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虎腕子一转,猛一撩抖,菜刀脱手而去,闪着寒光翻着跟头冲上飞了出去,“噗”一声劈嵌在了窗档之上,刀柄抖瑟着“嗡嗡”乱鸣不已,继而,狠一跺脚,浑身筛糠一样的哆嗦着,铮铮怒目咬牙切齿:“你个万人捣下的刘二疤,老子非活剐了你”,旋即,扑地掀天扭甩着身子的便欲夺门而去。
“二,弄啥咧?娘没羞没臊是为了口吃食儿,为了活着,咱娘仨儿命在人手里攥的嘞”,眉女子双臂死命箍揽着二虎的腰声嘶力竭地嗥叫着,如一头丢了崽子而发疯的母狼。
二虎胸脯急速的起伏着,“呼哧”着粗气,双腕微曲,双手握攥地指关节“叭叭”作响,两眼“嗖嗖”地直冒杀气,脸憋胀地紫黑,喉结“咕噜噜”一滚动:“那......那......那也不能贱”。
一个“贱”字,如同一把牛耳尖刀直戳眉女子心窝,血淋淋的拔出来,又冷嗖嗖地戳进去。
眉女子骤然间打了个寒颤,音儿颤颤地呐呐着:“贱,你......你......你说娘贱?”,继而一松臂,萎萎靡靡瘫倒在了地上......
喉管“呼哧哧”怪叫着,脖子一仰一仰拔了几口气,双手一抱肩,双腿一曲,便瑟瑟抖抖着侧身卧下,抽搐蜷缩成了一团儿......
狗不嫌家穷,儿不嫌母丑,所有的丑,大虎、二虎用了一个月时间明白了娘的难处,娘的莲心。
原来如此!
该死的黄豆而又保命的黄豆,该死的刘二疤而又保命的刘二疤,该死的世道......
饶是发自心底怜娘、疼娘,娘和刘二疤苟且之事犹如吞了苍蝇般地膈应着大虎、二虎,挥之不去,召之即来,兄弟两人走路都是耷拉着脑袋,“眼不见心不烦”索性很少回家了,大虎主动请缨揽下了巡夜打狼的营生,二虎则干脆住进了饲养场。
日出月落,月落日出,“苟且”如是,“偷粮”无殊,一切按部就班,顺理成章,光景就这么过着,转瞬进入大暑小暑灌死老鼠的落雨季节。
那天天气异常闷热,仿佛地下生着火要把大地变成蒸笼似的,起晌后,东天铺陈满了黑色的浓云,云里不时闪现着曲里拐弯耀眼的电光,以及如钝轱辘碾场面的隐隐隆隆声......
“噗、噗”高音喇叭驴放屁喷两声之后,响起了刘二疤沙哑的声音:“注意啦,注意啦,要下大雨咧,要下大雨咧,东雨不上,上来就没样,保庄稼就是保命,壮劳力都他娘小峪口守堤去,壮劳力都他娘小峪口守堤去,决堤大山水灌了绝收,二喜妈的话啦,吃逼去吧,都给老子麻溜些,都给老子麻溜些,就这”。
风悠悠冲东吹来,裹挟着呛人的潮气,云如潮水般迅疾漫卷而来......
一阵稠似一阵,吹的南大渠那些小老杨扭身摇头呜呜悲鸣,重重地黑云翻滚着卷压了过来。
风骤然之间如挨了一鞭子的叫驴尥起蹶子,狂呼乱吼乱踢乱蹬着,一道刺眼的闪电如赤虺般乱窜后,“嘎嚓嚓”炸一个山崩地裂的响雷,铜钱般雨点便“噼里啪啦”的砸了下来。
半个时辰后,暴雨似乎变得更加亢奋激烈,在无数条金蛇在空中疯狂胁迫下,炸雷一声未息一声又起的催促下,如千万匹脱了缰的野马、奋乍着齐整如一铁蹄敲击着大地,大地为之颤抖、哆嗦......
千沟万壑汇集的洪水猛兽汇入小峪沟化作一条沸腾翻滚张牙舞爪的黄龙、舞抓着碗口粗的树、戏耍着盆大的石,咆哮扭曲倾泄而出......
“洪水,洪水来咧,洪水冲堤咧!给老子堵球”,刘二疤嘶哑吼喊着,一股子劲风袭来,脚下一个滑擦,一屁股墩在地上,墩的尾椎骨火辣辣的疼,龇牙咧嘴唏唏嘘嘘骂了声:“戳你娘的”,趔趔趄趄站了起来,回头冲着重重雨雾吼吼着:“打起精神来,给老子护住堤,老子开‘战备库’,放粮,吃黍子糕,往撑了吃”。
楞憨憨接口嚷嚷道:“二疤叔,说话算话嘞?去年狗瓮村李地仁开官仓,全村一顿黄糕,可揽下五年徒刑咧?”
“只要保住堤,老子豁出去咧,不兑现,刨俺刘家祖坟,后人生下崽子没鸡鸡儿”,刘二疤视死如归的吼。
一群水淋淋半饱的土拨鼠顿时兴奋地“嗷嗷”直叫,暴雨中又增添了热闹和紧张,锹头比雨点还块,水滑泥泞的堤坡上,到处是蹒跚蠕动拖拽草袋的社员......
雨小了,风大了,被雨水浸透的草袋如一座小山重压在大虎的背上,终于爬擦上了堤,这是大虎第五袋了。
大虎猛一甩晃头,泥水四散飞溅着,双手一摁地,双脚绞叠着踉跄了起来,正欲滑擦着原路返回,一股旋子风掀着丈把高水雾肆无忌惮的卷了过来,身子一个趔趄,倒绞了几步,连“哎呀”一声都没来得及,便“咚”地掉进了狂暴喧嚣的洪水之中,咕嘟咕嘟灌了几口泥水,便被一块水中卷石击中了脑袋,继而,一根滚木将他高高跳起,然后又重重摔下,没入咆哮如雷的黄流旋涡之中......
张梦章(龙山大先生) 中华诗词学会会员 中国散文学会会员 山西民间文艺家协会会员 大同作家协会会员 大同周易研究协会常务理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