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壮家是外来户,从爷爷那辈奔亲戚搬来的,三代单传,家族就是大不起来。五十年代末大壮成了家,育三女一子,儿子最小,刚十岁。
大壮学了木匠手艺,木匠活样样都拿得起来,盖房砍木架,结婚打家具,无所不通。领一班人,成了掌作的。对待手下的公平公正,不优亲厚友,人们服他,在十里八村很有声望。
那时的木匠让人羡慕,在外干一天活儿交生产队三块钱,记十分工,每天还能赚个块八角的,家人吃得饱,还有零花钱,算是好人家。
村子里有木匠活都找大壮,他痛痛快快答应,不管干几天,从不要钱,帮工,一天赚三顿饭吃,一年下来帮工不少。妻子经常和大壮生气,说:“帮工不挣钱,没有工分,到年底恐怕向生产队找钱,钱从哪儿来?”大壮耐心解释:“别光看眼前,咱家族小,人单势薄,遇到大事需要大家帮忙。”妻子就是听不进去,只要大壮去帮工,难躲一架,准打起来。大壮有自己的章程,任凭妻子唠叨,背起木匠箱就走,帮工不误。晚上回家,妻子阴沉着脸,没有好气,大壮早已习惯了,不拿这当回事,在妻子眼里固然不是好丈夫,但在村民中有好人缘。
大壮过家庭日子也是把好手,儿子一年比一年大,他早早准备盖房的料,今年买下砖石,明年备下椽子、檩,盖上房才有人给说媳妇。儿子十八那年操持盖房,对农户来说,盖房是一辈的大事,得好好操持。有钱不一定盖上房子,得找帮工的,在村子没有人缘不好找。大壮故意逗妻子说:“我这几天很忙,你去找帮工的吧。”妻子一听就头疼,每天需要二十多人,还需要车辆,发愁,生气地说:“你除了给张家帮工就是给李家帮工,好人缘,为啥用我?”大壮说:“就想看看你的本事,你不去找,我也不去。”两口子好像斗气。
大壮这两天只顾准备盖房,真的没有去找人。妻子急了:“房还盖不盖?”大壮只顾忙自己的活儿,回了一句心里有数,不再理妻子。妻子气得简直要疯,眼看就要动工,帮工的人一个没找,妻子急得坐也不是立也不是。大壮倒是镇静,该吃吃该喝喝,好像没有盖房这档子事儿。
动工那天早晨,呼啦啦来了五十多人,人多了反而窝工,大壮发愁了,让谁回去都不合适。有个年岁大的瓦匠笑着说:“人不够用发愁,多了不愁,分两拨,一拨干两天,四天房子就盖起来了。”真是好主意。
大壮盖房的第二天早晨,莫家老汉死了。莫家日子过得好,就是办事死硬,平时从来没有给那家帮过忙。莫家的大儿子在大城市工作,是挣钱的。有一次,村里最困难的柴大娘有病没钱治,去莫家借,莫家人说挣的钱月月不够花。柴家人灰头灰脑地回来了。这事让村里的人们知道了,骂莫家不近人情。莫家遇到事就现眼了,打棺材的木料准备好了,找不到木匠,劳忙的人不够用,打墓的人没找到,把死人送到墓地都困难,愁的莫家人偷偷哭。
大壮知道了,来到莫家,说:“人死入土为安,你们别发愁,我的房子晚盖一天,让大伙先来办丧事。”二十多人都来了,大壮安排你干这,他干那,自己带着几个木匠打棺材,忙活了一天,把莫老汉风风光光送走了。莫家老太太把晚辈们招呼到一块,跪下给大壮和大伙磕响头。
大壮的房子盖好了,人们临走说:“以后有事说一声,别自个干,我们愿意来帮忙。”有个年轻的小伙子喊大壮妻子:“嫂子,爱吃你蒸的馒头、干豆腐炒白菜,有事跟小弟说,小弟有的是力气,愿意帮大哥拉一把偏套啊。”话一出口,把大伙逗笑了。
大壮的妻子追着打小弟,边打边说:“撕烂你的嘴,让你贫。”接着打趣:“想媳妇了吧,等我给你保个媒,说个俊姑娘坐你家炕头上去。”
大壮忙了几天,累了。晚上躺在炕上睡着了,呼噜打得山响。妻子看着熟睡的丈夫,夸肚子里还真有个小九九,从额头上吻了一口。
作者:杨希清,唐山市滦南县人,作品发表于《当代小小说》《唐山劳动日报》《唐山私营个体经济》《沧州作家》《滦河文艺》《芦笛》等刊物,有作品获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