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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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墓碑上的那张照片还是年轻时候的模样,一脸的怯生之意。
张北川拍了拍她的肩膀,柔声道:“别哭了,一切都过去了。”
周南南抱着他,将头深埋在他胸前,任由眼泪晕湿了他的衬衫。
张北川身上有种奇特的气味,混杂着医院消毒水和一股子说不上来的留兰香薄荷气息,像是连天的秋日薄雨,瑟瑟冷意中带着一丝余夏的暖意,叫人欲罢不能。
她闷声道:“你别对我这么好,万一有一天被我骗了,连本都收不回来。”
他笑了笑,反问道:“那你会骗我吗?”
“不会。”
她仰头看着他,认真道:“我做人很有原则,从来不骗傻子。”
张北川抱着他,双手放在她的蝴蝶骨上,轻声道:“还会开玩笑,看来是不难受了。”
夜色余辉闪烁,点点星光横亘在数万亿年前的银河系上,菩提星子一般的光亮,落在她那双笑眼里。
她喜欢的人,骨子里低沉,却又是一身的白衣烟火,在清风修竹里摇曳,日暮荒野里奔途,无论哪一种模样,她都喜欢。
或许从一开始动心,她就明白自己喜欢张北川的并不是简单的皮囊,而是某种触及灵魂的共鸣。
仿佛在同一个世界某一个时刻,他们都曾面对过荒芜悬崖,又同样绝处逢生。
周南南看着墓碑上的女人,伸手擦了擦碑上的灰尘,努力扯出一个笑来。
“妈,你放心,我一定会好好生活的。”
云开月明之后,就是千重锦绣,她一定会和喜欢的人一起走到千秋终老的那一天。
2
两人离开南郊墓地的时候已经快晚上八点多了,迎着夜风下来,张北川顺势牵住了她的手。
这是一双顶尖外科医生的手,中指的第一节指关节处有薄茧,指甲修得干净又整齐,拇指在她手背上轻轻摩挲,透着平实和温暖。
周南南晃了晃手,欢乐道:“张医生,我预支了今年的生日愿望,许你万事胜意。”
张北川从来不信这些,但还是违心地说了句:“承你吉言。”
父亲死后,他就不再过生日了,年年岁岁对他来说不过是日子重复罢了,没有任何区别。
他开车送她回家,车子开到小区楼下,他忽然熄了车灯。
十五的月光,月胧流银,衬着薄薄的雾气,轻轻柔柔地罩在这片静谧的老城区上方。
他喉中忽然变得有些涩然起来,沙哑着声音叫了一声“周南南”。
她微侧过身子,望进他一双月色映照的眸子里,然后毫无预兆,轻轻靠近吻上了他的唇。
这是一个不参杂任何欲念的吻,她心思澄明,只想时间静止。
车内过分安静了,周南南甚至都能听见自己擂鼓一样的心跳,她唯一的感官只有张北川唇边的那点微薄凉意,像是透着如水月色一般的冷。
她笨拙生疏地抓住他的领口,轻微的喘息声像是蛊咒一样在他耳边萦绕。
情爱如酒,浅尝不觉滋味,再尝便是色授魂与。
张北川的手轻穿过她的发丝之间,此刻他的思绪正在一点一点沦陷,脑海中竟然不自觉想起江淮昨天说的那句话 。
“这么喜欢孩子,你自己生一个啊。”
他忽然意识到,当一个男人渴望安定,想要与喜欢的人白头偕老的时候,他的内心世界就已经开始老了。
岁月知足,余生安定,便是最好的状态。
倏然,不远处有灯光闪烁了两下,大约是附近的车辆路过。
他恍然回过神,压下心头翻涌的情绪,摸了摸她的脑袋,温声道:“快回去把,明天还要上班。”
周南南红着脸,倾身在他耳畔飞快说了一句“晚安”,然后逃也似地离开了。
3
张北川看着她上楼,很快六楼的灯光亮起,他看着微薄的光亮,然后掏出手机给陆沉打了个电话。
“你们家的酒店,下半年的场次预定完了吗?”
那头的人似乎是在睡梦中被吵醒的,含糊不清地问了句:“什么场次?你要请客?要多大的厅?”
“婚礼,大概十桌。”
“谁要结婚?”
“我。”
电话那头的人愣了愣,狐疑道:“你这是...弯道超车?”
张北川靠在驾驶座的椅背上,整个人都松懈了下来,随手点了支烟,闷闷道:“最迟六月底,等我回去把霖州的案子了结,我就回来结婚。”
陆沉笑道:“四所那个小警察?”
他也忍不住一笑,应了声是。
“看来是真的动心了,这些年喜欢你的小姑娘这么多,也没见你上心过,最终还不是栽倒在小姑娘手里?”
他吸了口烟,疲惫道:“她不一样。”
就连张北川自己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周南南就像是春日头的雾,抓不到看不透的时候,百般萦绕在你心头。
可是当你真的了解她了,就会发现她其实是初夏的阳光,穿过江城斑驳老旧的香樟树叶,在你心头投下一个又一个的圆点。
她世俗又通透,天真又聪明。
这对他来说,无疑有致命的吸引力。
陆沉听出他话里的意思,微顿道:“好,酒店我帮你定好,到时候吃席我要坐头桌。”
4
挂了电话,他坐在车里静静抽完了一整支烟,然后才离开。
他从前从来不觉得婚姻是能够束缚人的东西,一张契约凭证一场虚无婚礼,又能代表得了什么?
可是当他回到家,开始盘算这几年积累下来的财产,脑海中忽然开始想婚礼主会场要用哪种玫瑰。
这些年他作为一个行业内小有名气的外科医生,手头上也攒了不少钱,办一场体面的婚礼还是绰绰有余的。
倏然,电话响起,是江淮打来的。
他那头正坐在阳台上吃着儿子的棒棒糖,道:“霖州那边有消息了,我明天要回去一趟,有最新进展我随时通知你。”
张北川起身走到阳台上,冷冷夜风一吹登时清醒了不少。
他沉声道:“你现在回去,一定要注意安全。”
江淮轻飘飘一笑,道:“放心吧,都到了收官时候,绝不会叫人将军。”
霖州那边的案启在四月中旬,他之前已经回去过一趟了,江家虽然散了,但是在老司法机构还是有几分薄面,市院里也有不少人愿意帮他。
案子跨越两市,牵涉了将近百人,光是卷宗和资料就多达千份。
他托了不少同行朋友,几乎要把市院的卷宗资料库都掀翻天。
后辈们战战兢兢地看着他,不知道这个阔别多年的前检察官到底是什么来头,只是略微从那场腥风血雨的旧案中听说过他的名头。
这一次他回来,不知道又有多少人心怀鬼胎,面色各异。
5
江淮回到霖州的第一件事情就是申请复职,尽管手续上麻烦了一些,前前后后递交了不少材料,但是总算在四月中旬的时候恢复了身份。
城西检察院里添了不少新面孔,看着这些初出茅庐的年轻检察官,眼神中仿佛还透着一股初入世懵懂。
他忽然想起自己刚刚踏入这一行的时候,似乎也是这样一副模样,可这些年他经历的太多,眼神中那股莽撞和无畏早已不见了。
江父死后,原本的职位被曾经提拔过的下属取代,对方嘴上说着这些年一直关注着江家的案子,可实际上未必有多少上心。
当年如果不是江彬仁出事,他不知道还要爬多少年才能坐上这个位置。
江淮也只是看破不说破,任凭对方百般试探,自己就是要摆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
如今案子重查闹得沸沸扬扬,整个霖州的商政体系恐怕都要大换血,一时间人人自危。
6
清明前后多雨,淅淅沥沥下个不停。
他的膝盖越发疼,每日只能靠服用大量的镇痛药止疼。
中院派来协助他的实习检察官是个刚毕业的小姑娘,初入社会没什么经验,跟在他身边,总是想说些什么引起他的注意。
周五两人去例行盘查,车子开到省院的时候他下车有些艰难,小姑娘想上前扶他,却被他轻轻推开。
“没事,我自己来。”
小姑娘抱着资料,手足无措地跟在他身后,小声道:“江检,今天只是例行盘查,其实你不用亲自来的。”
他撑着伞,头顶的雨顺着伞面滑落,汇成一条条直线,大约是年岁见长,江淮身上也逐渐显露出那种不显山不漏水的检察官气质。
“这次的案件主检察官不是我,而我作为案件涉事者家属本应该避嫌,派你来的人是这么交代你的吧?”
被一语戳破了心思,小姑娘连忙红着脸解释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江检,大家都知道五年前的案子有问题,您父亲的死也一定是人为的。”
到底还是不经诈,三言两语就被套出了话。
江淮笑了笑,轻声道:“大学毕业,二十三岁?”
小姑娘蓦然抬起头,迎上他一双含笑的桃花眼,倏然间红了脸。
“我读书早,二十二岁。”
他将伞面往她身侧倾了倾,道:“光读书是没有用的,大学里的教授不会教你社会上的道理,你身边那些看似为你好的上司同僚,其实心底巴不得你高台跌落,永不翻身。”
小姑娘错愕地看着他,露出一副诧异的表情。
“我再提醒你一句,中院这一次的实习检察官有这么多,为什么偏偏派了你来跟我?”
“为...为什么?”
“因为你没家世没背景,是最好得罪人的棋子,我相信你的领导一定嘱咐过你,一定要实时汇报我的动向,这个案子能在霖州捂死最好,往大了闹,别说是中院了,恐怕高院都得脱层皮。”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权势面前,谁又想多生事端呢?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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