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潘挂了他媳妇电话,之后就再不说话,我问他家里发生什么事了,他苦笑着,然后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前些天,大潘媳妇要生,请假回去了一周。他请假的时候问我,说最多几天,我说现在甲方老爹催命似的赶工期,看这阵势,年底交房肯定板上钉钉了,让他别抱太大希望。
他媳妇是独生女,老家是县城里的,母亲是老师,父亲在环保局,从小到大可是捧在手心里的明珠,在钱上父母没让她紧过手。可在她上初中的时候,母亲骑电动车上班时,被附近工地拉土方的渣土车撞死了,之后他父亲一蹶不振,直到退休。
大潘老家是临沂一村里的,家里除了二老,还有一个妹妹同学在县城上初中,他现在每月工资一到手,先存二百块钱,说留着给他妹妹上大学用。
大潘和他媳妇都毕业于天津大学,他学的土木工程专业,媳妇学的外语,他给我讲过他们的相识的故事,一次在图书馆上自习,他看上了人家,发动舍友制定了追踪计划。然后他跟踪大概半个月,最后确定人家没男朋友。就趁人家去卫生间时,偷偷在人家书里放了张纸条,上面写着“Mg+ZnSO4=MgSO4+Zn(你的美偷走了我的心)”,我问“后来呢?你媳妇怎么知道是你放的?”他说跟踪被发现了,人家质问他时,他像个贼一样,窘态百出,本想打死不认,但人家丢了句“怂包”一下激怒了他,他说“我爹在村里怂了一辈子,我和我妹,到处受人欺负,我他妈的一听到谁骂我这句,我就够够的”。我说“后来呢?”他难为情地笑着说之后就在一起了。很狗血,听着和瞎编的一样,就没再问。
我们项目不大,2栋住宅楼和一万多平方米底商,项目经理不到40岁,项目成员都是年轻人,相处很愉快。他给大潘批了7天假期,他媳妇生孩子那天,医院里只有他。大潘说那天他突然感觉到很害怕,也很无助,说话的时候大潘低着头,神色落寞。
出院那天下午,大潘就回来了,有设计变更,项目上着急给分包做技术交接单,我去车站接了他。我问当爹是什么感觉,他重捶了我肩,说累。半年后,项目顺利交付,我打电话告诉大潘,电话里他很高兴,让我给他发些照片,说没见证那一刻,很可惜。
再见大潘的时候,是一年之后,我去公司总部盖章,我们约了饭。
饭桌上我问,当时为什么那么决绝,离开了都没给大家说声。他说“受够了!”他请假回来没几天,他媳妇刨腹产伤口感染,很害怕,让他回去,他说那时赶工期,刚请过假,没脸再给项目经理开口。
由于伤口没及时治疗,她媳妇妊娠纹像个大虫子趴在上面,很难看。他说每次看到它,他就想起工地,他有点埋怨自己,心有愧疚。我问当初为什么选择干工程,他说“都说挣钱多啊!”我俩对视,然后很无奈地笑了。
接着大潘问我,还想知道他和他媳妇的故事吗,我说“那是肯定,当初你讲完我感觉很狗血。就没想再问。”他说“我媳妇他妈妈在的时候,是个老师,教化学的,她知道那个公式。”
“很浪漫!”我们举杯碰了下,一饮而尽。
天色渐晚,街上亮起了灯,我搭上回项目的车,在酒精的麻醉下,写了辞职报告。
后记:
大潘辞职后,没有再干工程,她妈腰不好,没法看孩子。他先是找了一段时间工作,没有太合适的,索性不再找了。后来机缘巧合,他媳妇的朋友在便利店市场部工作,得知他没找到合适工作,推荐加盟了便利店。现在他们小女儿已经3岁了,一家三口过得挺好,他打理店,她媳妇上班。
其实很多时候,人都在一边抱怨当下,又一边寄希望于将来。但是很少有人静下来思考,如果一直抱怨下去,而从未尝试做出改变,所谓的将来,也不过是远了些的现在。