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后,花有苞和荷荷去省城打工了。不到半年,荷荷就打了胎离婚走了。婚后天天在一起,当初的激情早没了,特别是在省城见识了桃风柳浪后,荷荷觉得自己当初太浅薄太冲动了,她实在受不了这个木纳的货,白天没乐趣,晚上没情趣,索然无味。荷荷留下了当初的甜言蜜语,也留下了一个远去的背影,花有苞蔫儿蔫儿的站在微凉的秋风里,更蒙了。
后来好多年,花有苞一直娶不上媳妇。有了媒妁,女方一打听,一家人名声欠缺,还没开始就结束了。后来连媒人也不登门了。再后来,时代病变,一个没钱没势没立身的大龄农村青年,更没了希望。一直到四十多岁,才讨了一个已经有孙子的女人,一辈子也没给自己留个后。———这是后话。
龙归晚洞云犹湿,麝过春山草木香
平生只会说人短,何不回头把己量
花二蛋是梅花村有名的阴诈小人,自以为是,喜讽人短。老婆外号毒长虫,和大白鹅,并称村里的东邪西毒。毒长虫长相一般,但身形流风,一走三个晃,一晃三个浪,直浪的花二蛋晕头转向,浪的鬼头七窍迷失。
毒长虫可不像梅雪那般儒弱,当年,刚嫁过来不久,因为半个馒头,就和婆婆闹翻了,从此不在来往,不在过话,势不两立。
终于有一次,三岁的花有苞去了一趟奶奶家,但被悄默声的撵了出来,回家咿咿呀呀的向大白鹅告状,战火爆发了。大白鹅和婆婆动了手,拳脚身形法,翻滚摔腾挪,恨不得尘土飞扬。
从地上起来,带着一身的黄土,两个人就对骂上了。毒长虫气势凌人,气焰锋锐,气魄豪迈,气质拿捏的死死的。一手掐腰,一手指天怼地,身条波蜿,步步逼近,婆婆喘着粗气,且应且退。
毒长虫把婆婆家祖宗十八代都骂出来了,出口成脏,言语成章,口舌成毒,文字成筐,行云流水般,猎豹下山般,势若破竹,气如江河。婆婆只有招架之功,没有还嘴之力。
从村西头到村东头,一道长街五百米,刀枪剑戟,唾沫横飞,一驾云头三千里,三驾云头荡九州,如蛟龙出水,如马踏飞燕。婆婆败下阵来,拐进一条胡同,溜了。街道两旁里三层外三层的村民,直接就傻眼了,这是一条毒长虫啊。
此后,在毒长虫的调教下,花二蛋屈膝卑尊,不再和爹娘来往,还透出了话:活不养,死不葬。特别是晚上,毒长虫一褪皮,花二蛋言听计从。在蛇皮下听话的,还有鬼头,毒长虫就喜欢他像狗一样,卷缩在自己身下无底线殷勤的舔嗅和猛烈的功夫,让自己第一次化作柔软的云朵见了神仙。
————
每天晚上十点后,梅雪一个人回家,五里地的河堤路,两边树木林立,堤外的玉米越长越高,梅雪心里还是犯怵的。不过没几天,就有人来接他了,是六娃。
白天,村里人口舌能伤人,梅雪和六娃连单独说话都不敢。现在,只有两个人的晚上,反倒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想说的太多了,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两辆自行车并排着,很默契的刻意慢慢走,谁也不着急,都想多享受一会儿这样的二人时光。梅雪心里暖暖的,先说话了:“你不出去干活了?”
“老满没了,这一季不出去了,老满儿子说等他秋后包活儿了,就叫我。”
“老满去哪了?你咋不跟他去咧。”梅雪随意的问着。
“他死了,我去哪儿呀。”
“哦”梅雪尴尬的乐了一下。
八十年代,农村出去打工的还不多。老满是这十里八村有名的包工头,六娃从十六岁就去老满的工地干活了,跟着大哥花有魁学习垒墙、粉墙、贴砖,几年下来,已经成了一把好手。
六娃不想把“死”字用在老满身上,因为那是个难得的好人。在工地上,老满从不嫌弃工人,从不催促干活,见人就散烟,看见岁数大的干活累了,就去伙房拿两个馍过去。老满喜欢和大家一起说笑,总是叮嘱大家累了就休息一会儿抽个烟,这样一来,大家干活反倒更起劲儿了,不管带班的在不在,没事儿了就自己找活干。老满虽然挣了很多钱,但衣着朴素,为人随和,大家都说他:走的慢,穿的烂,兜里装着上百万。老满下葬那天,去了上百号农民工,岁数大的眼泪汪汪的。
老满刚去世不久,小满还没接到活儿,六娃他们也没去找其他的工地。六娃对梅雪温柔的说:“正好,最近我天天晚上来接你。”梅雪故意说:“那以后呢?你能在家接我一辈子。”
六娃沉默了,又是唉声又是叹气,为难的说:“你敢离婚吗?村里人该怎么嚼舌根了?我和花有金又是堂兄弟哦。”六娃说得动情,左手在车把上狠狠拍了一下,这下梅雪沉默了。
“五年了,你在他家受了多少委屈。你知道我多难受,你知道我多想你,想你想的睡不着……。”嘴笨的六娃不知道该说什么,就直接嘟囔着心里话。
“我也想你。”梅雪借着夜色,趁着没人,大胆的小声说。
“花朵是我的娃儿吗?”六娃问这话的时候,声音有些颤抖。
“我也不知道哦,或许吧。”梅雪一阵郁闷,她确实也不知道,当时时间太接近了。
美好的月光微微的亮,两个人又是一阵沉默。
突然,六娃停下了,左脚支着地,梅雪也下了车。两个人同时看着河堤坡里的一个柴火坑,在那里,五年前,梅雪把自己的第一次给了这个魁梧又温柔的男人……
接下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