客栈”后院的套房里(这个套房并未在账台登记,就是专门用于接待这类人物的)住了三天。这三天,那人没出后院一步,任老板则天天陪着在套房里喝茶饮酒,相谈甚欢。第四天,顾运顺听客栈伙计说要去后院打扫套房,方知那人一早就走了,是从后门离开的。

此后,宓先生再也没有来过。一晃儿到了去年冬至后几天,任老板照例和顾先生在账房间核算本月账目。前台伙计跑来请任老板接电话,这个电话大概让任老板有点儿意外,接听时声音比较大,顾运顺听到了只言片语:“什么?中风啦?现在人怎么样……哦,好,我马上过来!”

任老板返身回到账房间,让顾运顺把刚才清点出来的“黄白绿”(黄金、银洋、美钞)取出一些——国民党政府推行“币制改革”发行的金圆券已近似于废纸,“金城客栈”一日两次,到后来甚至是一日三四次,把收到的营业款通过任老板在江湖上的关系及时兑换成“黄白绿”,存放在账房间的保险箱里。任老板让顾先生开了张条子,他签了字,急匆匆就出门了。这一去,直到后半夜才回来。

“华东八室”之碎石行动(六) - 天天要闻

因任老板白天提款之举,顾先生正在修改账目,接过任老板递过来的皮包,他不禁一怔:皮包还是沉甸甸的,怎么带去的“黄白绿”没用上?难道那个中风的朋友没能救过来?

顾先生把皮包里的“黄白绿”拿出来,清点后放回保险箱,那张任老板签过字的条子则当场撕了。顾运顺保持着一名老派职员的职业素养,老板吩咐什么照做就是,纵然好奇,只要老板不提,他也不问。倒是任老板在忙完这番手脚后嘟哝了几句,大意是那位朋友救过来了,没用他带去的钱,人家不差钱,进医院时用一根“小黄鱼”(老秤一两一根的金条)付了诊费。

在“金城客栈”做账房多年,顾运顺知道,这位任老板绝对不小气,但也算不上“及时雨”宋江那般挥金如土、仗义疏财的人物。顾运顺认为任老板和那个中风朋友的关系必定非同寻常,脑子里马上冒出了宓先生,因为任老板曾说过,他欠着那位宓先生一份“刀下留人”的大人情。

听到这里,千秋钧眼睛一亮——“手上拿得出的独家本领”、“去年12月底突然中风”、“自己以黄金支付救治费用”,以及“刀下留人”(可以从字面上理解)的情节,那不正好跟王肆儿的情况相符吗?于是,又貌似随口漫谈般问了问宓先生的年龄相貌,跟陈贵搏所说也能对得上号。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千秋钧简直要额手称庆了,下一步,就是设法通过任老板找到王肆儿的藏身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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